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思第一次見到舅舅是在七歲那年,可能小時候也見過,但是有印象的第一次,的確是在七歲那年。 複製本地址瀏覽%77%77%77%2e%62%69%71%69%2e%6d%65


    那年,暹羅舉兵進犯天池,鎮南親王親自披掛陣,與暹羅大軍酣戰三天三夜,天池大獲全勝,俘獲暹羅八萬大軍,生擒暹羅二皇子,鎮南親王親自押解暹羅二皇子入京麵聖。


    是那一次,君思在禦書房瞧見了慕南風,那時候君思已經懂事兒了,一早知道自己的父皇曾經有“謫仙不過七皇子”的美譽,但是不想,舅舅卻父皇更加英俊。


    或者,舅舅的容貌也並特別出彩,但是在君思眼裏,舅舅是最英俊的,身透著一股子芝蘭玉樹的氣質,讓人怎麽都挪不開眼,尤其是君思一直以為舅舅是和陳大愚將軍一般頭高馬大、五大三粗件。


    所以當君思第一次瞧見一身青衫黑發的舅舅的時候,不由得愣住了,從此再不聽戲了,戲裏的趙子龍再俊逸驍勇,又如何能及得她的舅舅分毫?


    再然後,君思走過去,抱住了舅舅的腿,不依不饒道“我要和舅舅走。”


    成卓遠哭笑不得,抱怨慕南風五年不迴京,一迴京搶了他的寶貝閨女。


    慕南風倒是蹲下來,把君思抱起,大手輕輕捏著君思肉唿唿的小臉,笑得雙眼眯成一條線,柔聲道“叫舅舅。齪”


    真是好看。


    那個笑容,許多年後,君思都清楚的記得。


    那時候正趕過年,成卓遠想留慕南風在宮一起過年,但是慕南風卻婉言謝絕了,君思很是難過,去母後那邊軟磨硬泡,想讓母後去留一留舅舅,她一早聽青玉姑姑說,舅舅和母後的感情是最好的。


    但是母後卻並沒有答應,非但沒有答應,母後甚至都沒有去見一見舅舅,當時君思還覺得怪,哪裏有這樣的兄妹?君思拉著青玉問,為什麽舅舅進宮都不來看一看母後,青玉先是一怔,然後笑著把話題岔開了。


    那時候,君思肯定想不到,直到母後薨世的時候,舅舅都沒有再見過母後一麵。


    那一年,君思是在京師的鎮南親王府過的除夕,那是她軟糯硬泡了好幾天,成卓遠才答應的,倒是慕初雪始終不置可否,君思還擔心母後生氣了,但是在出宮的時候,慕初雪卻親手給她的馬車放了四個食盒,還有兩壇子她親手釀的青梅酒,還吩咐君思一句,好好陪舅舅過個年。


    去王府的路,君思將那四個食盒一一打開,有兩盒是醉蝦,兩盒是海棠糕,並不是什麽稀罕物,君思為此還在心裏狠狠地抱怨了慕初雪一番,大過節的送這點子東西,母後實在是太摳門了。


    但後來,舅舅卻一股腦兒將醉蝦和海棠糕都吃了個幹淨,又小心翼翼地從壇子裏麵盛出來了一小壺的青梅酒。


    舅舅喝酒特別慢、特別認真,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一臉的享受,倒像是那酒杯裏麵是什麽玉露仙漿似的。


    君思因此得出結論,舅舅喜歡青梅酒。


    那是君思第一次在宮外過的除夕,什麽都覺得稀罕,王府後院並沒有房屋,也不像尋常府宅那樣挖了池塘,堆砌了假山,鎮南親王府後院,是一整片的梅樹。


    確切的說,是果梅。


    果梅開得花其實並沒有什麽觀賞性,小小的,不怎麽起眼,君思很是不解,還特地詢問了舅舅,為什麽隻種這樣普通的果梅。


    舅舅隻是笑,好像最後也並沒有迴答。


    那年除夕,君思沒有和以往一樣,等著看煙花,而是跟著舅舅在暖閣裏頭吃凍海棠,那是君思第一次吃到凍海棠,冰冰的,酸酸的,那股子味道實在讓人又愛又恨,君思每咬一口呲牙咧嘴,但是卻忙不迭繼續吃第二口,舅舅看著她這般模樣,跟著笑,一邊讓下人端進來一杯熱氣騰騰的牛乳茶。


    她抱著杯子一口氣兒喝了大半杯,一放下茶杯,看著舅舅麵前擺著一杯菊花茶,用玻璃杯裝著,一朵紅菊,一朵白菊,在水舒卷開來,漂亮得很。


    君思忽然想起來,母後也喜歡喝菊花茶,隻是父皇說菊花性寒,不許母後多喝,母後表麵應著,但是私下卻時常偷偷喝,有幾次被君思看見,母後還笑著讓君思替她保守秘密。


    君思看著舅舅白皙修長的手指在玻璃杯摩挲著,漂亮得很,君思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再抬頭的時候,才發現舅舅也正在盯著杯子看,眼睛裏麵泛著繾綣溫柔。


    這樣的舅舅,君思不敢打擾,安安靜靜地看著舅舅。


    那一年除夕,這樣安安靜靜地度過了。


    舅舅隻在京師待了十天,初六的時候啟程迴了雲南,那天君思起晚了,沒有趕給舅舅送行,君思為此哭了好久,還有生以來第一次端著長公主的架子,狠狠地訓斥了那個沒提早叫醒她的宮女。


    再次見到舅舅的時候,是第二年冬天,那是君思使出渾身解數才求得成卓遠答應的,那年臘月初,君思歡歡喜喜地跟著來京師進貢的鎮南王府的軍隊迴了雲南,君思提早幾日,將好吃的好玩的搜羅了整


    整十二個大箱子,足足放滿了四輛馬,這才心滿意足地出了宮,順帶又帶了兩壇子母後釀的青梅酒。


    一直坐了二十天的馬車,君思才到的雲南,隻是當時舅舅不在雲南,而去了貴州軍隊的大營,君思很是泄氣,一個人成日在王府晃蕩。


    雲南的鎮南親王府京師的府邸大出了十倍不止,不過布局卻和京師的一般無二,慕南風住在前院,書房、飯廳、練武場等也一應在前院,後院種滿了果梅,還有海棠。


    君思也是這時候才發現,王府裏頭沒有女人,她當時還覺得詫異,特特問了王府管家才知道,舅舅真的未曾娶親,甚至府連個婢女都沒有,清一色的小廝家丁。


    說起來,她還是第一個住進王府的女人,君思忽然覺得心情大好。


    慕南風聽聞君思來了雲南,所以將行程提前,在除夕前趕迴了雲南,君思獻寶似的,把十二個大箱子讓人搬到大殿裏頭,然後一一打開,那裏麵都是她搜羅帶給慕南風的,慕南風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說君思貼心,但是卻並未怎麽關心箱子裏頭的東西,卻將角落裏頭的兩壇子青梅酒小心翼翼地搬到了地窖。


    君思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不過好在有舅舅陪著,那個新年過的很好。


    君思在雲南一待是三個月,慕南風一直寸步不離地待著君思到處玩,君思喜歡雲南溫暖的冬天,更喜歡有舅舅在身邊一直陪著。


    等到成卓遠寫了第四封信過來崔君思迴京的時候,君思才哭著鼻子坐了迴京的馬車。


    來的時候雄赳赳氣昂昂,迴去的時候,君思一臉都蔫耷耷的,等到了京師的時候,君思大病了一場,昏睡了三天,做了三天的夢,夢裏都是春花爛漫的雲南,還有舅舅溫柔的笑。


    那場病,直到了立夏,君思才好利索,隻是病好之後,君思的性子變了,從前整天嘰嘰喳喳像隻百靈,如今卻整日悶悶不樂,像是個鋸了嘴的葫蘆。


    那一年,君思開始跟著太傅讀書,君瑞其實早兩年已經開蒙了,但是君思是公主,成卓遠對她素來又最是寵溺,所以也不在課業要求君思,由得君思去玩,但是大病初愈之後,君思主動要求想跟著太傅讀書,還讓成卓遠很是震驚了一番。


    君思讀的第一本書是《論語》,第二本是《詩三百》,記得舅舅書房的桌案有這麽一本。


    不知道怎麽,一翻開《詩三百》,君思覺得臉燙得很,似乎舅舅坐在自己身邊,眯著眼笑看著自己。


    讀《靜女》的時候,君思臉紅,讀《蒹葭》的時候,君思臉紅,讀《豈曰無衣》的時候,君思還是臉紅。


    很長一段時間,君思不敢看《詩三百》,但是夜深人靜睡不著的時候,君思卻總是偷偷翻著,她枕下一直放著一本《詩三百》,這個習慣她一直保持了許多年。


    學了寫字之後,君思開始三不五時朝雲南寫信,信事無巨細,恨不得一日三餐都要向慕南風報備。


    隻是慕南風忙於政務,迴信很少,通常君思寫了十多封信,才能收到慕南風的一封迴信,而且迴信內容極其精煉,從不會超過百字,這樣,還有一半是教導君思孝順母後。


    每次看完信,君思會生大半天的氣,然後第二天,又會歡歡喜喜地給慕南風寫信。


    再一次見到慕南風的時候,是君思十一歲那一年,因為那一場病,成卓遠不允她再出京,直直過了兩年,君思才又一次來到雲南。


    這一次,慕南風一早做了準備,給君思準備了梳妝台、胭脂水粉、首飾珠寶,還有一位郎,四個貼身丫頭。


    到底是大姑娘了,自然不能像從前一般親厚,慕南風陪了君思兩天之後,經常出府辦事,一天,不過隻有用早膳和晚膳的時候才能見著。


    君思忽然覺得特別委屈,日日站在迴廊裏,看著慕南風穿花拂柳地走出王府,留下自己一人對著一院花樹寂寂獨立。


    她忽然特別嫉妒那一院的花樹。


    慕南風每日迴來不管多晚,必定會去後院待一會兒,會一棵棵地查看那些子花樹,空閑的時候,會親自澆水施肥,修建花枝,這些事,慕南風從不假手於人,記得一次過來的時候,慕南風也是這樣仔仔細細的侍弄著這些花樹。


    其實不過是尋常的梅樹和海棠,偏生他當做是寶。


    君思數過,整整三百三十三棵,每一棵都枝繁葉茂。


    其實也不算難看。


    迴京的前一晚,君思實在睡不著,去了慕南風的書房,慕南風正在裏麵批折子,知道是君思進來,他也不抬頭,等到手的折子批完了,然後這才起身笑著給君思端了一杯牛乳茶,給自己斟了一杯菊花茶。


    “我不要牛乳茶,”君思忽然有些惱,扁著嘴道,“我也要喝菊花茶。”


    慕南風很好脾氣地又給君思倒了一杯菊花茶。


    兩人抿著茶,都沒開口。


    君思盯著桌案那本《詩三百》,忽然問道“舅舅,你為何不娶妻?”


    慕南風一怔,抿了一口茶,然後淡淡看著君思“這不是君思需要知道的。”


    君思第一次覺得慕南風的眼神有些冷漠,但是卻還是硬著頭皮道“舅舅不說,那我迴去問母後。”


    慕南風仍舊一聲不吭,將一杯茶一口口喝完,然後抬腳出了書房,留著君思一人抱著冷掉了茶杯發呆。


    驀地,君思忽然哭了。


    第二日啟程的時候,慕南風送君思出門,君思有些神不守舍,半晌才抓住了慕南風的手,小聲哀求“舅舅,你不要生氣,我以後再不問了,舅舅,你別討厭我。”


    慕南風含笑揉了揉君思的頭發,讓君思了馬車,還對著君思揮了揮手。


    君思看的清楚,舅舅手腕的那隻素銀鐲子,和母後手的那隻如出一轍,那隻手鐲,母後一直戴著,從未取下來過,也不許任何人碰。


    其實不過是一隻素銀鐲子,君思曾經納悶了許久,這時候卻忽然有些明白了,但到底明白了什麽,君思其實也說不來,隻是心裏難過得很。


    這一次迴宮,君思變得更加沉默了,也和母後疏遠了。


    君思仍舊朝雲南寫信,隻是沒有從前那樣頻繁,但一個月一封也是有的,慕南風的迴信仍舊精煉短少,仍舊一次次教導君思一定要孝順母後。


    君思沒再去過雲南,也沒有再見過慕南風,最後一次的通信,是十五歲那年。


    那是君思給慕南風寫的最後一封信。


    那一年,匈奴新君即位登基,邀請成卓遠到場觀禮,那時候正巧是初夏,是匈奴草原最漂亮的時候,難得朝政並不繁忙,成卓遠便帶了慕初雪還有君瑞君思一道前往,順路還去固城王那邊看了看。


    匈奴新君是努西單於的長孫,君思隻大一歲,模樣卻顯得十分老成持重,乍一看,竟君思大了七八歲似的,不過新君很是謙和有禮,對君思也很是心,新皇登基,哪有不忙的?但是新君卻總能忙裏偷閑,教君思騎馬,帶君思刁羊,陪著君思坐在草原,看著夕陽一點點西下。


    成卓遠啟程迴天池的前一天,新君來到成卓遠的大帳,提出了想迎娶君思為後的想法。


    新君言辭懇切,平素又為人坦蕩,所以很得成卓遠和慕初雪的心,且如今君思也到了婚配之年,做父母的自然要為女兒做打算,所以迴來之後,成卓遠和慕初雪很鄭重地和君思談了一番。


    君思倒是一臉波瀾不興,沒有任何異議,隻是讓成卓遠和慕初雪再等一陣子。


    君思當日寫信去了雲南,信隻有一句——


    舅舅,我可否嫁人?


    這一次慕南風的迴信來得很快,隻用了半個月到了京師,迴信也隻有短短的一句——


    一切聽你母後安排。


    君思看著那銀鉤鐵畫的八個字,歇斯底裏地笑了,笑著笑著哭了。


    那晚,君思喝個大醉,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酩酊大醉,半壇子的青梅酒,幾乎要了君思的命。


    又是一場大病。


    大病之後,君思答應了新君的婚事。


    ~~~~~~~~


    慕南風是在君思二十八歲那一年走的,一同走的還是她的母後。


    成卓遠按照慕初雪的遺願,屍骨未葬入皇陵,而是與慕南風合葬林月族。


    噩耗傳到匈奴的時候,君思正在大帳裏看《詩三百》,三個小蘿卜頭圍著君思,跟著君思咿咿呀呀地念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


    “君思,”新君掀開毛氈進來,一把抱住了君思,“君思,你母後和舅舅已經薨世半個月了。”


    手的《詩三百》驀地掉落在地。


    ……


    那一日,在廣袤無垠的草原,對著血色殘陽,君思哭得肝腸寸斷。


    慕南風,我愛了你這些年,你究竟知不知?


    (完)


    ps《罪妃》到這裏全部結束了,其實心裏還挺難過的,因為並不能給每個人一個圓滿的結局。


    南風一直都是我最喜歡的,因為不能讓他和微雪在一起,我因此對南風十分愧疚,所以先是設計出了水盈,後來又設計出了君思,其實都是想打算留給南風,不過到底還是算了,那天,菱歌跟我說不如讓南風一個人吧,我想也是,總覺得誰都配不他。


    六王是我對古代謙謙君子的理解,始終忠實於自己的內心,樂於成全他人,送人玫瑰,手有餘香。


    卓遠是我對君王的理解,生於皇室,長於權謀,他從一開始不可能是真正意義的好人,他身有英明、仁德,但也


    有狠毒、權謀,他並不一定是好情郎,卻一定是最能勝任九五之尊。


    慕容肅一個最底層的落魄書生,一路摸爬滾打終於位極人臣,這裏麵的艱辛苦楚顯而易見。


    成靖之衝冠一怒為紅顏,一生癡愛林月清顏,卻從來不知道什麽叫成全。


    林月清顏她或許對青梅竹馬的成家哥哥心動過,但是當遇到曹朔的時候,她才知道什麽才算是愛情。


    林月樂有國色天香的長姊,下有聰慧伶俐的小妹,她是林月族最不受重視的女兒,但是她的溫柔、堅韌、善良、執著、癡情,足夠配得白雲初。


    林月翠幽人生自是有情癡,愛得深沉愛的瘋狂。


    林月水盈她終於沒有走母親的老路。


    慕初雪成卓遠是她一生所愛,但是心裏最深處的地方卻留給了南風。


    曹楚仁他需要的安全感,隻有秦風揚能給得了。


    孫麗華得不到的,要親手毀掉。


    陳巧雲她的人生可以重來。


    趙蘭兒女人不必太聰明。


    陶惠顏女人不能太愚蠢。


    白濟昌始終將家族利益放在首位,如果不造反的話,隻能被皇權絞殺。


    白雲初生不逢時。


    白程程誤嫁山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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