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梅的房東說:“我們是直接簽的合同,沒有通過第三方,雖然之前掛出去過……人一個小姑娘出來打工也不容易,能省一筆中介費。” 楊真真的房東說:“沒有,我們是直接簽的。” 現在任琴也說:“……跟房東定了這套房。” 池青戴著黑色手套的手交疊,擱在腿上:“中介帶你看了那麽多套房,最後你為什麽是和房東簽的約。” “不可否認,市場上的確存在很多繞開中介,為了省中介費用轉為私下進行的房屋買賣事件,畢竟半個月的中介費用不是一筆小數目,兩邊都能省下一筆不必要的開支,”解臨的注意力也在這點上,“但是你,楊真真,薛梅,你們三個人明明都委托過中介,甚至也是中介帶你來看的房,可最後都是直接和房東簽的租賃合同。” “一個兩個還算正常,但是一連碰到三個,不覺得太過於巧合了麽,”解臨說,“這樣看起來倒像是有人刻意避開中介,把中介從事件裏排除出去一樣。” 中介不要賺錢了?白白帶人來看房? 任琴也沒想過這個問題:“這……我不太清楚。” “房東怎麽跟你說的?” “她就說跟我直接簽,要我不要再和那個中介聯係了。” 解臨沉吟片刻:“如果方便的話,能給你房東打個電話嗎?” 房東接起電話的時候正在搓麻將,大晚上越搓越上頭,她一邊聽電話一邊喊“糊了”,繼而道:“……什麽有沒有人跟我說過什麽,沒人跟我說啊,是我自己機靈,你看你省下一筆錢,我也省下一筆,這不挺好麽。哎不跟你說了,我這邊正忙著呢。” 任琴無措地看了他們一眼。 池青麵無表情提出應對方案:“跟她說你敢掛試試。” 任琴:“……” 季鳴銳:“……”太囂張了吧哥,真會聊天。 “你這種話如果對著除我以外的人說,人家可能不止會掛你電話,”解臨從任琴手裏接過電話,低聲說,“掛完電話還會立刻把你拉進黑名單裏直到七老八十也不把你放出來。” “……” “電話給我。” 一般問這種問題,還是在這個時間點,對方都不會太有耐心迴答,隻有牽扯到自身利益才會讓對麵重視起來,解臨張口就扯:“是這樣的,您和任女士私下簽約實際上對安家那邊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經濟損害,因為任小姐是由安家中介負責的帶看客戶,現在安家那邊似乎有意向想查這件事。” “——這對您來說還挺麻煩的您說是吧?所以您再仔細想想是否有安家員工和您透露過可以越過他們中介自行簽約這種特殊的簽約渠道,這樣安家那邊要是問起來,我們也好有個說法。” 聽到可能會有麻煩,房東那邊搓麻的聲音漸漸停住了。 “不就是私下簽約嗎,還需要查的?” 解臨把話說得模棱兩可:“隻能說目前有這個可能性。” 不論結果如何、需不需要給安家那邊補償,單可能會被查這件事就很麻煩,掰扯這玩意兒又費時間,也影響心情。 房東剛才迴的那句就是隨口一說,根本沒細想,她這才從麻將桌旁站起來,帶著手機拉開陽台的門:“你等會兒,我想一下。” 她說:“確實沒人直接告訴我,但我好像是聽人說了那麽一嘴……” 一個月前,她把房源信息掛在安家上,並且把門禁卡、密碼鎖鑰匙、 這些材料也一並交了上去,由安家暫時保管。 任琴來看完房之後,她對這個小姑娘挺滿意的,覺得人有意向要租房,圖方便就加了這姑娘微聊賬號,但當時她確實沒想過繞過中介自己和她簽約。中間是聽誰無意間提了那麽一嘴呢? 房東想了又想,想起一個極為模糊的身影,一拍腦袋說:“我想起來了,是這小姑娘看完房,臨走那天我正好也要去安家交東西,之前那門禁卡滿兩年自動消磁了,然後我出來之前在電梯口遇到一個人正在打電話,他說‘現在越過中介直接簽約的客戶很多,他們很無奈但也能理解,畢竟大家出來工作都不容易,都想省點錢’。” 由於這句話不是直接對著她說的,所以她一直沒有太在意,但這句話的的確確像暗示般勾起了她某個念頭:是啊,她為什麽不和這小姑娘私下簽呢,這小姑娘不就是嫌價格高了點嗎,省下中介費的話她還能給這姑娘便宜點。 “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嗎?” “不記得啦——就很普通的一個人,我都沒仔細看他臉。” “身型呢?高矮胖瘦總該記得吧。”季鳴銳插嘴問。 “真不記得,反正一眼看過去沒什麽特征,就很普通。” 聽起來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那種普通。 季鳴銳作為被監控荼毒過一整天的人,對這個特征實在太熟悉,他當初就坐在監控室裏反複篩選這種符合“普通”特征的人:“那不是和薛梅男朋友一樣?!” 一旦將思路拐到曾經被他們排除在外的“安家”中介上,很多事情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解臨捏著指間那枚戒指邊轉邊說:“隻要房源在安家上掛過,中介就可以直接接觸任何一套房源的鑰匙。所以他才能夠做到對案發小區了如指掌,並且不留痕跡地進入受害人家中,讓所有人都以為是近親犯案。同時也可以解釋兇手犯案的區域性和流動性,更加可以用來鎖定嫌疑人——他身型普通,目前在負責這一塊兒的租售房源,並且以前在鄰市工作過。” 中介有很多,但同時滿足這三點的中介應該不多。 季鳴銳剛剛跟上解臨的運轉速度,又聽池青在邊上補充道:“如果是中介的話,差了一雙的拖鞋也就很容易解釋了。” 季鳴銳:“……怎麽說?” 他都把那雙神秘消失的拖鞋給忘了,拖鞋還能解釋? “他今天很可能帶客戶來看過房,”池青冷靜地提出一個假設,“看房的時候業主往往會要求中介帶鞋套,不會允許別人穿著鞋進去參觀,但是他沒帶,或者少帶了一雙。” 深夜,樓棟內某一間剛把房源掛上安家的閑置房裏漆黑一片。 由於業主另外購置了一套新房,這套房子裏的所有用品已經搬空,隻剩下幾樣基礎設施,一張棕色皮質舊沙發靠牆,客廳右側擺著一套陳舊的紅色實木餐桌,房間空空蕩蕩,玄關處孤零零地擺著一雙被使用過的一次性拖鞋。 …… 池青又想起那條避開所有監控後拐進去的長街,長街上琳琅滿目的店鋪裏也就有一家極其不顯眼的連鎖房屋中介店,店門標著:安家。 還有吃飯時任琴隨口說的那句: ——“我在安家a找的合租人,但是現在還沒有消息。” 至此,所有細節像一張網一樣逐漸收攏。 池青忽然對任琴說:“你找的合租人是真的沒有消息,還是中介故意沒有通知你?” 而任琴在他們對麵坐著,早已經頭皮發麻,說不出話:“……” 她剛才在電梯虧隻是聽這位季警官說他們倆是顧問,但是刑偵總隊顧問這個頭銜對普通人來說太遙遠,直到這一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們的身份。 一旁的季鳴銳坐不住:“我現在馬上按照條件去查負責這一片區域、之前在鄰市工作過、並且今天帶人來這裏看過房的中介。” 解臨卻說:“你現在去可能來不及了。” 季鳴銳掏車鑰匙的手停住。 “因為今天是29號,”解臨看向牆上的時鍾,時針不疾不徐地指在‘11’上,說出和池青在夜裏推過的推論,他用一種聽上去略帶輕鬆的語調說出最可怕的話,“如果楊真真和薛梅之間存在的某種規律是真實可信的,那麽他極有可能一個月殺一個人,而現在距離這個月的最後一天,還剩下一個小時。”第46章 中介 這幾天陰鬱連綿的天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一直陸陸續續下著小雨,季鳴銳拉起帽子充當雨帽遮雨、手裏拿著一疊資料從安家總店往外走,邊下台階邊打電話說:“我按照你說的嫌犯特征,對安家所有區域的中介進行了全方位排查,放心,沒提到命案,要是說和兩起案子有關肯定會打草驚蛇。” “我找了其他借口,說是因為接到租客舉報,租客反應帶她看房的中介和房東聯手哄抬房價,導致她多花了一筆錢,現在又聯係不上那名中介,所以報了案,我們就過來查查。” 至於中介特征,就往解臨他們給的條件上靠。 剛才在安家人事辦公室裏,人事部經理看到他的證件就乖得不行,讓幹啥幹啥,對他說的話完全沒有多想:“好的好的,我們一定全力配合,警察同誌,我們安家一直秉承著以人為本的經營準則,他這樣做也違反了我們的規章製度,我們對這種行為深惡痛絕!如果情況屬實,一定好好嚴懲!” 季鳴銳快步走到車邊,拉開車門上車,抖抖衣服上的雨水:“全華南市安家中介有數千人,我挨個查了資料,禦庭目前在售的房源也不少,所以昨天帶看過的中介有很多,最後篩選下來符合你們要求的隻有三名,其中兩名今天正好調休,我把人物詳細信息和地址發給你們。” 他說完,電話那頭的人“嗯”了一聲。 現在正是中午,外頭下著雨,街上行人不多,長街被一層霧蒙蒙的青灰色所籠罩,原本熱熱鬧鬧的商業街看起來略顯冷清。 “嗯”的那個人此刻坐在咖啡廳裏。 解臨身穿一襲黑色大衣,看起來和平日沒什麽不同,仿佛接的隻是一通再普通不過的電話,他往麵前的咖啡裏加了兩塊糖,然後把咖啡杯往另一側推:“你的拿鐵。” 季鳴銳滿腦子都是案子,他從昨晚深夜忙到現在,畢竟兇手很有可能選擇在今天殺人,所以他精神高度緊張,冷不丁聽到一句“拿鐵”,震驚道:“……你們還有閑心思喝咖啡?!” 解臨沒有否認,多解釋了一句:“因為某個有潔癖的坐在旁邊坐得快睡著了,給他叫杯咖啡提提神。” 季鳴銳無言以對,五體投地:“……” 真不愧是他兄弟。 這麽危急的時刻,還能無聊到睡著。 池青坐在解臨邊上,看起來的確像快要睡著的樣子,不過最主要的情緒還是不耐煩。 他們所在的咖啡廳正對著任琴上班的甜品店,透過玻璃窗往對麵看,能清楚看到任琴現在在做什麽。他們現在劃分成三組行動,任琴還得跟往常一樣,就像毫不知情一樣繼續上班、下班;解臨和池青在附近盯梢,以免她發生點什麽意外;而季鳴銳則連夜趕迴警局從警局調動人手徹查安家。 池青不是很樂意坐在人來人往的咖啡廳裏,而且看這個情況,他可能還得坐到任琴結束工作。 如果進任琴家的真的是兇手,那麽按照兇手的習慣,任琴白天大概率不會有什麽意外,他都是等到入了夜,等對方沉睡過去才會進門。 隻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他們的推測有誤,萬一兇手因為什麽事兒改變作案習慣,這都說不準。 池青喝了幾口拿鐵,他今天依舊戴著手套,坐在咖啡廳裏非常引入矚目,從透明玻璃窗邊經過的人第一眼注意到他的臉,第二眼就是手。 咖啡店裏服務生端著盤子在客人周圍來去,服務生彎下腰給他們上第二杯咖啡的時候池青剛好抿完一口,正要把咖啡杯放下,服務員急著送下一桌,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胳膊肘無意間碰到池青那杯咖啡—— 池青看著被打濕的手套:“……” “不好意思,”服務生慌亂地放下餐盤,從邊上抽過紙巾作勢要幫他擦,“我剛才沒注意,我幫您擦擦吧。” 對潔癖來說,你幫他擦隻會讓事態變得更嚴重。 “……放下,”池青看著他說,“紙巾留下,人離我遠點。” 服務生沒聽懂意思:“?” 最後解臨接過他手裏那包紙巾,打圓場道:“沒事兒,我來就行,你別靠他太近,他不適應。” 服務生隻能在心裏暗戳戳地想這人戴著手套喝咖啡就夠奇怪的了,沒想到還真是個奇怪的人。 池青摘掉一隻手套,擦幹淨手之後,不太適應地把手晾在空氣裏,因為有這種不太適應的情緒在,連帶著剛才那點疲乏的困意都跑沒了。 唯一能讓他感到稍微自在一些的,就是身邊坐著的這個人還算熟悉。 “擦一擦,”解臨看了幾眼他的手說,“不夠的話我再去問他們要幾張濕紙巾。” 池青擦完手,邊上一直空著的位置上坐了一個人,那個陌生女人端著餐盤、將餐盤放下,餐盤擺放的位置離他很近。 池青擦手的動作微頓,手指不自知地變僵。 他下意識想把手往上衣口袋裏插,中途發現他今天穿的這件衣服壓根就沒有口袋:“……” 人倒黴起來,喝杯咖啡都塞牙。 池青最後沒辦法,打算把手往袖子裏縮——這實在是一個很微小的細節,解臨卻注意到了,他忽然抬手,掌心搭在他試圖縮迴去的手上,牽著他的手一路往餐桌下麵走。 池青:“你幹什麽。” 解臨把他的手妥妥帖帖塞進自己那件看起來就售價不菲的大衣口袋裏,說:“我衣服有口袋,借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