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我沒有私自處置任何人生命的權利,”解臨說,“該怎麽處置你,法律會做出公平公正的決定。” z忽然笑了:“為什麽隻有我變成了這樣?” “十年前,大家都參與過那場遊戲,為什麽隻有我變成了這樣?” “憑什麽隻有我被拉進了黑暗裏?” 沒有人迴答他的問題。 z躺在地上眨了眨眼,緩緩說出了自己十年前經曆的事情。 十年前,滑滑梯梯口出現了那張詭異男人的笑臉之後,他的人生開始轉變。 男人本來想殺了他拿他練手,但他沒想到這個孩子會有勇氣去搶他手裏的刀。 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像野草一樣。 那個人以為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哭著求他放過,哆嗦著身體,像流落在街上的無助的小動物一樣——但是想活下去的念頭讓他一瞬間戰勝了所有恐懼,他忽然直接撲了上去,用牙齒死死地咬那人的手,像是要把那塊肉咬下來似的。 那個人明顯沒有聊到事態會這樣發展,一吃痛,刀落在了地上,z急忙撿起刀,刀尖對向男人,整個人還是縮在滑梯口,像洞穴裏的獸:“你不要過來。” “我過來你能怎樣?你敢動刀嗎?” “……” 麵對越逼越近的陌生男人,z把刀尖伸了出去,結結實實捅進男人胸膛裏。 他敢。 那個人改了念頭。 他忽然覺得麵前這個孩子有點意思。 孩子的力氣再怎樣也不敵大人,z還是被男人從滑梯裏拽了出來。 “想殺人的話,”男人湊近到z耳邊,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說,“你應該再往這偏一點。” “……” “我不殺你了。” 男人最後說:“但是你得跟我迴去。” 那時候的z還不知道,這個男人會在三個月後成為轟動全城的罪犯,他當時沒有別的選擇,被男人強行帶迴家鎖在房間裏,像條寵物一樣養著。 他每天縮在角落裏看著男人在白牆上塗塗寫寫,白牆上貼滿了很多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新聞資料,他看到很多不同的名字,以及一些中學比賽獎項的名字。 男人經常會和他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偶爾心情好了會給他帶點吃的。 “兒童套餐,這是送玩具,拿去玩吧。”男人把一袋子東西扔給他。 套餐裏送的玩具是一輛紅色的玩具車,z愣愣地抓在手裏,心底忽然湧上一種異樣的情緒。 他這輩子收到的第一份禮物,是一個囚禁他的變態送給他的。 漸漸地,z開始和男人說話。 或許是因為那輛玩具車,或許是因為幾個月被關在密閉空間裏隻能對著這個男人。 男人又挑了一個新的孩子練手,這個孩子他見過,住同一棟樓,之前敲過門借皮尺。殺掉這個孩子很不安全,但是沒有辦法,這個孩子倒黴,這孩子來借皮尺的時候看到了被囚禁在這裏的他。 第二天晚上,z所棲息的小房間裏多了一具男童屍體。 男孩死狀很慘,從喉嚨到胸膛被劃開一道很長很長的口子,隱約可以看見內髒。 男人把男孩裝進一個黑色行李箱裏,拖著行李箱出了門。 “你今晚不迴來了嗎。” “不迴來了,要把屍體處理掉。” “……” “吃的放門口了。” “……” “看我幹什麽,有什麽要我帶的嗎。” “兒……”最後,z艱難而又小聲地說,“兒童套餐,上次那個。” 他的人生徹底轉變了。 三個月後,遊戲開始。 他和所有被迫參與遊戲的孩子都不一樣,這些孩子或被打暈、或被蒙著眼關進不同的房間哭喊著想迴家的時候,他就站在長廊盡頭,站在那個人邊上。 漆黑一片的長廊上,他和那個人,一高一矮地站在一起,長廊兩邊是不停歇的哭聲。 除了那個男人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孩子抓的差不多了之後,男人拉開其中一扇門,門裏已經有一個孩子了,那個孩子被打暈扔在地上,那個時候的z個子不高,又矮又瘦,他穿過長廊,一步一步地、自己走進了那間房間裏。 男人關上門之前對他說:“我隻需要一個孩子,你會活到最後嗎?” 像三個月前兩人第一次見麵那樣,z環膝抱著自己,偽裝成一個蜷縮害怕的姿勢,他維持著這個姿勢仰頭去看門外的男人。 “砰”。 直到門被關上,整個房間被絲毫窺不見半點光的黑暗吞沒。 ——“我隻需要一個孩子,你會活到最後嗎?” z在這片黑暗裏蜷縮了很久,在這期間他一直盯著同屋的孩子看。直到邊上那個被打暈的孩子醒來,那個孩子和他差不多年紀,但是體型和他有很大差異,兩個人從任何方麵都找不到任何相似點。 那個男孩子臉圓圓的,是個小胖墩,雙眼皮。 男孩子醒來之後十分驚恐:“這裏是哪裏……” z看著他,黑暗是一層很好的保護色,讓人無法看清他那像蛇一樣的眼神,z說:“不知道。” 那男孩:“你也是被抓過來的嗎?” z:“嗯。” 兩個人年紀相差不大,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沒那麽深,得知有同伴後男孩明顯放鬆了一些。 “你是哪個學校的?” z隨口編了一個:“實驗中學。”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很快話題聊盡。 男孩陷入沉默,又感覺到害怕:“會有人來救我們嗎?我們會迴家的吧。” z沒有說話。 “迴家”無非是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兩個字了。 這裏的所有人都想迴家,但是z知道,他根本沒有家。 他長到這麽大,和“家”這個詞最接近的,居然是那間帶鎖鏈的、囚禁了他三個月的房間,居然是那輛套餐裏贈送的紅色玩具車。 提到“家”之後,男孩仿佛打開了話匣子。 為了壓住自己心底那份令人越來越喘不過氣的恐懼,那男孩開始頻繁提自己的“家”。 “我媽媽在等我迴去呢,”男孩說,“今天發成績單了,我考了全校第二名,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興。” “你知道嗎,我媽媽做的糖醋排骨特別好吃。” “我最喜歡我媽媽做的糖醋排骨了。” “……” 煩死了。z想。 他一點都不想聽。 z不想承認這種感覺類似於你從來都沒有吃過糖,邊上卻有個人不斷在告訴你他有很多糖,他的糖很甜。他絕不會承認自己是這樣的感受,他告訴自己:隻是因為他話太多了。 在某個瞬間,他有種想現在就殺掉這個人的念頭。 要是能讓他閉嘴就好了。 然而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z又在某些時候希望他能多說一些和媽媽之間的故事。 因為這些故事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生命裏過。 男孩偶爾察覺到這個同屋的人脾氣有點奇怪,他有時候看起來一副不想聽的樣子,但當他真的閉上嘴少說話之後,冷不防地,那人又會突然說一兩句話,重新開啟話題。 “你上次說你攢零花錢,”z抿著嘴,低聲說,“最後買了什麽?” 那是昨天的話題了,昨天男孩絮絮叨叨地說“我攢了一年的零花錢,給我媽媽買了一份生日禮物——” 男孩性格很好,沒有計較昨天z忽然對他冷臉的事,他想起媽媽,微微笑了一下,他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買了一條銀色的手鏈,她很喜歡……等我以後賺錢了,就給她買條更好看的!” 隔了一會兒,男孩又說: “你喜不喜歡動物園?我很想去動物園,等冬天過去,我媽媽要帶我去動物園……今年冬天真的好冷,什麽時候能過去啊。” z就這樣知道了他和他媽媽之間的很多事情。 因為缺一個孩子,所以遊戲開始的時間並不按照他們被關進來的時間算起。 等到遊戲開始,在遊戲開始的第一天,所有人都還在消化“那個人”說的話、沒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z的手就掐上了那男孩的脖子,他的手不斷收緊,兩個人第一次靠的那麽近,男孩才看清這個同屋的人的眼睛——那是一雙和常人不同的眼睛,那雙眼睛冷冰冰的蛇似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很快男孩那雙圓眼不再可愛,整個眼球突了出來,麵目逐漸猙獰,他的雙腿在地上胡亂蹬著。 死前,男孩最後聽見一句:“我想活下去,所以你去死吧。” z看向楊燕,女人仍在昏迷中,他的視線一寸一寸在那女人的臉上描繪著:“所以她一直都不知道,我會那麽清楚她和她兒子之間的事情……是因為當年我和她兒子被關在同一間房,是我殺了她兒子。” 所有人都沒想到z和這個“媽媽”的故事會是這樣。 z收迴目光,又看向解臨:“你哥哥很聰明,遊戲進行到一半,他就查到了我,他懷疑失蹤名單並不完整,所以找到了孤兒院。我和那個人的關係太緊密了,一開始我們想除掉他是因為找到我就很容易找到他,後來‘那個人’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是他想保住我,隻要我活著他就活著……你哥哥隻能死。” 那個時候他們隻知道解風去了孤兒院,但是他們不知道“三個月”這個時間點迷惑了解風,解風認為就算還有其他受害者、 三個月這個時間沒辦法解釋,兩者關聯性並不太高。 而且通過之後的走訪,解風又了解到這名走失的孤兒平時性格特別孤僻、不討人喜歡,從老師和其他孩子身上看不出半點難過,他們都認為那孩子是自己主動想走的,他本來就不想在孤兒院待著,所以解風最後把那頁寫著孤兒院的草稿紙給撕了。 因為那場爆炸,解決了解風,也給了z逃亡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