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珽越是權欲十足,他就越難耐謀求上進的機會。


    宇文邕這條路徑一旦讓他看到,他必然會如狂生一般,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聞祖珽不做聲,高寶德倒是寬仁大量地給他遞台階下。


    端坐於主位之上,麵上一片溫和。


    “早聞祖公擅陰陽、占候之術,而醫術尤為所長,堪稱我大齊當世名醫。”


    祖珽奇人能臣,現在最令她感興趣的,還是祖珽傍身的醫術。


    宇文邕病體沉屙已久,借此緣由,將祖珽引致宇文邕身旁,再好不過。


    於是,高寶德蠱惑祖珽:“東道大齊,祖公親至西魏輔城郡公的殿中問診,方能彰顯我大齊之威。”


    祖珽眉梢微動,似是不經意間道:“宇文四公子所染何疾?吾尚藥典禦,自當前往切診。”


    “甚好!”


    高寶德以手撫麵,極力掩去唇角的笑意。


    奇貨可居,希望阿邕這個“奇貨”,能得祖珽相中。


    更希望阿邕能受到,祖珽之後的一番匡助與照拂。


    解了緊繃的精神,高寶德才覺腹中空空,困頓力乏。


    和祖珽這個怪人、奇才鬥智鬥勇,不打起十二分的精氣神是不行的。


    抬頭望見窗牖外的日頭,已近晌午,高寶德饑腸轆轆,扶腹對祖珽擠眉弄眼:“祖公這會兒,可能留長樂一頓午膳了?”


    “公主貴人之姿,珽敢不受命?固所願也,不敢辭爾!”


    一早摳摳搜搜,現在倒是看著大方的很。


    高寶德氣笑,也不見外:“既如此,祖公便親手做個祖氏的珍饈佳肴,讓長樂開開眼,待會兒就與長樂在這裏享用了!”


    祖珽起身:“那珽便為公主做個渾羊設,一並拿些尚膳局的其他菜品和湯羹糕脯。”


    中侍中省各局次第排列,尚藥局一旁就是尚膳局。


    因而,祖珽尚藥典禦上門,去尚膳局討要隻全羊、肥鵝並不費事。


    更何況一說長樂公主在這裏,誰會不長眼的拒絕。


    祖珽見高寶德賴著不走,下定決心要蹭他的吃食,也隻好老老實實前去準備。


    說到底“渾羊設”,它的製法是,用五味禽肉放置於肥鵝肚中蒸熟,而後,再把肥鵝放置於一隻全羊內烤熟。


    此道菜肴,汁流味溢,鮮美異常。


    正是祖珽搗鼓出的祖氏珍饈佳肴之一味。


    今日,不借此機會嚐嚐,以後說不定就會永遠錯失此珍味了。高寶德如是想。


    “左氏譏懷璧,楊公卻袖金。安知機巧者,藏得叵羅深。”


    世人皆道,左氏懷璧,楊公袖金。


    但是,若論得投機弄巧者,現在誰都比不上祖珽。


    這也是高寶德一開始,就從呂不韋奇貨可居入手,一步步引祖珽動心入夥,進而能成的原因。


    祖珽有偷盜惡癖,且十分擅長投機。


    獲益最大的投資,難道不就是謀國嗎?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奇貨可居”,呂氏誠不欺我。


    雖說祖珽被高寶德引誘著,一步一步走進她為他準備的道路上。


    然祖珽也僅是氣悶了須臾,開始隻覺得,自己被一個小娃娃給輕易拿捏住了,有失顏麵。


    他輕咳一聲,以解尷尬。


    但是祖珽並非頑固守禮之輩,他既已決定踏出這一步,就不會遲疑猶豫,左右搖擺,瞻前顧後。


    更何況,祖珽偷偷打量上首,大搖大擺占據自己席位的高寶德。


    高寶德作為大齊長樂郡長公主,尚有資敵行徑,他一個外朝臣子,受命高氏,跟著高寶德做這些事情,並不失君臣大義。


    他何時在意過,世人眼光。


    祖珽又恢複成那個安之若素、怡然自若的祖珽。


    ……


    他在給高寶德烤渾羊設。


    先前命人端來的器皿,祖珽將之擺於屋外,開始緩緩處理起五味禽肉來。


    高寶德好奇,跟著走出房外,倚在門口,見祖珽正給一坨禽肉刷醬料,手法頗似為禽肉按摩推拿。


    “祖公早就配好的醬料?不知填何作料?”高寶德化身好奇寶寶,問道。


    祖珽意味深長地一笑,並不對高寶德言說。


    高寶德撇嘴。


    貫會藏著掖著。


    高寶德看著祖珽嫻熟的手法,他依次置禽肉於肥鵝肚中,再置肥鵝於全羊中,內實粳肉,五味全,最後烹熟。


    看畢,高寶德明白過來,除了烹製過程步驟與手法外,“渾羊設”關鍵,在於其中各種醬料。


    祖珽不告訴別人,其他人是搭配不出同種醬料出來的。


    換句話說,除了祖珽親自調配,想要吃到正宗的祖氏“渾羊設”難之又難,幾乎不可能。


    前世祖珽將“渾羊設”獻給了高湛,博得高湛歡心和信重。


    此刻,倒是便宜了她高寶德。


    不一會兒,祖珽烹製的渾羊設,便被宮人端上了高寶德的案前。


    熱乎乎的蒸汽從羊上冒出,泛著滋滋香氣的渾羊設,勾起了高寶德的食欲。


    西園新燕集,東郭舊鵝群。炙處逢劉毅,燖時笑右軍。


    金盤疑噴霧,玉盞競傾雲。更有渾羊設,奇方欲贈君。


    渾羊設入了高寶德肚中,拉近了祖珽與高寶德的革命友誼。


    吃得一臉魘足的高寶德,倚靠在席子上,手指著祖珽笑道:“世人皆說,祖公於文章之外,又工音律,善彈琵琶,能作新曲。並識懂四夷之語,擅陰陽占候之術,而醫術尤為所長。”


    高寶德誇起祖逖的多才多藝的事跡。


    “卻沒有人告訴過長樂,祖公竟然也工於烹廚之術。隻當祖公的祖氏珍饈,全是收集搜刮所得。倒是長樂大誤了!”


    說罷,高寶德上前,福身對祖珽微行一禮。


    “長樂替之前的失儀給祖公賠個不是。”


    俗話講,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高寶德貴為長樂公主,給祖珽行禮,不管心裏作何感想,明麵上,祖珽是萬萬不能且不敢接受的。


    “折煞臣了,哪裏有公主向臣行禮的道理。”祖珽說道。


    “祖公不受長樂禮拜,那長樂就全當,祖公和長樂是一路之人了。今後還請祖公多多關照。”


    關照宇文邕。


    高寶德看似抖機靈,實則意在拉近與祖珽之間的關係。


    希望今後,他在宇文邕之事上,多上上心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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