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七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有些不耐煩的對馬劉厚道:“馬老五,再不來人,我可就打道迴府了。”


    馬劉厚道:“老七兄弟,你別急,再等一會了。”


    董老七目光閃爍的掃了一眼堵在後麵的木伐子船,舔了舔嘴唇道:“那就再等十分鍾。”


    等了沒多長時間,忽然聽到從前方分水嶺左岔口河道方向傳來突突地馬達聲,董老七聞聲瞧去,卻見一條快船飛馳而來,船頭站著一個西裝馬靴的精悍漢子,漢子左右是兩個彪悍的土匪,手中抱著兩挺機槍。


    董老七瞧見這漢子的裝扮後不由噗嗤笑了出來,他可是闖過上海灘的人,世麵眼力勁都有,可從未見過西裝配馬靴這樣不倫不類的打扮,瞧起來要多土有多土。


    在快船後麵,緊跟著數不盡的木伐子船,每一條船上都站滿了舉槍的土匪,氣勢洶洶而來。


    “五弟。”


    馮守亭遠遠瞧見馬劉厚站在那條鬥篷船上,高喊了一嗓子。


    馬劉厚大喜道:“二哥。”


    快船走近時放緩速度,來到鬥篷船前兩三米處停穩。


    馮守亭皺著眉掃過迴頭滿臉的馬劉厚,又瞧著抱著胳膊的董老七,虎著臉道:“怎麽滴,我咋聽說坐你條破船,還他媽要五十兩黃金。”


    董老七冷笑道:“我的船,就是這個價。”


    馮守亭笑了,笑的前仰後翻,他目光兇狠的瞪著董老七,一字一頓道:“董老七,你曉得這是哪裏不?”


    董老七聽出了馮守亭語氣中的威脅,他沒理這個茬,麵無表情的扭過頭盯著馬劉厚,問了一句:“馬老五,這個錢你還給不給。”


    馮守亭也看著馬劉厚,似笑非笑。


    馬劉厚幹笑了幾聲,舔了舔嘴唇,目光閃爍道:“老七,五十兩黃金你這條船能載得動麽?”


    董老七深深地看了一眼馬劉厚,重重的點頭道:“行,我知道了,我能走不能。”


    “走可以,但要留下點東西。”


    馮守亭越過馬劉厚,目光冷厲的掃了一眼董老七腰間的雙槍。


    “成。”


    董老七也光棍,他當即從腰上拔出擊錘大張的盒子炮,一鬆手掉進了江裏。


    馮守亭不動聲色,董老七又拔出另一把盒子炮,也鬆手調進江裏。


    “二當家的,用不用給你留根手指頭。”


    董老七心裏憋著一口氣,認認真真的說了一句。


    馮守亭眯著眼睛,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過,緩緩道:“老七,別在我這犯擰,要不是看在大龍的麵子上,我非得好好給你掰扯掰扯。”


    董老七麵色陰沉,咬著牙沒有說話。


    馮守亭與馬劉厚不同,馮守亭是彭家寨的二當家,論起資曆來,人家當土匪的時候自己還在耍尿泥,就是自己的大哥董世武見了都要叫聲二哥,完全不在一個輩分上。若是馮守亭下了心要歸攏自己,今天隻能認栽。


    董老七陰著一張臉道:“馬老五,請吧。”


    馬留後臉上頗有尷尬的拱了拱手,矯捷的躍到了馮守亭的快船上。


    “咱們走。”


    董老七狠狠的一甩手,鑽進了鬥篷,船上的海子撐起長篙,吆喝了聲:“閻王小鬼莫擋道。”


    馮守亭擺了擺手,攔在前麵的兩條木伐子緩緩向蘆葦叢裏劃去。


    等著董老七的走的沒了影,馮守亭揮手讓土匪們退下,船板上就站著他與馬劉厚兩個人。


    “老五,說說吧。”


    馮守亭一雙眼睛緊盯著馬劉厚,看不出喜怒。


    馬劉厚被瞧得身上發冷,大氣都不敢出:“二哥,我著了官軍的道了。”


    馮守亭臉上沒有過於驚訝的表情,緩緩道:“從頭到尾說。”


    馬劉厚囁嚅道:“我本在南陵與繁昌交界處的長衝穀設卡,底下人報信講有數目不明的官軍騎兵往這邊來,我不敢怠慢,就帶著兄弟們埋伏在穀裏頭。本來埋伏官軍是咱們的拿手本領,卻不想這股官兵不同以往咱們見到過的,手中清一色的衝鋒槍,訓練極為有素,不等我們開槍,他們已經打上了嶺上,弟兄們死傷慘重,幸好我跑得快,撿迴一條命。”


    “你是說,打伏擊被官軍打了個全軍覆沒?”


    馮守亭不可置信,馬劉厚此次帶下山足足三百號人馬,有百十多條槍,埋伏的長衝穀地形他也清楚,口袋陣地形最適合埋伏,官兵就是進來一個營,也不見得能討了好。更何況,就算是埋伏失利,撤退還不會麽,長衝穀旁邊就是青紗帳,怎麽能被官軍打的就剩一個人灰溜溜的跑迴來。


    馬劉厚通紅著臉,羞愧的點點頭


    馮守亭急忙問:“官兵來了多少人?”


    馬劉厚哪有臉說出實話,被幾十個官兵攆的差點丟了命,這種丟人現眼的話怎麽能說出口。


    馬劉厚吞吞吐吐:“多少人也沒看真切,反正幾分鍾就把弟兄們收拾完了。”


    馮守亭眉頭緊皺,他已經意識到不妙了,這得多少官兵才能幾分鍾打的馬劉厚屁滾尿流,莫不是省軍又來剿匪不成,他心中揣測著,感覺到一絲危險正襲來。


    馬劉厚瞧見二哥臉上的凝重,連忙補充一句:“帶隊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軍官,名叫李伯陽,自稱是南陵縣長兼保安團長,這群官兵就是他帶來的。”


    十七八歲的縣長!


    馮守亭不會懷疑自己的兄弟的話,他馬上思索著這句話裏的信息,要說十七八歲的縣長雖然在皖南地界還是稀罕事,可他也沒太過於當迴事,中國的土匪頭子張作霖的兒子張學良還是少帥呢。


    他疑慮的是,這個李伯陽身後究竟是皖南哪個軍政高官,這可是馬虎不得的事情。他迴想了一圈皖南軍政要員李姓的人,卻失望的發現沒有一個人姓李。


    馮守亭麵色沉重道:“這件事要馬上通知大當家的。”


    馬劉厚連連點頭。


    ……


    從長衝穀往東行了約四十裏,周遭丘陵漸漸平緩,道路兩旁廣袤的良田種植著大片大片的水稻、高粱、玉米,一直通到南陵城下。


    與這時候大多數的縣城一樣,南陵縣城四四方方以夯土城牆為築,高一丈九尺八寸,建城時在城牆周圍取土,培厚城牆根,厚約三丈,取土之外建成護城河,河水引漳河水,城牆周長一千三百似是二丈四尺,上有城堞、垛口貳仟九百零五個,以此拒敵防匪。


    李伯陽勒馬停住,縣誌所載的信息與眼前所見一一印證,他打量南陵城池一圈,大喜道:“好一個南陵城。”


    在一旁馬車裏躺著的董思白強撐起身子,探出頭指著南陵城介紹道:“南陵有四門,東春穀、西秋浦、南陵陽、北赭圻,咱們要走的便是西門秋浦。”


    李伯陽感激的點點頭,嘴裏念著四個城門名字,心中暗道古人起名果然好聽。


    此時百姓們一湧迴城,城底下吊橋上早已堵成一團,李伯陽讓衛兵前去疏導,策馬來到董思白的馬車前,關切道:“董先生請稍忍片刻,咱們馬上就迴城了。”


    董思白額頭上滲出細細一層冷汗,嘴唇上幹裂蒼白,他淡然的笑了笑:“無妨。”


    又麵帶鄭重的向李伯陽低聲道:“縣公署分為民政、財政、司法三科,李縣長要掌握南陵,先要從這三方麵下手。”


    李伯陽神色鄭重,他清楚董先生是在指點他,便凝神傾聽著。


    董思白繼續道:“保安團與土匪沆瀣一氣,保安團雖然跑光了,可城裏的警察署卻在,警察署底下有巡警四十人,都有快槍,可以收為己用。”


    李伯陽眼睛一亮,現在他就缺槍和人,若是收了警察為己用,對於接下來的行動極有幫助。


    此時吊橋通了,李伯陽策馬進了南陵,再董思白的指點下,直接往縣公署去。


    縣公署在正街,李伯陽跟著百姓往裏走,人們指指點點著他們一行,把這個娃娃縣長進城的消息傳遍。


    南陵縣公署既是前清時的縣衙,縣衙就坐落在正街嚴家巷上,算是南陵首屈一指的建築,僅次於徐家大院和江北公館。


    由於土匪圍城,街麵上的行人並不多,有的百姓沒有直接迴家,而是也跟著李伯陽往東街走,一來二去,等到了東街時,隊伍已經長長的有數千人。


    沒有清水掃地,沒有敲鑼打鼓,李伯陽風塵仆仆的到了縣公署門口,瞧見公署的大門敞開著,門口沿路丟棄著一地的雜物。


    李伯陽眉頭一皺,揚了揚手,十數個衛兵疾步衝了進去。很快,衛兵壓著一個清瘦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你是誰?”


    李伯陽騎在大馬上居高臨下瞧著這個人。


    中年人抬起頭道:“在下是南陵縣長秘書,敢問長官是哪個部隊的,為何擅闖南陵縣公署。”


    李伯陽上下打量他一圈,見他衣著寒酸,長衫幹淨卻打著幾個補丁,笑了笑道:“我是新任縣長。”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又懷疑的看著李伯陽的臉龐,似是有些不信。


    李伯陽一招手,身後的衛兵遞上鎮守使開具的委任狀,李伯陽俯下身子對著中年人道:“你瞧瞧。”


    中年男人接過委任狀,仔細的看了一遍後,喜形於色的問李伯陽:“縣長帶了多少大軍來。”


    李伯陽哈哈一笑道:“你眼前的便是。”


    中年男人看了一圈,隻瞧見數十個士兵,大吃一驚道:“縣長大人帶了這幾個兵就敢赴任?”


    李伯陽笑了:“難不成呢。”


    中年男人搖頭道:“上次葉縣長赴任時足足帶了一個營的官軍來。”


    李伯陽道:我帶多少大軍先不管,你是縣長秘書,我問你縣公署的人呢?”


    中年男人苦笑道:“土匪圍城,人都跑光了。”


    李伯陽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中年男人拱手道:“屬下徐景玉。”


    李伯陽策馬徑直往縣衙裏走,對徐景玉道:“我剛來赴任,對南陵的情況不甚了解,你給你講一講。”


    徐景玉亦步亦趨的跟著,問:“不知道縣長想知道什麽?”


    李伯陽笑道:“我問你,南陵的頭麵人物都跑光沒有。”


    徐景玉搖頭:“土匪四麵圍城,隻準貧苦百姓離開,城中富戶大多都留在城中。”


    李伯陽笑容更深,一言不發策馬進入縣衙裏麵,瞧見儀門上插著五色共和國旗,不由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


    再往裏走,左右是兩廂明亮的房子,前麵是衙門的正堂,正堂前高懸著‘明鏡高懸’牌匾,牌匾上朱紅猶在,點點斑駁。


    李伯陽凝視半響,翻身下了馬。


    徐景玉跟上前恭敬的問詢:“縣長,敢問家眷幾人,我好去安排。”


    李伯陽道:“這個不急,我請你幫個忙。”


    徐景玉忙道:“不敢,縣長大人吩咐。”


    李伯陽轉過身,目光炯炯的盯著他道:“你去幫我把縣公署官員、南陵的鄉紳富戶都叫請縣衙來,我有要事相商。”


    徐景玉滿口應了下了,又遲疑著說:“縣長,公署官員好尋,鄉紳富戶可不好請。”


    李伯陽道:“這個你不要管,你去通知便是,至於他們來不來,你不要管。”


    “屬下省得了。”


    徐景玉點點頭,提著馬褂下擺就要匆匆出去。


    “慢著。”


    李伯陽叫住了他,指派了六個機靈的衛士道:“你們要好好保護徐秘書。”


    衛兵齊聲應好,徐景玉對著李伯陽拱拱手了,以示感激。


    目送徐景玉走出縣衙,李伯陽對衛兵吩咐道:“去尋幾個大夫來。”


    衛兵領命而去,李伯陽出了縣衙,來到董思白的馬車前問道:“董先生,您是要迴南陵家宅,還是住在縣衙。”


    董思白生怕土匪循跡摸再上門,說道:“就住縣衙裏。”


    “好。”


    李伯陽對衛兵吩咐道:“為董先生收拾兩間房,打掃的仔細一點。”


    ……


    新縣長進城的消息傳遍全城,百姓們對土匪圍城的驚慌不由消退了幾分。


    徐家大宅。


    南陵城裏的頭麵人物都基本上在坐,大家都把希冀的目光落在正堂中間坐著的徐家老爺徐會昌,等著他的迴話。


    徐會昌低垂著眼,麵色不露神色。就在剛才,南陵鄉紳剛剛推舉他為南陵縣長,以應對來勢洶洶的彭家寨匪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鐵血軍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鐵騎繞龍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鐵騎繞龍城並收藏重生之鐵血軍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