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彎下腰去,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剩下的人紛紛圍了過去,王妍明明和他隔了幾個人,卻是第一個衝到他身邊的人,穿著昂貴的裙子,卻毫不猶豫地半跪在了地上,焦急地湊過去,伸手扳程曦的臉:“讓我看看,怎麽樣了,流血了嗎?” 程曦擺了擺手,動作溫和而堅決地推開了她。 他自己捏著鼻根,仰著頭,閉著眼睛緩解了一下被打的暈眩感。周圍的人全都噤若寒蟬,要知道程曦的脾氣向來算不上好,偏偏在這小團體裏他就是領導者,人際交往實在是太神奇的事,明明沒有一個明確的指標,也沒有一個認認真真的討論,但他向來都是那個做決定的人。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程曦挨揍。 林鬱就算再遲鈍,也知道不對勁了。 易雲攸抽了張紙巾遞給程曦,順便坐到了林鬱和程曦之間,不著痕跡地做好了攔架的打算。 程曦仰了幾秒鍾,這才覺得腦子好受一點。 他低下頭來,看著林鬱。 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阿雲,你起開。”他瞟了一眼易雲攸。 南仲遠動作利落地把易雲攸拖開了。 程曦麵無表情地看著林鬱。 “小魚……”他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林鬱看著程曦,聲音有點抖,還是竭力熱烈地說完:“s……surprise!” 這也是程曦當初指導他選禮物的時候交待他的,剛剛場麵太亂,林鬱沒機會說。 周圍的人發出了不忍心看下去的歎氣聲。 但是程曦出乎意料地沒有發飆。 他一隻手還捏著鼻根,朝林鬱招了招手。 林鬱雖然本能地察覺到危險,還是乖乖地湊了過去。 程曦伸手摸了摸他頭頂,林鬱瑟縮了一下。 讓所有人跌破眼鏡,程曦竟然勾起了嘴角:“你上次在遊戲裏說要買禮物,就是要送給我的?” 林鬱乖乖點頭。 “穿著那麽熱的人偶裝發傳單也是為了賺錢買禮物給我?”程曦的語氣堪稱溫柔。 林鬱很講原則地糾正他:“其實發傳單我沒拿到工資,買禮物的錢是南仲遠發給我的工資。” 南仲遠默默地躲到了晏斯梵後麵。 程曦沒再說話,他的手還搭在林鬱頭上,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像是在忍著怒氣,又像是在消化什麽事實。林鬱像被獅子按住的小動物一樣,安分地蹲在他麵前。 程大少爺沉思了一會,最終隻是低低地說了一句: “下次不要再給我這種surprise了。” 圍觀群眾都鬆了一口氣。 “好了,沒事了……”易雲攸笑著打圓場:“小魚和阿程開個玩笑而已,大家繼續玩吧……” 雖然圍觀群眾多多少少在心裏認定了程曦等會一定會趁沒人的時候收拾林鬱,但既然當事人都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大家也都散了,該喝酒的喝酒,該搖色子的搖色子,該獵豔的獵豔,林鬱雖然弄不太懂情況,但也從圍觀群眾的反應裏後知後覺地分析出自己是闖了大禍,不過他也沒動過逃跑的念頭,所以仍然一動不動地呆在這裏,看著服務生拿了冰塊來給程曦敷鼻子,關切地問他:“你頭暈嗎?” 程曦搖了搖頭。 “那想吐嗎?”林鬱繼續問。 程曦伸手拿了杯酒,喝了一口。 “其實我有用實驗室的測力儀測過這個禮物彈出來的力度,”林鬱認真地跟程曦分析:“彈出來的力大概在40n左右,這樣的力其實也有極小的可能導致輕微腦震蕩的,所以這個禮物其實是不安全的,不過因為你很喜歡這個禮物,我還是決定買它了。” 程曦看著杯子裏的酒:“我很喜歡這個禮物?” 林鬱得意地笑了。 “你肯定猜不到我是要把這個禮物送給你吧……”知道程曦沒有腦震蕩之後,他得意地邀功。要知道,程曦當初“指導”他的時候,對這個禮物的形容是“刺激,驚喜,有創意!阿雲一定會喜歡的!” 程曦頓時覺得被砸到的鼻子更痛了。 - 還好,程曦雖然上高中之後打架就隻有他揍別人的份,但是常年打籃球,基本的抗擊打能力還是有的,被揍了一拳之後不到十多分鍾就恢複了戰鬥能力,一起玩的朋友在酒吧裏邀請了美女過來,一堆人玩遊戲,搖色子喝酒亂作一團,南仲遠偷偷溜出去不知道跟誰在打電話,易雲攸本來就不是愛玩的人,也怕程曦把林鬱拖出去打悶棍,一直坐在程曦身邊。 晏斯梵不喜歡吵,靠在沙發角落裏,懶洋洋地玩手機,偶爾看程曦一眼,也不說話,就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一下。程曦對他的幸災樂禍報以中指。 林鬱端著一杯果酒,時不時抿一口,警覺地盯著周圍。越是他這種腦子好的理科生,越是把酒精當成洪水猛獸,他爸爸都不碰酒。 一堆人玩到晚上一點多,程大少爺要先走,他不是什麽膩歪的人,也懶得吃蛋糕,跟酒吧經理打了招唿,讓他把今晚的帳都記在他賬上。其餘的人紛紛起哄要跳舞要遊車河,拉著壽星大人不肯走,非要他和幾個美女下去跳一段舞才算,要是平時程曦肯定也就跳了,可惜今天他沒答應,留下易雲攸讓他收拾爛攤子,直接把林鬱從人堆裏拎了出來,叫門童去提車。 林鬱對他的行為很不讚同,嚴肅地提醒他:“酒後不能駕車。” 程曦也不生氣:“我隻喝了一口。” 原則問題上林鬱慎重得很:“真的?” 程曦笑了起來:“你不是一直盯著我看,怎麽會不知道?” 林鬱的耳朵尖默默地紅了。 走出酒吧,頓時像換了個世界,酒吧裏那種五光十色的喧嘩頓時被拋在身後,初秋的淩晨兩點空氣裏帶著涼意,林鬱長舒了一口氣。 程曦笑著看他:“小魚不喜歡酒吧?” 林鬱默默點頭。 “酒精會影響人的判斷,而且音樂太嘈雜就沒辦法使用言語交流,在這樣的社交環境下,容易發展出錯誤的人際關係,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而且長期待在這樣的環境裏,會影響人的身體健康,更不用說酒吧的營業時間和健康的作息時間之間的衝突……” “果然,”程曦一邊給林鬱開車門一邊感慨:“和小魚說話就是比喝酒有意思。” - 說是遊車河,其實深夜一兩點已經沒什麽車河了,倒是路燈都亮著,從richy出來的一段路旁都是法國梧桐,高高的玉蘭型路燈,整齊地一路點綴過去,景觀樹上掛滿紫色的燈,林鬱覺得有點熱,趴在車窗上吹風。 車上放的是不知名的鋼琴曲,琴聲彈得很愜意,林鬱下巴擱在車窗上,被風吹得頭發都飛起來,大概是因為那杯果酒的緣故,他的腦袋有點暈乎乎的,感覺風吹得愜意,轉過頭來朝程曦笑:“吹風好舒服……” 程曦勾起嘴角,按下跑車的開蓬開關,他開的是基本款的california,跑車的硬蓬自動分成兩個部分,收入車子的後備箱中,整個過程不過短短十秒,林鬱沒發現頭頂的變化,倒是跟在後麵的一輛車追了上來,朝程曦吹了口哨,大叫:“好帥的車!” 林鬱趴在車窗上,忽然感覺風變大了,遲疑地左右看看,程曦笑而不語,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林鬱喝了酒,臉上有點紅,大概思維也慢了不少,茫然地問程曦:“變敞篷了?” “嗯。”程曦淡然得很:“後座上那些禮物估計都刮跑了。” - 時間太晚,學校都沒什麽人了,程曦把車停在南仲遠那個店的樓下,顯然是想栽贓嫁禍,反正雲頂小食的老板是個土豪一直是這個學校裏的傳說,虱子多了不怕咬,學校裏都傳言說他店裏用古董盛飯,再加一輛跑車也沒什麽大不了。 這條街上本來有不少夜宵攤,現在都收攤了,倒是早餐攤已經開始做準備了,時間是淩晨三點多,有早餐店的窗戶裏透出燈光來,空氣裏透著涼意,程曦看林鬱隻穿了一件襯衫,勾住他肩膀把他拉過來:“冷不冷?” 林鬱搖頭。 “晚飯時候人太多,阿雲不在,又喝酒,就沒叫你。”程曦平時和別人說話都沒幾句話說,和林鬱卻常常是他主動聊天:“你現在餓不餓?” 林鬱一點不懂在喜歡的人麵前保持形象的重要性,老實地點頭。 程曦揉了揉他的頭發:“走,帶你去吃餛燉。” - 其實,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夠宣之於口。 有些事,就像捕捉不到的風,或者風裏的鋼琴聲,在那個時刻,你因為它而內心愉悅,在自己還沒發現的時候,就已經不自覺地翹起了嘴角。 就好像,連程曦自己也不清楚,挨了那樣“surprise”的一拳之後,他之所以沒有生氣,除了因為對方是林鬱而特別待遇之外,還是因為這一拳讓他知道,原來林鬱那麽“用心挑選”的禮物,不是送給易雲攸,而是送給他的。 第62章 陪伴 程曦說的餛飩,離外街還有一段距離,要從一段石頭階梯下去,七繞八繞,才看到那個早餐店低矮的屋簷。 店主已經出攤了,半人高的湯鍋裏,帶著清香的湯汁正沸,店主是一對六十多歲的老人家,老爺爺在剁餡料,老奶奶在包餛飩,小小的早餐攤藏在居民區重重疊疊的屋簷下,攤上亮著一盞暖黃色的燈,像這無盡夜色中的一葉孤舟。 “老板,早。”程曦難得這樣主動打招唿,連在南仲遠的店裏,他都是直接往店裏一坐,直接點菜,而且吃完了連錢都不付。 老爺爺看見程曦,頓時笑了:“今天怎麽這麽早?” “昨天我生日,和同學出去玩了,剛剛才迴來。”程曦拖開兩張長凳,自己坐下來,拿兩雙筷子,掰開,給自己和林鬱一人一雙,輕車熟路,顯然來了很多次。 “生日也不要玩這麽晚啊。先喝完湯,穿這麽薄出來,要著涼的……”老爺爺絮絮叨叨,拿大勺子舀了兩勺湯出來,裝在瓷碗裏,老奶奶放下手裏的餛飩,給他們端了過來。 大骨和許多藥材熬出的濃湯,帶著熱騰騰的霧氣,盛在白色的瓷碗裏,看著就讓人覺得暖和。 “謝謝。”林鬱禮貌地跟老奶奶道謝。 老奶奶隻是慈祥地笑了笑,朝林鬱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趕快喝湯。 林鬱低頭喝湯,霧氣騰上來,眼鏡被熏得一片霧氣,他趕緊把眼鏡拿下來,擦幹淨,再戴上的時候,老奶奶正笑著朝林鬱比劃什麽,林鬱一臉茫然。 “她說你長得很好。”老爺爺跟林鬱解釋,指了指喉嚨。 林鬱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老奶奶是個啞巴。 等到程曦喝完湯,老奶奶已經包了十多隻餛飩,小巧的餛飩擺在竹匾裏,像一隻隻胖頭胖腦的元寶,老奶奶雖然不會說話,手卻很快,一塊餛飩皮放進掌心,加上一團餡料,手指捏住餛飩皮,輕巧地一旋,一隻漂亮的餛飩就完成了。 林鬱站在旁邊,看得入神。 老奶奶連續包了七八個,忽然抬起頭,朝林鬱笑,指點著餛飩,朝他比劃著什麽。 “她說讓你看,這是蓮花餛飩,這是元寶餛飩,這是抄手……”老爺爺一邊調著醬料,一邊看著老奶奶的手勢,給林鬱講解:“老婆子很喜歡你……” - 兩碗餛飩上桌,林鬱的是鮮肉餡,程曦的是剛剁的蝦肉餡。 薄薄的餛飩皮包裹著鮮味十足的肉餡,餛飩皮在湯水裏像雲一樣散開,湯汁鮮味十足,在帶著寒意的淩晨,吃上一份熱乎乎的餛飩,實在是太開心的事。 吃了兩口,老奶奶忽然端著個碗過來,遞給程曦,碗裏是兩個荷包蛋,顯然是剛煮的,還帶著熱氣。一個勁地朝程曦比劃,讓程曦趕快吃。 “小孩子過生日是要吃雞蛋的。”老爺爺這樣解釋。 程曦竟然也乖乖吃了。 “餛飩很好吃。”林鬱低聲感慨:“應該告訴南仲遠,他說他喜歡學各種食物。” 林鬱對發傳單事件一點不記仇--他壓根不知道為什麽說南仲遠欺負他。 “南仲遠學不會的。”程曦揭南仲遠的短:“他隻學得會菜式,學不會訣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