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祖娥也害怕得很。


    說到底,她也不過僅僅是一個禁中的婦人。


    這些年來,坐在皇後的這個位子上,李祖娥順風順水。


    雖說夫君殘暴弑殺,但李祖娥潛意識裏認定,高洋是不會殺戮自己的。


    也就沒有像前朝臣子和掖庭姬妾那般懼怕。


    高洋的性情飄忽不定,讓人恐懼。


    單單隻說禁中高洋的這些宮妃姬妾,因為心中對高洋的恐懼,所以並沒有敢出頭挑釁皇後李祖娥的。


    之前高洋的表妹段昭儀,後來在高洋癲狂之症愈發愈嚴重之時,因挑釁皇後而被高洋捶打,致使腹部大出血,之後也就噤了聲,不敢再輕易惹惱高洋和李祖娥了。


    曾經段昭儀以才色兼美著稱,禮遇殆同正嫡。


    可如今高洋出事,他的這個段表妹,就龜縮了起來,甚少出宮,不見外人。


    “阿耶……會不會有事?”高紹德雖然較之前些年成熟不少,但終歸到底,還是個少年郎。


    比之不止一世記憶的高寶德而言,高紹德看起來要脆弱得多。


    李祖娥連忙輕撫高紹德的後背,輕聲道:“你阿耶,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定然不會有事……”


    李祖娥安慰高紹德,可她的聲音裏,透露著滿滿的不自信。


    高洋能否全然無恙,高寶德是一點都不敢打包票。


    甚至潛意識裏認為,高洋會與前世一樣,挺不過此番劫難。


    “皇太後此舉,當真是惡毒。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太後竟然這般厭棄她自己所生的兒子!”


    高寶德悲哀道。


    “寶兒慎言、慎言呐……”


    李祖娥大驚,目中含淚,對著高寶德猛地直搖頭。


    “太極殿人多口雜,萬不可讓旁人聽見了,惹惱了皇太後,我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李祖娥對婁昭君可是又懼又怨。


    可又對婁昭君多年在禁中的勢力滲透,暗存了一絲忌憚。


    “還是看看阿耶如何了罷……”高寶德心底微歎,她如何不知要防備著點婁昭君。


    這些時日以來,不說已經薨逝的高演,單單是高湛,都活蹦亂跳得緊。


    平日裏深居簡出的長廣王,野心可不比他的親六叔小。


    “典禦,陛下的身子……可還康健?”李祖娥出聲問尚藥典禦。


    太醫令正忙於替高洋施針,看到尚藥典禦在旁,李祖娥邊扭頭問他。


    尚藥典禦聞聲,連忙轉身,對身後的李祖娥、高寶德和高紹德三人,連忙拱了拱手,而後斟酌了片刻語言,複雜地說道:“陛下如今……相較於前幾日,是要好些……”


    “陛下嘔血,是胃腹受損,如今陛下已有將要蘇醒之態,既然能醒,那就能食。胃腸可以日後慢慢將養。”


    還沒等李祖娥等人麵露喜色,就聞尚藥典禦又補充道:“然……陛下的癲症,現在還不能確定能否治好……”


    這點高寶德也知道。


    如今高洋換藥不久,癲症的診治之藥,不可能完全發揮藥效。


    如果時間來得及,高洋的癲症,就算是無法根治,但抑製一下,還是能做到的。


    可如今的問題就是……


    高洋本身的身子骨已然呈現衰敗之態,再服用猛藥,他的身子,定然是撐不住的。


    如今的癲症之藥,對於高洋而言,就如同飲鴆解渴。


    不飲會死,飲之亦亡。


    高洋的生死,似乎是走進了死胡同。


    太醫令和尚藥典禦無法,高寶德亦然無法。


    “唉……”


    “皇後、太原王……還請節哀順變。”


    “如今……當真已經到了生死由命的地步了嗎……”李祖娥淚如泉湧。


    美人卷朱簾,深作頻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高寶德也抬頭向上看去,她既不去看榻上的高洋,也沒有去和李祖娥抱頭痛哭,隻是強忍眼淚,怒天不公。


    高洋若是照舊駕崩於天保十年十月十日,那豈非是說,高寶德的此番重生,並沒有絲毫的效用。


    高洋會如舊崩逝,宇文邕是否也會再在那年崩卒?


    她的阿娘、阿兄和阿弟,是否也會如前世那般,受人淩辱而死?


    高寶德不知道。


    高演雖亡,但比他暴虐更甚的高湛仍然活著。


    她不敢賭,亦不能賭。


    她賭不起,也輸不起。


    高寶德強忍眼淚的模樣,讓剛剛睜眼的高洋,全然看進了眼裏。


    高洋初醒,頭顱如同炸裂一般疼痛。


    “乖囡囡……莫哭。”


    殿中眾人聽到許久未曾聽到過的高洋的聲音,頓時寂靜一片。


    李祖娥、高寶德、高紹德和尚藥典禦同時轉身,方才正在低頭挑選銀針的太醫令也猛然抬頭。


    眾人一齊望向床榻之上。


    望向高洋。


    天子醒了!


    高寶德更是來不及細思迴光返照與否,反正能看到高洋再次睜開了眼,她就已經是喜不自勝了。


    高寶德也不考慮身份,徑直奔到高洋榻前趴著,微微抬頭,貪婪地望著她的阿耶。


    “阿耶……”


    “……阿耶?”


    “阿耶可覺得哪裏不舒服?腹中可難受?頭上可難受?”高寶德沒注意到高洋麵上的奇怪之色,隻是到處問著高洋的身子如何。


    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


    “哪裏都疼……”高洋露出脆弱的模樣,水靈又無辜的眼神和高寶德對視。


    “還好餓……”


    “還不快去端上好克化的吃食上來!”站的較遠一點的李祖娥連忙吩咐她的長禦。


    “陛下現如今,隻能食些流食藥膳……”太醫令幽幽地在一旁開口提醒道。


    尚藥典禦也複雜地點點頭,表示同意。


    李祖娥倒是率先瞧見高洋的這副樣子,好像不太對勁,便朝著他們兩個醫官說道:“那不如……勞煩二位,親自去準備一下?”


    李祖娥試探地開口。


    尚藥典禦正想要反駁說去一個就可以了,甫一開口,卻被太醫令攔了下來。


    太醫令插話道:“臣等,現在就下去替陛下準備藥膳!”


    尚藥典禦被太醫令瞥了一眼,便也拱手附和:“……然也!”


    “辛苦。”李祖娥點點頭,而後太醫令就忙不迭拽著尚藥典禦,二人一塊兒禮畢告退。


    ……


    “你方才何以拉扯我?”出了太極殿,尚藥典禦才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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