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寶德蹙眉微怔,其實她又何嚐不知。


    隻是來到尚藥局前,她曾幻想著,祖珽能有良策妙計。


    祖珽見高寶德如失了魂一般,不由得苦笑:“殿下何以將其,想的如此困難?”


    高寶德仍舊愣愣的,聽了祖珽的話,也一時未反應過來。


    “祖公何意?”


    “殿下半年來,每逢出入長壽裏,與主公相隨,可曾想過陛下和皇後之意?”


    高寶德貌似有些明白過來。


    “阿耶同阿娘並未阻攔於我……”


    須臾,她就豁然開朗。


    秋月天,天氣逐漸起了涼意,雖說屋中不至於到燒地暖的程度,可明顯屋裏邊,反倒比屋外冷颼颼的了,遠不如待在屋外曬太陽要來得暖和些。


    靜謐小半刻後,高寶德飲盡盞茶中最後一小口。


    起身道:“既如此,祖公也歸家稍作收輟,估計明日就要動身了。”


    “珽隻有一子,隻需攜幾件衣物,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


    祖珽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讓高寶德心裏既是羨慕,又是妒恨。


    他妻室早亡,隻留有一子,名喚祖君彥。


    自他妻子病亡後,祖珽便沒有什麽再娶的心思。


    隻顧聲色出遊。


    日子過得,倒也逍遙。


    高寶德雖說也是隻有她一個人,可終歸不同。


    見祖珽無賴的模樣,高寶德轉身,對祖珽言道:“祖公曾言郡公有非常骨法,曾夢郡公乘龍上天。”


    她壞笑道:“不知孝徵以占卜之法看我,是何等風骨?”


    高寶德沒想著讓祖珽給他行占卜之術,可她又知這方麵祖珽最是擅長。


    便也好奇地戲弄他一二。


    祖珽果然不上當,隻抬眼去瞧她,笑而不語。


    “不可言說,不可言說。”


    “不說便不說。”


    高寶德不做玩笑,受了祖珽一番點撥後,離開尚藥局,徑直往太極殿而去。


    高洋此時並不在掖庭。


    她所料不錯,高洋白日裏還是會在太極殿的。


    問過太極殿諸宮人,又知高洋此時正在太極殿的偏室宣光殿之中。


    “你們可知,除了陛下又有何人在殿中?”高寶德並不忌諱,直接問到殿外內侍。


    內侍瞧長樂公主決心要見天子的模樣,皆不敢隱瞞,對她講道:“陛下召見太子洗馬、魏國輔城郡公覲見。”


    “郡公?”高寶德挑眉。


    她雖然得知西邊傳來的消息要快高洋一步,可她是先去尚藥局坐了小半日,同祖珽探了下口風。


    如今才至陛前。


    就不出意外地落後高洋一步。


    高洋先召見了宇文邕。


    明顯就是已經決定要放他歸國了。


    他們二人具體在殿中談論的是何,高寶德並不知道。


    可她有一種自信,宇文邕能叫高洋心中信服,歡歡喜喜地把他送迴長安去。


    她還有一種自信,就是一會兒拜見高洋,說出她的想法之後,高洋也會讓自己同去長安。


    不知道為什麽,高寶德抬眸,瞅著太極殿上的金磚碧瓦。


    與日月生輝,光彩照人。


    殿中高洋似乎是知道高寶德就在殿外。


    他同宇文邕所談並無多久,就讓他歸府準備行囊。


    果然定了明日一早動身。


    宇文邕拜退宣光殿,正是從高寶德所候之門行出。


    待跨出門檻,才見一抹橘黃身姿側立殿旁。


    “寶兒?”宇文邕低聲喚她。


    高寶德從思索中驚醒,忽然見宇文邕自殿內而出,在她身側輕喚她。


    “阿邕!”


    宇文邕雖然剛剛得知父親身故,可這一年來,種種原因似乎早有預備。


    因而也未見他有太大悲痛。


    隻時如今看到高寶德,更添驚喜。


    他不日歸國,雖然高寶德口口聲聲說會隨他一同。


    可心底還是有些難忍之情。


    “宣長樂長公主覲見——”


    自內而外,層層傳喚通報之聲。


    迴音不絕。


    “寶兒快些進去罷。”宇文邕見高寶德一副鬱悶的模樣,不由得輕笑。


    本來他麵君而出,接下來理所應當的就是高寶德再進去。


    可是高寶德正想同宇文邕再閑談幾句,就聞內侍傳報之聲,心裏也是悶悶不樂。


    “那等我同阿耶說完事,就去長壽裏尋阿邕,反正今日往後,你也不用再入直東宮了。”高寶德言道。


    “邕之所幸。”宇文邕朝高寶德微微拱手。


    就見高寶德飛快進殿。


    高寶德才不要受他之禮。


    “稍後再見!”


    高洋坐在禦座之上,隨意地翻看著手中的書帛。


    也不知道是哪個州郡的長官寫的。


    不過這同高寶德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她一入殿,高洋就察覺到了。


    “問阿耶躬安,阿耶未央無極。”


    “躬安、躬安。”


    高洋果然就是隨意翻看的奏疏,看的既快又不認真,聞聲後就將它拋在了一旁。


    開始嘲笑高寶德起來。


    “就知道你今日要來,說罷,有何請求。”


    高洋毫不客氣,倒擺譜一副天子模樣,問道高寶德。


    高寶德佯作委屈,幽怨地看了一眼高洋。


    “阿耶明明知道寶兒所求。”高寶德低聲討好。


    往日裏,都是高洋同高寶德低聲下氣,如今倒是翻了過來。


    高洋大笑:“原以為能使出君父之威,能震懾住吾的寶兒。”


    “但沒想到,吾的寶兒這般聰穎。”


    高寶德微嗔。


    “自鄴郊歸,吾就知道,吾的嬌嬌女,吾已然是拉不住了。”高洋從禦座上起身,下了陛階,來到高寶德身畔。


    高洋很少在高寶德麵前,露出這般複雜的神情。


    他在朝中掖庭都是以性情暴虐著稱,隻有在高寶德麵前,才是這般的慈父作態。


    “寶兒想隨宇文邕去長安,那便去。”高洋道出高寶德心中所想。


    畢竟是一代君王,高寶德那點小心思,還瞞不住他高洋。


    “還是舍不得聽寶兒的苦聲哀求。”高洋微歎了一口氣。


    “阿耶……”高寶德淚目。


    “哭什麽,吾的寶兒,自是鬼靈精怪,哪能這般落眼淚。待一個人去了長安,可別這樣掉金珠子。”


    高洋撫摸她的頭發,靜默幾息,又補充道:“他是潛底之龍魚,並非阿耶手中的棋子、玩物。”


    聽到這話,高寶德微愣。


    阿耶放宇文邕歸國,不就是想讓宇文邕攪亂長安的渾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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