他睜開眼,chui熄剩下的九根蠟燭,將蛋糕切成三份,最大的一份放在相框前。


    吃完蛋糕,他剝了一顆薄荷糖含在嘴裏,將顧小蘇的照片裝迴書包,背上,毫不猶豫地向欄杆走去。


    選擇在這裏過生日,選擇在這裏自殺,是他考慮了很久的結果。


    隻有這裏不會被打攪,跳下去之後,也不會有人立即發現他。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過最後一個生日,然後靜悄悄地離開,第二天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一絲氣都沒有了,不用擔心被送去醫院搶救。


    可是一條腿剛剛掛上欄杆,身後就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季周行,你在gān什麽?”


    他轉過身,看見言晟正站在蛋糕旁邊。


    他一時慌了神,結巴道:“你,你來gān什麽?”


    言晟跨過蛋糕,不答反問:“季周行,你是不是想死?”


    他騎在欄杆上,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你下來。”言晟走近,向他伸出雙手。


    他急了,吼道:“關你什麽事?”


    “這是我們組的地盤。”言晟麵無表qing,“你下來。”


    他這才想起來,學校前陣子組建了興趣小組,每個小組都劃了一塊專屬區域,這棟樓的樓頂是格鬥小組的地盤。


    而言晟是格鬥小組的組長。


    出神的間隙,他身子一歪,被言晟粗bào地從欄杆上掀了下來。


    他摔倒在地,抬起頭憤憤地瞪著言晟,片刻後,轉身又往欄杆上爬。


    言晟扯著他的書包,“季周行,你真沒出息。”


    唱生日歌的時候,吃蛋糕的時候,他一直忍著沒哭。


    這是他最後一個生日,他無數次告訴自己要高高興興地過。


    可是言晟那一句“沒出息”毫無徵兆地擊破了他的防線,他掛在欄杆上愣了一秒,忽然大聲哭了出來。


    那是季長淵甩了他兩耳光後,他第一次哭出聲來。


    言晟顯然沒想到他會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尷尬地站了幾秒,終是從後麵抱住他,將他從欄杆上卸了下來。


    這一哭就徹底收不住了,他坐在地上,放聲號哭。


    言晟手足無措,一會兒拍拍他的肩,一會兒給他擦擦眼淚,但是直到用完一包餐巾紙,他還是沒有停下來。


    天已經徹底黑了,言晟晃了晃他的肩膀,皺著眉問:“季周行,你還要哭多久啊?”


    他聲音都哭沙了,抽泣著說:“我……我沒有媽媽了……”


    言晟手一頓,半天才說:“哦。”


    他找不到紙,將一臉的鼻涕眼淚全擦在言晟的衣袖上。


    言晟沒有抽迴手。


    他歇了一會兒,又大哭起來。


    言晟似乎煩了,“你有完沒完啊!”


    他啞著聲音喊:“你不會哄哄我嗎!”


    言晟一怔,又見他將自己團起來,小聲說:“我沒有媽媽了,你有媽媽,還有爸爸和哥哥。你,你就不能哄哄我嗎?”


    小孩子的邏輯,總是千奇百怪。而言晟愣了半天,居然抱住了他,“哄哄你,你就不哭了嗎?就不跳下去了嗎?”


    他揚起哭花的臉,一邊點頭一邊抽泣道:“你哄哄我啊……你哄哄我好不好?”


    言晟問:“你想我怎麽哄?”


    他哭累了,斷斷續續地說:“我媽媽叫我寶貝。”


    “世界上隻有她一個人叫我寶貝。”


    “可是她離開了……她死了。”


    “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寶,寶貝?”


    言晟定定地看著他,在他又要哭出聲來時,將他抱進懷裏,揉著他的頭髮,粗聲粗氣地喊:“寶貝,寶貝,別哭了寶貝。”


    那個雪夜,言晟牽著他的手迴家。經過一個禮品店時,花光身上的所有錢,買了一個閃閃發亮的夜光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他。


    季長淵不在家,言晟陪他迴臥室,離開之前還給他掖好了被角。


    雪花撞在玻璃窗上,發出細小的聲響,他抓著言晟的手不讓走。言晟蹲在chuáng邊,又喊了一聲“寶貝”,他眼睛一亮,低低地“唔”了一聲。


    “我要迴家了,再晚我哥會揍我。”言晟站起身來,揪了揪他的臉頰,過了幾分鍾又說:“寶貝,你乖一些,我走了。”


    迴憶帶著風雪的聲響。


    在人生的第一場bào雪裏,言晟是唯一一個為他撐起傘的人。


    後來他們打過架,有過很多不愉快,可是在那個冷徹心扉的寒冬,一粒矢誌不渝的種子,已經悄然埋在他的心底。


    種子開出的花,是qing花。


    他的qing花,與他一同長大。


    第35章


    言晟將季周行抱上chuáng,拉進懷裏,撫摸他的背,像哄一個悲傷又不安的孩子。


    臥室隻開了一盞chuáng頭燈,他藏在言晟的yin影裏,漸漸不再顫抖。


    剛才言晟又對他說了愛,那一瞬間,始終縈繞在耳邊的水聲忽然消失,能聽見的隻有彼此的心跳。


    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就鬆了,他身子脫力,小心而忐忑地伏在言晟腿上,想汲取一絲溫暖,言晟卻一把抱住他,動qing地親吻他的眉心。


    烈夏趕走凜冬,初陽驅散沉夜,他多希望沒有染上那可怕的病。


    chun節假期,兩人一直待在落虹灣。


    季周行的qing況好了一些,但因為尚未度過窗口期,心理上有障礙,舉止偶爾仍顯得神經質——比如洗澡會洗很久,用過的東西一定要消毒,時不時堵住耳朵。


    言晟謹遵醫囑,與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不刺激他,不qiáng迫他做任何事,但每天晚上一定會親他的額頭,抱著他入眠。


    每次被抱住時,他都會緊張得顫抖,手腳不聽使喚地哆嗦。


    然而奇怪的是,緊張歸緊張,睡著之後,卻是一夜好眠無夢。


    言晟獨自谘詢過一名心理醫生,對方初步了解後道:“您這位朋友的確需要心理疏導,但最好等到窗口期後。您別誤會,我不是害怕接觸hiv攜帶者。隻是他的jing神狀態可能在拿到檢驗報告後出現極大的改變,恢復正常,或者越來越糟。現在離窗口期結束隻剩四天,您帶他來見我的意義不大,還可能打亂他的生活節奏。不如再緩一緩,等結果出來後,咱們再視qing況想辦法。”


    言晟迴家後問他願不願意和心理醫生聊一聊,他有些驚訝,片刻後侷促地低下頭。


    言晟立即摟住他,安撫道:“沒關係,以後願意去了,我再帶你去。今天想吃什麽?”


    這陣子他們在家裏開夥,別墅裏沒有其他人,季周行什麽都不會做,言晟囤了大量食材,每天問他想吃什麽,再上網搜食譜,做得磕磕絆絆,味道相當糟糕。


    但每一頓,他都吃到打嗝,看上去食yu極佳,根本不像一個jing神出了問題的人。


    因為珍惜。


    言晟給予的一切,都是他放在心頭的寶物。


    窗口期結束那天,言晟帶他做了目前最先進的hiv檢查,確認並未染病。


    拿到檢驗單的一刻,他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心中一塊巨石落下,但有些東西,卻不是那麽容易徹底放下。


    比如自己的“髒”。


    沒有染病是運氣好,但過去放縱荒yin的生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這個事實像一把雙頭劍,刺進言晟心髒的同時,也捅入了他的血rou。


    就在兩天前,奚名離開仲城,前往西南大山中最神秘的“獵鷹”特種大隊。那天晚上他窩在言晟懷裏,終於問出在心頭堵了十多年的問題。


    “二哥,你喜歡奚名嗎?”


    言晟與他十指jiāo疊,給了他最簡單的解釋與最霸道的承諾。


    “奚名是與我一起成長的兄弟,和言崢一樣,是我的家人。”


    “你和他們不同,和任何人都不同。”


    “你是我的愛人,這輩子你都別想離開我。”


    “因為我不能再次失去我唯一的寶貝。”


    他將臉埋在言晟胸口,眼淚浸濕了大片衣襟。


    原來言晟與奚名之間什麽也沒有發生,而他卻為了發泄,和那麽多人睡過。


    言晟摸著他的臉,為他擦掉眼淚,他qing緒不穩,又問:“二哥,你有沒和其他人睡過?”


    言晟微怔,以為他哭是因為心裏委屈,嘆了口氣,貼在他耳邊低聲哄,“沒有,我隻有你一個,今後也隻有你一個。”


    那一刻,他被愧疚吞沒。


    他們一直沒有做愛,也沒有接吻。


    他用一個荒唐的藉口欺騙言晟,也欺騙自己——


    “我想等三個月之後再做一次檢查,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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