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隨從們替高寶德等人收拾好行裝,一行人登上了迴鄴都的車馬。


    自長樂郡徑直迴鄴都,隻需經相州,倒不必再至晉陽。


    途中體量三人身體,輿車行得並不算快,一旬時間方至鄴城。


    半個餘月裏,高殷也無暇接見地方官吏,體察百姓民情,在各縣隻是短作停歇,便又上路。


    高寶德和太原王二人,也隻是安靜待於車上,一路觀山川美景,並不多事。


    待到鄴城,已是四月初六。


    雖說是入了春,可甫一停馬下車,高寶德還是瑟縮了一下肩頭,車外寒風凜冽,稍覺刺骨。


    三人入禁中之時,已是五更天。


    今日雖非朝會之日,然高洋因些餉事,此時於太極殿中,與幾位輪值的省臣核批劄稿。


    高洋一掃兩漢五日一休沐前製,沿襲北朝舊例,令大齊朝上朝下開休旬假。


    九日馳驅一日閑,便成如今常態。


    高寶德等人聞此,先於偏殿各自歇息,以待後詔。


    早有內官候在一旁,侍奉高寶德三人沐浴更衣。


    微闔雙目調息幾順,就有大監來領三人麵見天子。


    高洋談不上勤政,可在有要事之時,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


    剛入五更天,天色還是略顯黢黑。


    太極殿正殿之內火燭通明。


    待三人入殿,就見高洋裹了裹身上氅衣,打欠伸腰說道:“眠少愛欠伸,沒料到今日你們歸都,早知如此,今日吾絕非要將朝事擱置,在皇後昭信宮中與你等麵聊一日。”


    “兒問阿耶安。”三人拜君父。


    因高洋不喜虛禮,他們也就隨著高洋的擺手順勢起身。


    “阿耶可要好好休息,伏惟珍懾,保重龍體。”


    高寶德可不像太子和太原王那般,在高洋麵前拘著禮,她直接幽幽開口說道。


    “好!好!吾聽寶兒!聽寶兒的!”


    高洋揮手把殿中內侍唿退,於禦座之上沒個正形。


    “待會兒就與你們同歸禁中。”


    本來三人拜會後天子,就理應同去禁中昭信宮拜見皇後。


    高洋說他也同去。


    情理之內,那倒是也未嚐不可。


    高寶德幽怨地望了眼上首的高洋,不再說話。


    把接下來之事留給高殷。


    高殷是皇太子,雖說此次離鄴表麵上就是陪同皇妹覽邑。然身為儲君,向君父言及此番於晉陽、於信都所聞也是其職。


    因而高洋也知道,就看向他,等他言說。


    高殷正色,斂衣起身,朝高洋拜道:“敢讓皇父知道,在晉陽,臣見軍方加備,又聞燕都據北,宇文泰北巡,不知可是要生事變。”


    問了他迫切迴鄴,最想要知道的事情。


    若情況險急,高洋必然是要親出鄴都。


    無論是去晉陽坐鎮,亦或是北上懾服燕都,都需要他皇太子暫守鄴城。


    高殷很嚴肅。


    然高洋聽過高殷之語,先是目中錯愕,而後大笑。


    “子殷就為此事歸鄴?”


    高殷瞬時愣在原地,拱著的手木木然。


    高洋先是捧腹大笑,然後似是意識到不能打擊自己的儲君,又言道:“子殷審時度勢,有未雨綢繆之智,隻是宇文泰北巡鎮邊、燕都虛晃一槍,未礙我大齊,又何須吾親自出馬?”


    “不急,你再想想。”


    高洋考教高殷。


    見高殷皺眉思索,高洋也不打斷。


    此時,又瞅了兩眼旁邊既不插話,也不覺得驚詫的高寶德,高洋並不覺得是她不懂,而是認為高寶德已經理解自己的想法。


    摸摸鼻子,高洋感覺自己很是沒麵子。


    沒有向高寶德展現出威威皇父之風。


    高紹德就是玩兒。


    “可明白了?”


    高洋對自己的儲君,其實耐心並不大。


    他見高殷已經緩過神來,麵色沉靜,就知是他已然想通。


    高殷本身並不愚笨,於曆代皇太子中,足可稱聰慧夙成,寬厚仁智。


    他微微上前,此時倒是也不像方才那般慌忙緊促。


    “阿耶出難題給兒,兒有一解,隻是不知阿耶能否滿意。”


    高洋頷首示意高殷繼續說。


    “正如阿耶所言,宇文泰此時正在北巡,是巡幸逆魏長安以北,至邊郡,再至吐穀渾。”


    吐穀渾在西魏西北,土地廣袤,除都城在沙州外,還有四座大城,分設在清水川、赤水、澆河、吐屈真川等地。


    吐穀渾東西三千裏,南北千餘裏。


    國土雖不及西魏或是大齊遼闊,當然也遠不及突厥這一龐然大物。可吐穀渾對周邊諸胡攻伐兼並,在塞外也能號稱富強之國。


    北魏未亡之時,吐穀渾曾臣屬於北魏,受北魏拜官封爵,並向北魏朝貢。


    自北魏分裂東西二魏,高洋又受東魏禪讓,吐穀渾便不像臣服北魏元氏一般,臣服齊國。


    可見自己在塞外壯大了,便不再管中原紛爭了。


    吐穀渾可汗姓慕容氏,名誇呂,居伏俟城,自青海西去十五裏。


    “兒料宇文泰此番北巡,是為交好吐穀渾的慕容誇呂。”高殷沉沉地說。


    宇文泰結諸胡之好,以攻齊陳。


    這是陽謀,高齊上下有識之士也能猜出個大概,說上個所以然。


    宇文泰本就是鮮卑之族,雖說國內一力奉行漢化,可先天就與西北諸胡有親切之感。


    諸胡雄踞西北,宇文泰在西,與西北諸胡更有地理優勢,就此來看,也不是在極東之地的高齊所能比擬的。


    吐穀渾雖在塞外,可數代國主,也曾一度效仿中原王朝,設置百官機構,給鄰國的公文像皇帝一樣稱“製”。


    後代有宋一朝,宰相趙普在給太宗的折子中言道:“中國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內。”


    可見當內外交困,麵臨重大統治危機時,曆代統治者為應付危機、維護統治,常常以安內為中心,“安內”、“攘外”並舉。


    宇文泰雖然說不出攘外、安內這番話,可他也知要先安撫諸胡,再全力攻伐中原。


    隻有得了中原,就有威逼諸胡源源不斷的後發之力。


    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就算宇文泰不能平亂諸胡,可得了中原後,便能收天下之賦,得天下之才。


    十年,百年,還愁諸胡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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