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石不樂意了,這寺中除了青菜,粗糧,哪兒有什麽魚肉禽蛋?他這腰間的酒還是從寺外五裏之地取來的,一葫蘆酒都得悠著喝,他嘟嘴道:“小毛賊,偷東西明明是你的拿手好戲,卻讓我這個老和尚去偷雞摸魚,我不幹!”


    白玉軒微微蹙眉,他緩緩說道:“若是大師不肯,晚輩也不強求,不過,若是晚輩出去時,大師可否幫忙照顧我師父?”


    “照顧這小師父?”頑石又在轉腦筋。


    白玉軒點頭,“我師父身體微恙,自然需要人照顧。”


    頑石眨眨眼,“怎麽照顧?”他一個和尚,還真沒照顧過姑娘。


    白玉軒又笑了,他悠然道:“很簡單,我師父渴了時,您要倒茶給她,我師父餓了時,您要盛飯給她,我師父困了時,您要替她鋪好床,伺候她入睡,若我師父睡醒了,您要給她更衣,梳洗,若她不高興了,您還要領她出去散散心。”


    頑石聽著他的話,臉變得越來越苦,越來越苦,白玉軒看著他那張苦瓜臉,繼續說道:“對了,我師父近日不愛說話,所以,大師,您要懂得察言觀色……”


    頑石終於忍不住,悶悶不樂打斷道:“你師父上茅房,你是不是也得跟著?”


    “自然要跟著。”


    頑石抽抽嘴角,指著晏小山道:“她真是你師父?”


    白玉軒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柔,他深情地說道:“我一生隻有這一個師父。”


    頑石嘀咕,“我還以為她是你閨女呢……”他嘀咕完起身,“小毛賊,你贏了。”他看了看晏小山,說道:“我這一掌隻用了三成功力,傷不到筋骨,也傷不到內髒,將這些藥膏抹抹,一日就沒事了。”


    “多謝大師,我與師父隻在此呆一日,這一日,我師父的夥食就勞煩大師了。”


    頑石仰頭喝了一口酒,擺手,一步步走出房間。


    白玉軒看著滿桌的瓶瓶罐罐,又掂了掂手中川斷膏,走到床邊。


    晏小山閉著眼,他不知她是真睡還是裝睡,他坐在她的身邊,將她扶起來,“這藥膏可止痛,你忍著點,我幫你擦一些。”他自言,將她肩頭的衣衫褪下,露出白玉般的肩膀,肩膀處的紅印已小了一些,他輕柔地將藥膏抹在紅印之處,他很專注,也很仔細。


    “你的傷好些,我帶你去見雲水大師可好?雲水大師慈眉善目,尤其擅長講佛法,你若是有心事,可以同他談談。”他自顧的說著,自顧的幫晏小山穿好衣裳,他又側頭瞧了瞧她,發現不知何時,她已睜開了眼睛。


    眼大無神。


    白玉軒苦笑一聲,坐在她的身邊,他沒再說什麽話,隻是靜靜地靠在她的身邊。


    她還是同先前一樣,白玉軒已經沒有了法子,若是她不想理他,他又有什麽法子呢?。


    她是因他而變成這樣,若是他離開了,她會不會好?


    心頭泛起一絲苦澀,“小山,我帶你去見雲水大師。”


    他要帶她去,她雖不言語,但也順從地讓他牽著手,一直牽到了大殿中,雲水大師剛下了早課,大殿中的僧人正在收拾,見了二人,紛紛低頭合十。


    雲水大師正端坐於大殿正中,宏偉的大殿正中,供奉著釋迦牟尼佛像,兩旁也是兩位比丘像,迦葉尊者和阿難尊者。


    等到僧人們都退出大殿,白玉軒執了晏小山的手,走到雲水大師背後,他慢慢屈膝跪在佛像前。


    晏小山沒有跪,她默默站著。


    “大師,”白玉軒開口。


    “你來了……”雲水大師依舊背對著他,他的聲音有些粗,但溫和,教人聽來倍感暖心。


    “是,晚輩有些事想請教大師。”


    白玉軒深深磕了一個頭,等他抬頭時,雲水已轉了過來,他的確慈眉善目,眉毛和胡須皆白,更凸顯出一股仙風道骨。


    雲水也雙手合十,微微頷首,而後說道:“白施主一向寬心,卻不料也難逃一個情字。”


    雲水看了看晏小山,晏小山好似沒有看見眼前有這麽一個和尚,她是無神論者,以前便覺得和尚多半是騙人的,特別是普度眾生的和尚。


    “白施主可是很喜歡這位姑娘?”


    白玉軒也坦白,“喜歡的要命。”他說這話時,沒有注意到他身側的晏小山抖了一下身子。


    他沒有看見,但雲水卻看見了,他歎了一口氣,說道:“白施主也該曉得,做和尚,便要戒色,我雖一把老骨頭,所經所曆雖多,但還未曾知曉情之滋味,自然也不知其中要領,恐要令白施主失望了。”


    “大師,可否為她念一段經文?”白玉軒也並未失望,他來,也不過是想讓她舒舒心。


    她如今如此自傷自虐,他簡直拿她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雲水大師並未念經,而是說道:“白施主可否先到外麵,我有幾句話想同這位姑娘講。”


    白玉軒起身,沒有多言,走出大殿。


    大殿內香火味濃重,晏小山木然地站著,她頭低垂,看著腳尖的一方土地。


    雲水正看著她,他看了她一會兒,才說道:“姑娘,你不累嗎?”


    傷人傷己的確累。


    晏小山沒說話,還是低頭看著腳尖,雲水也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始敲木魚。


    木魚的聲音有些沉悶,他一聲聲敲著,那聲音仿若也有了魔力,一聲聲如同扣在她的心門上。


    雲水敲了很久,很久,他隻敲木魚,並沒有誦佛。


    “大師……”晏小山的聲音打斷了木魚聲。


    白玉軒就站在門外,他聽見了木魚的聲音,而當木魚聲止了時,他看見了一個人。


    頑石正扯著嘴角笑看著他,他手中抓了一隻雞,野雞,羽翼豐滿,身體肥碩。


    白玉軒看見這隻雞時,眼眸中也染了笑意。


    “小子?你要不要露一手?”頑石將手中的野雞一丟,被五花大綁的野雞拋物線地落在了白玉軒的手中。


    “大師,我可不是廚子。”


    頑石靠在樹丫上,仰頭喝了一口酒,用破袖抹了一把嘴唇,說道:“小毛賊,你也知道和尚的‘八戒’,第一便是戒殺生,我可不會殺雞。”


    白玉軒拿起手中的野雞看了看,看來隻好他親自動手了。


    白玉軒從未下過廚房,不過,他還曉得如何殺雞,隻是這做法就頗令他頭疼了。


    蒸煮燉炒炸烤,這諸多做法,他熟悉的也隻有一種,烤雞,他時常捉魚烤魚,想必這烤雞也該差不了多少,但他私心以為燉雞最補身子,還有雞湯可喝,糾結了一番還是做個燉雞較好。


    那隻大花野雞已經被他處理的白白淨淨,赤赤條條。


    白玉軒托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他還不想冒險,平白糟蹋了這隻野雞,這寺中定然有懂得做飯的和尚。


    白玉軒迴眸往門口瞥了一眼,而後疾步開門,他的動作太突然,門口的幾個小和尚沒來得及躲開。


    五個光溜溜的腦袋一個措手不及地頂進房內。


    “各位小師父們,餓了嗎?”白玉軒笑道。


    小和尚們都略顯尷尬,腦袋歪向一側,視線落在上方,隻有一個年紀稍長些的,雙手合十微微低頭,“施主,寺內不可殺生。”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寺外?”


    小和尚也並非這個意思,“寺外也不可殺生。”他俯首道。


    白玉軒笑出聲,“小師父,我殺一隻雞便落得無立足之地了?”


    小和尚抓抓腦袋,看著那隻赤條條的雞,閉上眼睛,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施主,你還是將這隻雞埋了吧,讓它入土為安。”


    白玉軒簡直哭笑不得,他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不僅不能埋了它,還準備將它燉了。你們大抵未嚐過燉雞的滋味,肉質細膩鮮嫩,嚼之絲絲入扣,食之口齒留香,雞湯更是香氣撲鼻,入口如佳釀,吞入之後迴味悠長……”


    白玉軒聽見了小和尚咽口水的聲音。


    “小師父,你們誰會做菜?”


    五個小和尚此時全看向了一個人,這個人便是一步在前,年齡稍長,方方要他埋了那隻雞的和尚。


    白玉軒躬身說道:“佛說萬法皆空,因果不空。今日,我殺生造孽,若是佛祖要懲罰我,我自甘之如飴,希望,小師父幫我一個忙?”


    “什麽?”


    “小師父可懂得如何燉雞?”


    和尚雖不殺生,但這和尚本是半路出家,入了水雲寺才剛半年,他未出家時,乃是一家客棧的夥計,在廚房打下手的夥計。


    所以他懂得如何燉雞,但他稍稍有些為難。


    白玉軒見狀,接著道:“小師父在一邊指點我便可。”


    和尚答應了。


    其他四個小和尚並未離開廚房,他們規矩地立在一旁,也要瞧瞧他如何燉雞。


    白玉軒很認真,很專注,所以他也並未瞧見自窗邊看著他的晏小山。


    晏小山立在窗邊,窗邊有風,吹起他為她戴的珠花花瓣。


    晏小山隻看了一會兒,就靜靜走了。


    她其實早就該走了,她的確累,傷人傷己終究於事無補,她不會忘了,他已為人夫。


    雲水大師說得沒錯,放下也隻在一念之間,一念其實也並非那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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