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淮匆匆趕迴來的時候,李伯陽已經在衛兵的服侍下吃了半碗參粥,參是藍運東從王勝利手中買來的千年老人參,這種天材地寶果真不同凡響,吃完過了一小會,李伯陽就覺得自己的精神煥發,原本蒼白失色的臉上也漸漸紅潤起來。


    “團長!”


    此時屋子裏沒有外人,葉淮來到李伯陽病床前,噗通一下跪地,滿臉自責道:“卑職治下不嚴,疏忽職守的葛田七已經關了緊閉,請團長責罰處置。”


    “起來吧!”


    李伯陽躺坐在床上,看著滿臉認真的葉淮,笑了笑道:“戰場上瞬息萬變,哪有衛兵能保證長官絕對安全,這次是我托大了才遭到土匪暗算,與葛田七沒有幹係,與你更沒有關係,你去把他放出來,好言寬慰。”


    葉淮點頭,可還是沒有起身。


    李伯陽強忍腹痛坐直身子,目光嚴厲的看著葉淮:“葉排長,服從命令!”


    葉淮挺腰站起來,立正站好。


    李伯陽目光緩和下來,問道:“土匪撤兵了?”


    葉淮點頭道:“土匪在天明時撤退,屍體都沒來得及收拾,我已經派出騎兵巡查縣境方圓二十裏,沒有發現土匪蹤跡。”


    李伯陽皺起眉,土匪攻城付出的代價不小,這麽虎頭蛇尾的撤兵,不像傳言中彭屠子的性子。他略一思忖,對葉淮道:“不要放鬆警惕,抓緊時間訓練保安團、警察。”


    葉淮臉上露出一縷尷尬:“團長,土匪一撤退,團丁和警察就跑了不少。”


    李伯陽一怔,問:“跑了多少?”


    葉淮道:“跑了一半多?”


    “什麽!”


    李伯陽鼻子都氣歪了,他目光淩厲的瞪著葉淮道:“為什麽不製止,薛坡、王禾木呢?”


    葉淮無奈道:“咱們提拔的軍官帶頭逃跑,沒等反應過來人已經都散走了,我和王禾木動了槍,才把剩下的人約束住。”


    李伯陽肚子裏的火騰的一下就上來了,臉也變了顏色,他心下怒極,有心殺一批人整肅軍紀,便用嚴厲的口氣對葉淮道:“馬上組織執法隊,按花名冊緝捕軍官,按逃兵罪公開審判。”


    “是!”


    葉淮腳跟一並接下命令,俯下身又對李伯陽道:“團長,徐秘書等在外等候,要不要召見?”


    “叫他們進來。”


    李伯陽剛才動怒扯動了傷口,鼻子裏哼了哼道。


    葉淮走出去,外麵徐景玉、王禾木等人正低聲的交談著,見葉淮出來,連忙迎上去問:“葉副官,縣長身子無恙吧。”


    葉淮道:“無恙,縣長召諸位進去。”


    “哦。”


    眾人魚貫走了進去。


    進了屋子裏麵,王禾木走在最前麵,他遠遠就看見李伯陽明亮的眼睛看著自己,連忙快走幾步上前,恭敬道:“縣長貴體無恙,卑職就放心了。”


    徐景玉與劉文翼也上前問好。


    李伯陽微笑道:“托諸位的福,我好得很。”


    寒暄幾句,王禾木表情一肅,立正敬禮道:“報告縣長,按您吩咐,我已經拿下了意圖不軌的薛坡,接來下怎麽辦,請您示下。”


    李伯陽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薛坡與徐會昌碰麵了?”


    “是。”


    王禾木小心翼翼道:“而且徐會昌的民團與北門保安團交了火,其後卑職率隊趕到,他才逃之夭夭。”


    李伯陽沒有一絲吃驚,昨天晚上是徐會昌難得的機會,若是他抓住機會行事成功,自己難逃覆滅。


    可惜徐會昌失敗了,李伯陽眼中露出寒光,道:“派人去徐府請徐會昌,他是南陵副縣長,怎麽能稱病不出呢。”


    王禾木一怔,他從李伯陽話間聽出了不對緊,縣長既沒有數落薛坡與徐會昌造法的罪行,反而還稱徐會昌為副縣長,這明顯是一副不予追究的樣子。


    果然,他抬頭一瞧,心中一個激靈。


    李伯陽眼中帶著歉然,輕聲道:“王隊長,要委屈你一下了。”


    王禾木眼角抽搐著,苦澀地道:“縣長,卑職……”


    李伯陽擺手,沉聲道:“情況有變,此時不宜與徐會昌翻臉,委屈你一下,薛坡放掉,依舊是局長,你脫離警察序列,做個保安團副團長吧。”


    王禾木臉色微變,縣長好手段,借著自己的手,既敲打了徐會昌薛坡兩人,又給了自己一個甜棗吃,此事過後,徐會昌與薛坡一定恨煞自己。


    王禾木神色複雜,他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接受這個結果,成為縣長對抗徐會昌的馬前卒:“卑職明白。”


    李伯陽露出滿意的微笑,又看向徐景玉與劉文翼,問道:“有什麽要說的嗎?”


    徐景玉與劉文翼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李伯陽當著兩人麵談論這麽隱秘的事,徐景玉還好點,劉文翼向來與徐會昌交好,這個時候頗有些坐立不安。


    聽到李伯陽問,徐景玉讓開身子,笑對劉文翼道:“還是劉署長先稟吧.”


    劉文翼尷尬的笑了聲,忐忑的對李伯陽道:“縣長,您戰前撥給我的大洋已經花光,現在政府的運轉需要大批錢。”


    李伯陽掃了劉文翼一眼,玩味道:“劉署長是財神爺,不要沒錢總來找我呀。”


    劉文翼額頭上浸出一層細汗,道:“卑職失職,失職。”


    李伯陽道:“劉署長我給你出個主意如何?”


    劉文翼哈著腰:“卑職洗耳恭聽。”


    李伯陽道:“前日不是與城裏商人們說定了麽,一旦打退土匪,他們就要把去年未交的稅款補上,現在土匪退兵了,你這個財政科長該去請財神了。”


    劉文翼擦著汗,為難道:“縣長,卑職想收,就怕收不上來。”


    “這個好說。”


    李伯陽微笑道:“你去徐縣長府上,先從徐縣長收起,告訴徐縣長,發揚作風,給城內商人做個榜樣。”


    劉文翼都快哭了,他哪裏敢擼徐會昌的虎須,支支吾吾不敢應下。


    李伯陽的臉色難看起來,一字一頓道:“怎麽?你是不想?不能?還是不敢?”


    劉文翼呆了好一陣子,才吞吞吐吐道:“卑職,卑職不敢。”


    李伯陽釋然一笑,緩緩道:“既然劉署長不敢收稅,那就請讓賢給有膽量收稅的人,徐秘書,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徐景玉麵上一喜,正色道:“有何不敢。”


    “好。”


    李伯陽含笑撫掌,瞥了麵無血色的劉文翼一眼,笑道:“那就去交接一下吧。”


    劉文翼打了個激靈,似有些反悔,正要說話,卻見李伯陽正不含一絲溫度的看著自己,他心中一震,張了張嘴沒敢說話。


    ……


    徐家大宅中,自打土匪撤離之後,徐會昌就調集民團占據了整條西街,以防李伯陽發難。


    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月掛樹梢,徐會昌才得知李伯陽出城時挨了土匪的槍子,被教會醫院收治後,正昏迷不醒。


    徐會昌又喜又怨,喜的是李伯陽挨了土匪槍子,解他心頭一口恨意;怨的是湯繼仁多管閑事,把李伯陽從鬼門關救了迴來。


    “該死的湯鬼子!”


    徐會昌憤憤的又罵了一句,自從得知湯繼仁救了李伯陽,他已經足足罵了一個時辰,就是吃飯拉屎間,一想起湯繼仁這個洋毛鬼子,就恨得牙都癢癢。


    與往日的高朋滿座不同,這時候城中商人都意識到徐會昌與李伯陽的爭鬥中落了下風,昨夜徐會昌興兵攻打北門的消息如風一樣傳遍全城,除了幾位與徐會昌利益勾結的士紳,其他門都避之不及,哪敢再登門。


    徐家內宅上房裏,屋子裏滿座著十多個人,眾人愁眉苦臉,沒人開口說話。


    徐會昌此時再無原先的意氣風發,眉頭擰成一個結,臉上蒼老了十歲,他手裏抓著杆煙槍,不住地吧唧著嘴,煙氣從喉嚨進入肺裏,再重重的吐出來。


    宋老板陰沉著臉,看著徐會昌的眼神五味雜陳,既氣憤徐會昌這段時間屢出昏招,賠了夫人又折兵。又不願看到老兄弟一副喪氣的模樣。


    屋子裏的煙味越來越濃,眾人咳嗽了起來,宋老板‘啪’的一拍桌子,怒道:“難不成咱們就在這裏幹坐著,坐以待斃嗎?”


    眾人唉聲歎氣,誰想坐以待斃,可現在城中的情形大家都知道,縣長手裏緊握著保安團與警察局數千號人手,隻需一個命令,在座的幾位,立時身家性命不保。


    宋老板見眾人不說話,壓了壓聲音道:“我手下有幾位身手槍法出眾的好漢,大家夥再出些人手,不如行個險,趁晚上潛入縣署,做掉李伯陽。”


    這話一出,徐會昌默不作聲,其他人卻不幹了,這可是殺頭的買賣,幹成了還好,幹不成了可就惹上潑天的禍事了。


    “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你們說怎麽辦?”


    宋老板一攤手,長歎了聲。


    有人建議:“實在不行,徐老爺上外地躲一躲,等風頭過了再迴來。”


    徐會昌重重的放下煙槍,黑著臉道:“我哪都不去。”


    “唉。”


    眾人唉聲歎氣,就在這時,外麵傳來敲門聲,是管家的聲音:“老爺,咱們的槍有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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