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屯山,乃是隴西鮮卑乞伏氏居地之一。


    後為吐穀渾慕容氏所破,至今,都是吐穀渾的疆土。


    宇文泰西行巡視,就是為了與吐穀渾慕容誇呂結好,經牽屯山西出,而後方到吐穀渾王廷。


    慕容誇呂,就在山後等他一眾人。


    “諸君迴去好好歇息一晚,待明日,吾等始發吐穀渾。”宇文泰心下一橫,意氣風發,如再少年。


    趙貴、賀蘭祥、宇文盛三人,聞言垂首道:“唯!”


    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三人也不客氣,相繼穿履離屋,說笑著行至廊下,繼而分道而行,各去各屋,養精蓄銳,以備來日之未見硝煙之仗。


    宇文泰所攜兵馬不多,甚至大部分還是輿馬輜重,是準備給吐穀渾的一些好東西。


    吐穀渾的慕容氏,說來,與宇文泰所統之宇文氏,同出鮮卑一族。


    西部鮮卑有河西之地的禿發氏、隴右之地的乞伏氏和青甘之地的吐穀渾。


    北部鮮卑大體上是是拓跋氏,或者說是前魏之元氏。


    東部鮮卑有慕容氏、段氏、宇文氏。


    宇文氏如今占據一半中原,西北邊上,就是雄踞青甘之地的吐穀渾。


    吐穀渾慕容氏的壯大,逼著宇文泰不得不先朝著慕容誇呂低頭,以望他不東出,擾他平定中原。


    宇文泰麵有神光,三人雖已經離屋,可他未嚐此時就沐浴就寢。


    而是重新坐會案前,揮筆而書。


    屋中的燭火燈光有些昏沉而幽暗。


    宇文泰的麵色也略顯發白,久書之後,額間也有涔涔汗珠滑落。


    隻是究竟不知,他是病是勞。


    “唿。”


    待書罷後,宇文泰才抬手以衣袖擦了擦額上汗跡。


    “來人。”


    有隨侍之人躬身入屋。


    說是屋,而非殿,是因為這是魏國邊郡之官邸,並非行宮。


    “主公有何吩咐。”來人垂眉恭聲問道。


    燭光照在宇文泰臉龐之上,熹微晃動,讓人察覺不出宇文泰的神色。


    將所寫之書帛,拎起來,竟有數麵書冊那般大。


    宇文泰斂衣說道:“這條律令,等吾出牽屯山,再交由此郡官臣,讓他們傳至周邊大河之北各郡,以安黎民。”


    原來是條給百姓的律令。


    隨從了然。


    已經不止一次,宇文泰深夜所書,是為百姓。


    他熱忱於變法革新,以圖壯國。


    隨從之人,僅瞥帛文一眼,就見“百司不得踐暴禾稼,其有須開為路者,有司計地所收,即以近倉酬賜,務從優厚”等等之言。


    諸如此類。


    或者說,本來宇文泰北巡,不單單是朝著吐穀渾的慕容誇呂而去。


    行經各郡,他若是不仔細探察各郡,針砭時弊,量體裁衣,那就不是他宇文泰了。


    可能是年歲已大,宇文泰近來時常會感受到勞累疲乏。


    而書完諸語,夜已過半,他更是難忍困意。


    打了個哈欠,宇文泰擺手讓隨從之人拿著帛書下去。


    待明日他們出了牽屯山,入了吐穀渾之境,再頒不遲。


    於是宇文泰裹衣而睡,能見他之疲憊。


    翌日,屋中之蠟燃盡成灰,方有親近隨從,上前喚醒宇文泰。


    休整過後,宇文泰一行人,率馬駕車,入了吐穀渾。


    不用多說,慕容誇呂自然會在牽屯山之後,恭候眾人。


    慕容誇呂自封了可汗,封邦裂土,是吐穀渾之主。


    可他仍然親至邊郡來接見宇文泰。


    並不是他吐穀渾懼怕他宇文泰,懼怕大魏。


    顯然是因為他慕容誇呂頂上了宇文泰這隻待宰的肥羊。


    宇文泰,可是來給他吐穀渾送肉的。


    慕容誇呂立在牽屯山之前,看著一行人,無數匹馬車輜重,不由得玩味笑道。


    “宇文黑獺想獨吞中原,怎能不給吾等好處,難道讓吾等,眼巴巴地在旁搖尾乞憐?”


    說完,慕容誇呂就覺得,宇文泰此番西出北巡,會玩個大的。


    君不見,宇文泰所攜之輜重,有千萬乘之多。


    慕容誇呂眼露精光。


    中原紛亂頻頻,他可沒有什麽入主中原的心思。


    但能吃下宇文泰所獻之物,倒也不虧做了多年鄰居。慕容誇呂賊精想道。


    宇文泰所言不差,誇呂和高洋差不多的年紀,隻是高洋貌相凡俗,而誇呂,這個吐穀渾之主,卻有著姣好的麵貌。


    輕薄兒,麵如玉,紫陌春風纏馬足。


    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


    慕容誇呂早在牽屯山之後安營紮寨,就等著宇文泰到來。


    此時帳中,慕容誇呂聽著騎奴斥候所稟之消息,笑他宇文泰的這般心思。


    將宇文泰不做掩飾的小心思吃透之後,誇呂隻覺無趣,隨意擺手道:“下去罷,再有別事再來告吾。”


    “唯。”


    騎奴斥候禮罷,倉皇告退。


    誇呂這般不耐,瞎子都能感覺出來。


    沒見到他此時正在胡榻之間?


    榻上何人,斥候還想活著,當然不敢抬眼去看。


    可帳中一片旖旎氣息,斥候還是能嗅得出來的。


    雖已天明,慕容誇呂帳中燭火,隨著榻幔輕微地晃動著,發出“滋滋”之聲,似在掩蓋靡靡之音。


    ……


    “蹋鞠?”


    太原王高紹德努勁兒點了點頭,說道:“然也。”


    一早,高寶德聽聞太原王在營帳之中,設台蹋鞠,心下好奇,就湊上前去。


    果然見設台已經擺好,就插武衛同官宦子弟上場。


    “早聞前漢之時,冠軍侯穿域蹋鞠,今日始在營中得見。”


    太原王高紹德難得露出這般激動地模樣,他同高寶德細講:“阿姊可曾聽聞,自景桓侯穿域蹋鞠之後,漢人就把蹴鞠視為治國習武之道。”


    “其實,蹴鞠早在先秦故齊之時,就曾繁盛一時。”


    太原王難得說教,高寶德如同無知子弟一般,聽他所言。


    “後來大漢強盛,霍大司馬又有封狼居胥之功。”


    “他喜蹴鞠,則不論坊間凡夫走卒、屠狗殺牛之輩,亦或是上品貴庶子弟,都以仿效霍大司馬蹴鞠為榮。”


    高紹德提起霍去病,臉上激動之情難以收住。


    “貴人之家,蹴鞠鬥雞。康莊馳逐,窮巷蹴鞠。”


    高寶德搖頭笑道:“聞阿紹一言,吾才知曉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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