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某一方麵,高演此前並沒有說錯。


    高洋的皇位,確實是承繼了他的父兄。


    能有這天下,並非是高洋的一己之力,或者說他摘了高歡、高澄父子二人的果實。


    高演不忿,也起因於此。


    高寶德見高洋沉默不語,便知他心中猶是難舍難斷。


    皇太後婁昭君,畢竟是生養過高洋的親娘。


    高洋雖暴虐,可遠沒有到達殺子弑母的地步。


    ……


    高寶德見高洋沉默,自己也不去打攪。


    隻垂眉想:可以猜到,如今的宣訓宮中,婁昭君該是何等的悲憤。


    她對這老婦人,可一向是厭棄的。


    前世如此,今生猶是。


    二人無言了片刻。


    反倒是高洋先迴過神兒,見高寶德並不說話,隻乖巧地立在那裏,欣慰之餘,又感到有些無名的酸楚。


    剛想說點什麽,卻突然又有一個宮婢急趨進殿。


    一個個的,都這般不像話。


    高陽看了直皺眉。


    今日,人都死了不成?


    一遍遍的進來煩他,高洋萬分不耐。


    “何事?”


    高洋心底不耐煩,於是言語上,較平日也尤其冷冽。


    宮婢嚇得一哆嗦。


    連忙伏首告罪,然後急忙迴答道:“是宣訓宮……皇太後命陛下過去,說是……有要事相商。”


    宮婢說得小心翼翼。


    其實,最開始,婁昭君可不是這般慈祥地說出這些話的。


    傳話的宮人,將婁昭君的粗鄙之語,還是稍作修繕了一番。


    畢竟,二人雖然是母子,但仍舊也是帝王之家。


    說的太過於粗俗,誰也得不到體麵。


    加之,高洋又是天子,是手握天下權柄的帝王,宮人們傳話,自然要斟酌一下,萬萬不可言語上得罪死了高洋。


    那自己丟了小命,皇太後可不會管的。


    由是,殿中的這個小宮婢,真是為難極了。


    最初之時,她可並不想進殿傳話。


    她隻是一個外殿侍奉湯水的宮婢,並非貼身侍奉高洋的宮人和內侍。


    就連平日裏,貼身侍奉高洋的宮人內侍們,此時都不敢進來,更何況是她區區一個小宮婢。


    那更是嚇得話都說不利索。


    高寶德見高洋麵色不愉,便率先擺擺手,令女婢退下:“你下下去罷。”


    女婢得言,偷偷看了眼高洋。


    見天子並無另外的指示,就當作默許,便飛快地逃離般離開此殿。


    高寶德汗顏。


    因婁昭君之令,高洋還是起身了。


    顫顫巍巍地從龍榻之上爬起,高寶德上前攙扶,卻遭高洋拒絕。


    “寶兒歸屋罷……或者就在此殿之中,不必陪阿耶一同去宣訓宮。”高洋壓下嗓子尖兒的癢意,對高寶德說道。


    思及自己的身份終有不變,昨夜是因為天黑,高演又與她並不相熟,加之已過數年,所以高寶德的麵孔並沒有被高演識破。


    可婁昭君就不一樣了。


    她一直生活在北宮之中,而高寶德也一直居住在禁中。


    每逢佳節和大些的日子,高寶德都會隨皇後李祖娥同去宣訓宮中轉一轉,陪笑給婁昭君請安。


    縱使婁昭君已經減之又減,可最根本的禮法還是要守的。


    身份使然。


    沒有辦法。


    也正是因為此,高洋這次,才讓高寶德不要跟他一起去宣訓宮。


    婁昭君眼尖,畢竟是當年跟隨獻武皇帝一同打天下的人。


    這女人,高寶德都不否認,是真的有兩下子。


    索性,高寶德就同高洋辭別。


    退出太極殿,迴到尚藥局去。


    昨夜一番事,搞得高寶德並沒有很好的休息。


    現在想來,確實覺得頭顱之間,有些渾渾噩噩,有些泛沉。


    “那阿耶,我就不再此處了,先迴去歇息一會兒。”


    高寶德同高洋說完,就慢吞吞地走迴了尚藥局。


    ……


    這邊高洋待高寶德走後,也收拾了一番,宮人甚至給他施了些狀粉,遮掩了下眼底和麵上的菜色。


    這才乘攆去了宣訓宮。


    麵見他的母後,皇太後婁昭君。


    跨入宣訓宮之前,高洋遲疑了一下,輕撫了一下衣袖,調息之後,才邁步進殿。


    “陛下萬安,願陛下未央無極。”


    “起來罷。”


    高洋揮手,也不管眾宮人,隻直盯著高坐正中的皇太後看。


    婁昭君淡淡。


    高洋微微拱手:“兒問母後躬安。”


    “吾焉能安?”婁昭君聞言,嗤笑一句,便也死盯著他瞧。


    沒有讓高洋免禮平身。


    不過高洋豈是那種拘泥於禮節之人。


    他可從來不管這些。


    見皇太後並沒有出聲,行完禮後便徑直自己立起身來,找了張團子坐下。


    殿中的宮人,見高洋和婁昭君弩張劍拔、虎跳龍盤的這般模樣,都忍不住直哆嗦。


    隻想快點離開此殿。


    不過不管是婁昭君,亦或者是高洋,都沒有心情搭理殿上宮婢的心情。


    到底是婁昭君功勝一籌,高洋身子不豫,脾氣也不像之前那般能忍。


    於是,高洋率先開口,打破了殿上短暫的沉默,他說道:“您找我來,是有何事?若是無事,兒便迴去了,還有不少政務要處理。”


    婁昭君不屑:“有何要事?你會不知?”


    “處理政務?恐怕你昨兒首要之務,已經料理完了罷。”


    婁昭君言辭犀利,直指昨夜高演出事一事。


    高演死了。


    就是死在禁中。


    婁昭君可不認為,有誰能夠直闖禁中,不顧天子的顏麵和威勢,殺了常山王。


    常山王本是進宮拜見自己,婁昭君卻不料,隻一覺的功夫,就聽聞了高演的噩耗。


    她先是不信,而後又是大駭。


    親信之人來告知她,百保鮮卑巡視禁中之時,發現了昭陽殿們外的一具已經僵硬的屍首。


    就是常山王高演的。


    婁昭君頓時悲號不能自己。


    半是悲痛欲絕,半是心中憤恨。


    到底是何人殺害了她的演兒?


    高演年已近而立,卻並未在朝中充任要任。


    婁昭君早就知道,高洋打心底裏防著他的弟弟們呢。


    尤其是她所生的高演和高湛,高洋的同母弟弟。


    如今,高演竟然身死禁中,聽人說是被人抹了脖子。婁昭君心中寒涼,這般惡毒的下手,除了高洋,還能是何人?


    之前隻是防著弟弟們,如今自己身子不豫,就開始要弟弟們的性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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