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五,是楊宇霆父親楊永昌的七十大壽,楊宇霆在私邸擺下了三百桌壽宴,不僅東北各地的軍政官員前來祝壽,連蔣介石、閻錫山、白崇禧等國民政府的大佬也都派了代表前來祝壽,壽宴上華蓋雲集,肩膀上不帶星,職務上不帶個長得人連門都進不去,總之祝壽的盛況空前,給足了楊宇霆的麵子。


    張學良和李伯陽在當日聯袂前往祝壽,兩人的禮物都不輕,張學良備的是金條三十根,嶄新沒開封的光洋兩萬塊,李伯陽備的是純金無量壽佛一尊,玉如意一對。


    張學良進來的時候大家都很隨意,少數人略欠欠身子,大多數人隻是在遠處目視了一下,便又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


    張學良也沒太當迴事,東北壽宴沒那麽多規矩,壽宴上來客不拘大小。找了個位置坐下後,兩人先看了會程硯秋唱戲,隨後有人請張學良打牌,張學良又拉上李伯陽,幾人有說有笑的打起了牌,張學良牌技最好但手氣太差,李伯陽則牌技爛手氣好,另外兩人小心翼翼的陪打送錢,不一會李伯陽就贏了好幾千,興致頗好。


    正輪張學良坐莊,忽然外麵一聲高喝:“督辦到!”


    整個宴廳一下子安靜下來,原本有說有笑的客人肅然起立,鴉雀無聲,楊宇霆昂然走進來,四下拱著手,口稱感謝。


    張學良的臉色頓時有些不愉,自己進來的時候眾人什麽反應,楊宇霆進來的時候眾人又是什麽反應,明擺著所有人不把自己這個總司令放在眼裏。想到這裏,他猛然想起前幾天《滿洲報》的那個民意調查,看來並不是空穴來風,不禁對楊宇霆的忌憚更深。


    李伯陽旁觀者清,暗自為楊宇霆擔憂,祝壽客人的舉動簡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不多時楊宇霆走過來,笑道:“漢卿、伯陽你們來了,還有其他客人要陪,我就不陪你們了。”


    張學良麵色如常的點頭道:“知道了,楊督辦請便吧。”


    楊宇霆去別桌寒暄,張學良心不在焉的打了會牌,一推牌道:“剛想起還有客人要見,我迴去了,伯陽,等會鄰葛過來,你告訴他一下。”


    李伯陽應了聲,張學良匆匆走了。


    張學良走後沒多久,楊宇霆過來了,李伯陽道:“漢卿有事先走了。”


    楊宇霆搖頭一笑:“不理他,他不在大家夥都能輕鬆點。”


    李伯陽欲言又止:“鄰葛,我瞧漢卿走的時候不太高興。”


    楊宇霆沒有放在心上,道:“漢卿小孩子氣,沒事,對了,多謝你送老爺子的無量壽佛,老爺子很喜歡。”


    李伯陽笑道:“老爺子喜歡就好。”


    ……


    張學良強壓不痛快迴到帥府,在宴會上的一幕無時無刻不在他心中重演,尤其想到楊宇霆似笑非笑的樣子,心頭無名火生,又沒處發泄,氣憋的不得了,煩躁的讓人準備好煙槍,抽完了才覺得好點。


    正迴味鴉片的餘味,譚海報告說:“總司令,滿鐵經調局理事長大川周明請見。”


    張學良一皺眉:“他來做什麽?”


    譚海道:“沒說,想來還是因為滿鐵籌備新建鐵路的事情。”


    張學良一想到日本人的難纏,就感覺頭疼的不得了,但人還不得不見,強打精神道:“帶他到客廳等我。”


    在客廳裏,張學良見到了大川周明,大川周明從沙發站起來,鞠躬道:“張總司令,你好。”


    張學良道:“大川理事長找我有何貴幹呐?哦,請坐。”


    大川周明道:“總司令,不坐了,聽說您很喜歡我們日本的曆史,我這次迴東京專門給您帶迴一本《日本外史》,特來送給您。”


    “隻送一本書?”張學良詫異道。


    大川周明扶了扶眼睛,微微一笑道:“如果張總司令有空,我們還可以談談滿鐵的事情。”


    張學良打了個哈哈:“很不巧,下午有事。”


    大川周明將一本典裝的厚書放在茶桌上,鞠躬點頭道:“書放這裏了,那我告辭了!”


    “譚海,代我送送大川理事長。”張學良叫道。


    “是!大川理事長,這邊請。”譚海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川周明隨他而去。


    待大川周明走後,張學良拿起茶桌上的《日本外史》,本打算隨意翻看一下,不想有一頁中間打折,他好奇的看這一頁的內容,用紅筆勾畫著,寫的是日本幕府時期德川家康篡奪豐臣氏政權、謀殺豐臣秀賴的一段史實。


    這本來是隻是一段日本曆史,可看在張學良眼中就全然不同了,迴想起在楊宇霆父親壽宴上的一幕,自自而然的將自己代入成為父死子繼的豐臣秀賴,而楊宇霆則就是德川家康。


    張學良逐字句的看了足足三遍,看完之後毛骨悚然,出了一身汗,久久的愣著神,在這時,他的心裏隱隱動了殺心。


    ……


    李伯陽在沈陽的日子過得很充實,每日裏不是張學良相陪就是楊宇霆作伴,都快樂不思蜀了,還是南京蔣介石催他迴山東坐鎮,他便向張學良和楊宇霆告別。張學良挽留他,說馬上就要就任東北政務委員會主任,請他留下觀光。李伯陽不好拒絕,便答應再留下幾日。


    1月7日,東北政務委員會在沈陽成立,張學良任主任委員,楊宇霆為副主任委員。李伯陽本打算張學良就職後便離去,但晚上有慶祝宴,愣是被張學良灌醉,到了第二天沈陽下起暴雪,隻好等道路疏通了再走。


    次日,張學良剛從宿醉中醒過來,就聽夫人於鳳至說蘇聯駐奉總領事老早就登門了,匆匆洗漱後會見了蘇聯領事。


    蘇聯領事的態度很強硬,質問張學良為何要收迴中東路的電權,張學良一頭霧水,忙讓副官去搞清楚怎麽一迴事,沒多久副官迴來報告:“是楊督辦下的命令。”


    張學良暗惱楊宇霆這麽大的事情也不事先和自己匯報,也不好再蘇聯領事麵前講自己這個總司令不知情,便打了個哈哈道:“哦,楊督辦和我說過,我忘了。”


    蘇聯領事道:“這是一件嚴重的外交事件,如果總司令不能給我滿意的答複,我將把這件事視為東北對蘇聯的故意挑釁,匯報給斯大林同誌。”


    張學良現在最怕的就是外交糾紛了,不由得大為頭疼,好說歹說把蘇聯領事哄走。


    還沒等他鬆口氣,日本滿鐵的官員又登門了,拿出的還是父親張作霖和日本人簽署的條約,日本人比蘇聯人就厲害多了,口口聲聲的武力威脅,張學良打起十二分精神,耍起了無賴道:“我並不知道什麽協議,老帥生前被人謀害,協議都在隨身攜帶的保險箱放著,保險箱在爆炸時早就毀了,查無實據,你們單方麵拿出一份協議,誰又能證實?”


    這一下輪到日本滿鐵的官員傻眼了,提到張作霖在皇姑屯被炸死,日本人難免心虛,現在張作霖死了,以前的合約自然也成了一紙空文,訕訕然走了。


    日本人走後,張學良卻沒有高興起來,反而窩著一肚子氣,心想自己這個總司令當的真憋屈,在外被蘇聯和日本欺負,在內又被楊宇霆挾製,幹脆這個總司令不做了,讓楊宇霆去坐算了。


    張學良把想法和太太於鳳至說了,於鳳至氣憤道:“東北是咱老張家辛辛苦苦打拚二十幾年得到的,憑什麽讓給楊宇霆,漢卿,現在老帥屍骨未寒,你要拿出手腕來,讓東北人知道誰才是當家的。”


    張學良埋頭沉默了半響,俄而抬頭,目光精光奪人道:“大姐,我意已決,處決楊宇霆!”


    於鳳至‘啊’了一聲,猶豫道:“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張學良煩躁的來迴踱著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於鳳至小聲道:“楊宇霆對老張家勞苦功高,就這麽處決不好吧。”


    “那就處決常蔭槐,敲山震虎。”


    張學良想也不想的說,他早就看常蔭槐不順眼了,昔日郭鬆齡反奉,老帥曾叫時任軍法處長得常蔭槐對自己行軍法,這本是一個苦肉計,可常蔭槐卻當了真,若非被吳俊升攔下,後果不堪設想,現在想起這樁恩怨,他便恨得牙癢癢。


    於鳳至搖頭道:“那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張學良說完也覺得不妥,幹脆道:“既然要做就做的幹淨徹底,楊常一起處決掉,以絕後患。”


    於鳳至道:“漢卿,這件事太重大了,我一個女人家怕是思慮不周,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張學良沉重的點點頭,暫時將這個想法打消。


    大雪下了兩天停了,李伯陽打算啟程迴濟南,便趁機會出去買些東北的特產,張學良讓譚海作陪。


    下午,張學良正在公署處理公務,楊宇霆和常蔭槐拿著批條找上張學良,請他牽製批準成立東輩鐵路督辦公署。張學良表示,現在東北剛剛易幟,涉及外交之事應該慎重,這件事事關重大,應該征詢南京國民政府的意思。


    楊宇霆一聽這話就惱了:“漢卿,咱東北的事啥時候還要請示國民政府了,這件事不能再遲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錯過了可沒地後悔去,你呀,就趕緊簽字,別的事不用你操心,外交上的事我來給你應付。”


    常蔭槐也道:“這件事有百利而無一害,總司令你快麻溜地簽字吧。”


    兩人左一言右一句,語氣很不耐煩,張學良隻是推說事關重大,死活不肯簽字。


    楊宇霆最煩的就是張學良這個樣子,當即便火了,用教訓子侄輩的語氣厲聲道:“漢卿,你有老帥一半的種,東北的事就好幹多了,你快點簽字,我沒閑工夫和你扯淡。”


    張學良被逼無奈,心中冒火,他這麽大一個人,就是老帥在世的時候也是商量著說,什麽時候輪得到楊宇霆數落自己了,強壓著怒火道:“現在天晚了,容吃過晚飯再做決定吧。”


    楊宇霆一擺手道:“吃飯免了,你再好好想一想,我晚上再來找你。”


    等兩人走後,留下張學良一個在屋子裏生悶氣,越想越氣,頓時勾起了心底的殺心,暗道你楊宇霆算什麽東西,我張漢卿可不慣著你了。


    想好了就去幹,他將手下的親信王一哲、高紀毅、劉多荃等叫來老虎廳,拍桌道:“楊宇霆欺我太甚了,之前我念他們是東北的老人了,百般忍讓,現在國家統一,他們二人家裏還沒有掛青天白日旗,平日裏狼狽為奸,結黨營私,沒有我的命令就是私自編練山林警備隊,還挪用鐵路資金秘密購買捷克軍械,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今天又來強迫我成立東北鐵路督辦公署,我這個總司令一點反對意見也不能提,純粹是簽字的傀儡,簡直太不像話了。現在他們迴去吃飯,一會還會迴來,我給你們命令,立刻將他二人處決!”


    王一哲等人麵麵相覷,都有些為這個命令吃驚,但眾人更多的是驚喜,他們多和楊宇霆不睦,尤其是高紀毅,摩拳擦掌道:“總司令,在何處執行命令?”


    “就在老虎廳!”


    張學良看到了老虎廳牆上掛著,神色猙獰的老虎,殺伐果斷的說。


    ……


    楊宇霆和常蔭槐在楊公館吃過飯,便又匆匆來到帥府,正在門口遇到了逛街迴來的李伯陽,三人略一交談,楊宇霆道明了來意,又讓李伯陽幫著勸勸,李伯陽一口答應,便跟著進去。


    進門時,帥府門口的兩個衛士敬禮,李伯陽經過微微一怔,總感覺哪裏不對勁,他沒有多想進了客廳,這是楊宇霆問道:“漢卿在哪?”


    從一個客廳跑出來的譚海道:“楊督辦,總司令在老虎廳等二位。”又瞧見跟著後麵得李伯陽,暗暗皺了眉頭,不動聲色道:“李長官,總司令為您準備了禮物,您過來看一下吧。”


    李伯陽笑道:“漢卿選的禮物我放心,沒什麽可看的,我還有話要對漢卿說。”


    楊宇霆擺手道:“譚副官,快前麵帶路吧。”


    譚海深看了李伯陽一眼,不吱聲了。


    眾人來到老虎廳,張學良正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譚海高聲道:“總司令,李主席、楊督辦、常省長到了。”


    張學良睜看眼,看到李伯陽時隱隱皺了下眉頭,起身笑道:“大家夥都來了,快請坐,正好有新運到的哈密瓜,譚海,你拿來給大夥嚐嚐鮮。”


    “是。”


    譚海快步離去,楊宇霆道:“漢卿,瓜不急著吃,先把字簽了吧。”


    張學良微微一笑:“不急,我還有一些事不明白。”


    過一會譚海空手迴來,報告道:“總司令,瓜在夫人房間的冰箱,現在夫人正在洗澡,我不便上樓。”


    張學良起身道:“待我去取。”


    正要走出老虎廳,忽然迴頭對李伯陽笑道:“老弟,你嫂子給弟妹準備了些禮物,你順便來看一看。”


    李伯陽搖頭道:“嫂夫人洗澡,我不便上樓,漢卿你快去取瓜吧,我也想嚐嚐哈密瓜的滋味了。”


    張學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李伯陽,頭也不迴的走了。


    譚海也出去了,留下李伯陽三人在老虎廳說話。


    樓上,譚海追上張學良問:“總司令,李主席在場,還要繼續嗎?”


    張學良道:“開弓沒有迴頭箭,你們小心點,不要傷了他。”


    譚海應了一聲,下樓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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