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元胡摩如何不甘心,宇文覺反正已經放棄掙紮了。


    元胡摩見說不動宇文覺,自己憤然甩袖離去。


    宇文覺則是枯坐了一夜。


    他看著黎明升起。


    天亮了,該退位了。


    退位禪讓,是宇文護給他體麵的說辭。


    但誰能不知,宇文覺這個天王,就是被宇文護給廢掉的。


    能廢立君王,又能見宇文護之威望與氣性了。


    ……


    今日的朝堂之上。


    鴉雀無聲。


    滿殿充盈著死悶的氣息。


    朝堂之上的諸公,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麽事。


    他們目不瞎耳不聾,昨日文安殿上的亂象,宇文護也沒藏著掖著。


    早就被諸公打探了去。


    諸公聽話懂事,此時的沉默不鬧事,正合宇文護之意。


    “宣旨罷。”一係列入殿拜君之後,宇文護第一個張口,淡淡說道。


    他替宇文覺說了。


    宇文覺十分順從,抬抬手,令侍立一旁的侍中宣旨。


    就是宣讀之前中書監昨兒,為他準備好的退位和禪讓詔書。


    ……


    “皇天之命不於常,惟歸於德。故堯授舜,舜授禹,時其宜也。”


    “寡人以嫡嗣承基,應天納禪。弱齡嗣王位,才不及稱皇。天厭寡人,垂變以告,惟爾罔弗知。予雖不明,敢弗龔天命、格有德哉!”


    “岐州諸軍事、岐州刺史、柱國、寧都公毓,從容文雅,寬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乃守文之良主焉,當迎宣黜賀,繼我鴻緒,入纂大宗。”


    “今踵唐虞舊典,禪位於寧都公毓,庸布告遐邇焉。”


    ……


    昨日宇文護甫一出宮,宇文覺的退位詔書已由侍中和中書監一並擬好蓋印。


    其實昨日,宇文護就已經瀏覽過其中的內容了。


    當時還未蓋印,侍中和中書監就將之第一個遞與宇文護一覽之。


    待宇文護點頭表示可以之後,才有今日殿上的宣讀。


    明日,還會有專人將之下發各省,布告天下。


    黃門郎的聲音,在殿中迴響。


    共讀三遍,除了宣讀詔書的黃門郎,殿中沒有絲毫另外一人的聲響。


    眾人皆是緘默其口,頭垂於下。


    他們如今是大周的朝臣不假,可曾經他們或多或少,也是前朝之人。


    還有大半,都已經投靠了宇文護。


    真正效忠於宇文覺本人,不想要宇文覺退位禪讓之人,說來悲哀,但也真的沒有。


    他們或是自詡忠於大周,或是心安理得地投效宇文護,不管如何,都沒有人替宇文覺發聲。


    宇文覺在摘下冕旒之前,無聲苦笑。


    這或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賀蘭祥上前,低聲告罪,然後緩緩摘下宇文覺的冕旒。


    綴珠垂下,重如繁露也。


    如今摘下冕旒,就如同卸下負擔一般。


    而後,宇文覺也順從地在黃門的服侍之下,脫掉屬於天王的朝服。


    他迴頭看,被賀蘭祥端走的那件袍服,是玄青之色。


    前後各繡有團龍九條,披肩繡行龍兩條。


    袖端繡正龍各一條。


    十二章紋樣,為日、月、星辰、山、龍、華蟲、黼、黻八章在衣上。其餘四種藻、火、宗彝、米粉在裳上,並配用五色雲紋。


    朝服之上,是十二冕旒冠。


    宇文覺依禮,緩緩走下主位。


    一步一步,至下首站好。


    因此時宇文毓尚且未趕迴長安城中。


    宇文覺又已禪讓,如今的天王,就是宇文毓了。


    他的朝服和冠冕,就代表著未至的宇文毓。


    賀蘭祥將冠冕和朝服放置於禦座之上。


    諸臣,包括宇文覺在內,皆執笏北向,拜倒於地。


    靜鞭三下響,衣冠拜冕旒。


    靜靜地恭迎新王。


    ……


    宇文覺的時代翻篇了,新王宇文毓的時代才剛剛開始。


    雖然他們都是受製於宇文護這個大塚宰權臣。


    可終究是有所不同的。


    ……


    宇文毓在岐州聽命受詔,整個人都是震驚的。


    久久不能平複。


    他的三弟……嫡親的弟弟,竟然被宇文護給廢了?


    說廢就廢……


    同來宣詔的除了黃門,還有依仗之人。


    因時間緊,宇文護的強勢催促,他們前來恭迎新王之人,是絲毫不敢有所猶豫的。


    小黃門宣讀旨意之後,就連忙為宇文毓焚香更衣,冕十二旒,乘金銀車,駕六馬,用天王車服鑾儀,出警入蹕。


    火速趕往長安城。


    長安催的急,宇文毓是自己一人跟著迴來的。


    至於夫人獨孤氏和家臣隸屬等人,可來不及和宇文毓一同迴長安。


    隻能之後,再讓他們相繼迴來了。


    畢竟岐州之事,到時候還得有人接應替代才行。


    不能將王畿重地,就這般扔下。


    宇文毓的心情,複雜而沉重。


    他心中或許有過一絲絲的驚喜與狂妄,可是都在理智的壓抑之下,盡數灰飛煙滅。


    宇文覺被宇文護說廢就廢,而宇文護想再立何人,甚至隻是一句話,就能將他帶到長安。


    宇文毓是宇文泰諸子之長,細說起來,比宇文覺、宇文邕和宇文憲等人,都要大一些。


    他當然也不傻,自然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麽。


    宇文護啊……


    明明都是在為宇文氏,為大周盡心盡力,可是他宇文毓等親兄弟,宇文泰的諸多兒子們,和他宇文護的私怨,終究是難以調節的。


    宇文毓在車馬之中,感覺頭顱有些刺痛。


    他想不通,自己該如何麵對囂張跋扈的宇文護。


    也不知道,該如何讓大周、讓宇文氏,在自己的手上,站穩中原。


    ……


    岐州畢竟屬於王畿重地,距離長安也不算遠。


    在宇文覺頒布退位和禪讓詔令之後,第二日一早,宇文毓就冠冕十二旒,乘金銀車,六馬開路,被天王車服鑾儀護送至宮中。


    前有出警入蹕,後有靜鞭三響。


    倒是風光極了。


    長安城中的各坊庶民,聞聲,有不懂的人就問:“是何貴人歸京?”


    識字懂禮之輩,就低聲解釋:“靜聲!是新王歸京。”


    “新王乃是文王庶長,廢王長兄。”


    雖說宇文覺詔書上明擺著寫的是退位禪讓於宇文毓,可明眼人都知道宇文覺是被大塚宰宇文護給廢掉的。


    所以坊間之人,私下裏會稱唿宇文覺為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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