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藥入膳,最初始於商周太公望,於晉唐之時成形。


    或有防病治病、保健強身、延年益壽的功效。


    如今太醫令和尚藥典禦將藥膳奉給高洋,在李祖娥等人服侍飲用下之後,高洋的麵色明顯有些好轉。


    不再是先前那般蒼白,而是逐漸紅潤起來。


    不管這藥膳到底是藥還是膳,反正見到高洋如今的這種狀況,眾人都感覺送了一口氣。


    雖然,高洋瞧著神智全然不同於以往,就像個五歲稚子,不過於殿中眾人而言,高洋恢複的依然算是出乎意料的好。


    待李祖娥給高洋喂完膳,又有宮人和李祖娥一起侍奉高洋更衣。


    畢竟在榻上躺了好幾日,人有三急,無可厚非。


    高寶德和高紹德就被打發去歇息去了。


    如今天色已晚,高洋的病情既然已經被控製住了,雖然並不知道高洋緣何會失智,但還是那句話,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好的。


    翌日,高洋已經能夠自己起身。


    雖然整個人還處於一種什麽都不記得的模樣,處理政務自然是不可,不過整個人的病容確是逐漸好轉。


    高殷散了朝會,就直奔太極殿而來。


    自高洋病重,鄴都三日一朝的朝會,就由太極殿轉至了東宮。


    這是高洋尚存心智之時,親自在他參與的最後一場朝會上,下達的詔令。


    也算是苦心孤詣,為皇太子高殷造勢了。


    今日一早,高殷早朝之後,就被太極殿前去的宮人告知天子已醒。


    仁孝的高殷,自然第一時間趕往太極殿。


    君父在上,他區區太子兒臣,這些日子,高殷可是一直出於痛苦和煎熬之中。


    就怕高洋當真撒手。


    雖說最近的這幾年來,高洋一直在有意識地放權。


    讓皇太子高殷在前朝和晉陽軍中展露君威。


    不過效過可能並非高洋想象的那麽好。


    畢竟,高殷的性子,就很讓高洋嫌棄。


    高殷純孝仁厚,換句難聽的話講,就是難立君威。


    在朝堂之上,容易被權臣牽著鼻子走。


    高洋曾經害怕自己一旦駕崩,高殷無法適應廟堂之上的勾心鬥角,就費盡心思給他選出了幾個輔弼重臣。


    或者叫托孤重臣。


    不過以高洋的一貫作風,他不喜歡托孤這個稱唿。


    因而,之前才下詔,詔令中隻稱其為輔弼太子之臣。


    高洋遺詔還曰:“凡諸兇事一依儉約。三年之喪,雖曰達禮,漢文革創,通行自昔,義有存焉,同之可也,喪月之斷限以三十六日。嗣主、百僚、內外遐邇奉製割情,悉從公除。”


    人之將死,恐其言也善。


    嗚唿……


    今年夏,高洋曾詔令尚書令楊愔、尚書左仆射平秦王高歸彥、侍中燕子獻、黃門侍郎鄭子默等人為高殷輔政大臣。


    他雖然並沒有提及自己的身子狀況,說自己命不久矣,不過外朝之人參照高洋放權的表現來看,都能判斷出,高洋這番,差不多就是托孤了。


    ……


    冷風徹骨,高殷小步急趨,隻想快點趕到太極殿。


    去見高洋。


    他心中慌亂萬分,不知道接下來會看到怎樣的阿耶。


    因而雖然身側有宮人,但自己仍然做不出一副麵不改色的模樣。


    高殷的慌亂和惶恐,跟在他身後的宮人,大概也能察覺出一絲高殷的緊張。


    行在禁中,跟在高殷身後的一個內宦,不由得低聲開口勸慰道:“殿下……陛下一定會希望看到您穩得住的樣子……”


    早初高洋踐祚之後,就一直跟在高殷身旁。


    高殷年歲不大,說是從小陪他一起長大倒也未嚐不可。


    雖說是侍奉高殷之人,可若論情感,隻怕高殷這個寬厚念舊之人,對其可謂是信任有加了。


    所以,那個內宦才敢在這個時候,開口安慰高殷。


    讓他鎮定,無需慌亂。


    等到了太極殿,萬事皆可知曉。


    如今來看,高殷養氣的功夫,比他的阿耶高洋還差了點。


    ……


    高殷下了朝會之後,到他跟前的傳信之人,受皇後李祖娥之令,隻吩咐他言簡意賅地向高殷傳話。


    高殷知道,自己的母後李祖娥,有擔心奸邪之人的顧慮,因而也沒有多問傳話之人。


    還是自己直接過去會比較好。


    能夠親自看看高洋的境況,這樣高殷也會放心許多。


    ……


    不知道是內宦的安撫起了效果,還是高殷自己的這番心裏鋪設奏效,反正現在跟隨在高殷身後的宮人們再次看著,高殷不像先前那般慌亂了。


    之前步伐中都讓人感到一絲緊張。


    如今高殷穩妥下來,步伐上,也逐漸彰顯出一國皇太子的氣質來。


    ……


    東宮在南,離太極殿有一定的距離。


    一些原因,高殷並沒有乘輦駕車。


    他走在禁中大道之上,就一直在思考自己的阿耶。


    一代天保皇帝。


    英雄天子。


    高洋前半生,重用相才,刪削律令,並省州郡縣,又罷黜冗官,嚴禁貪汙,肅清吏治。


    前後築長城四千餘裏,置邊鎮二十五所,屢次擊敗柔然、突厥、契丹,出擊蕭梁,拓地至淮南。


    文治武功,征伐四克,威振戎夏。


    投杯而西人震恐,負甲而北胡驚慌。


    他的阿耶,高洋懷有聖主氣範,被突厥可汗都稱之為“英雄天子”,讚其為大齊一代英主都不為過。


    不過,古話有言,物極必反。


    也就是從前幾年開始,高洋就好似全然變了個人一般。


    他開始功業自矜,開始縱欲酗酒,開始殘暴濫殺,開始大興土木,開始賞罰無度。


    由雄主變暴君,也僅僅是幾年的工夫。


    之前高殷在東宮聽授博士講史之時,他還不解,先漢孝武皇帝,如何毀譽參半。


    經史博士跟他講,所有的君主,都會有自己的兩麵。


    沒有自始至終賢能的君王,也沒有終生昏聵的殘暴、昏庸之君。


    天子,是上天之子不假。


    但是天子,也要能夠約束得了自己。


    高殷曾經不以為然。


    他在心底,拿自己的阿耶作為反駁。


    他曾經不相信,自己的阿耶,也會變得如博士所言,要麽殘暴,要麽昏庸。


    高殷不信,但現實確實給了高殷當頭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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