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隊隊甲兵戰卒衣甲簌簌作響,


    在一眾首領、大將的簇擁下,姒伯陽身穿甲胄,腰間懸掛劍器,邁步走入內室。


    “……姒伯陽!”看著眾星拱月一般,威風凜凜的姒伯陽。姚紀麵皮不禁一抽,下意識握緊拳頭,從牙縫裏擠出這三個字。


    這雖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麵,可姒伯陽與姚紀二人,卻對彼此一點也不陌生。


    都已經決定刀兵相向,要是連對方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豈不是笑話。


    迎著姚記憤恨的目光,姒伯陽神色淡漠,拱手一禮,道:“小婿,拜見嶽父,”


    姚紀怒視著姒伯陽,冷笑道:“哈哈,姒伯陽,你可真會惺惺作態,假仁假義。我都要殺你了,你還認我這個嶽父?”


    姒伯陽皺眉道:“為何不認?你畢竟是妃雲的生父,豈是想不認,就能不認的?”


    姚紀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道:“詭辯,”


    一聽這話,姒伯陽麵色冷了幾分,道:“嶽父,我自問對你上虞氏,已是仁至義盡。為了北上援軍,我山陰兒郎死傷無數。”


    “為了早日到達戰場,我不惜拋下步軍,隻帶三千騎兵,星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來援。隨後以三千騎軍,衝擊呂氏中軍。”


    姒伯陽聲音低沉道:“來時三千騎兵,如今隻剩千餘騎。若非我不計代價來援,擊退了呂氏兵鋒,嶽父……你現在安有命在。


    “可是,你又是怎麽迴報我的?”


    姒伯陽淡淡道:“一邊設宴伏殺我,一邊派人襲擊我的部曲。嶽父,不得不說,你做的實在太絕了!”


    說話間,姒伯陽在一眾首領、大將的注視下,走到姚紀身前,伸手將插在牆壁上的懸翦劍,徐徐的拔出。


    “懸翦,”


    姒伯陽指尖撫過劍鋒,錚的一聲劍鳴,懸翦劍的劍鋒銳氣,遊弋於外,如有無數棉針,刺的他不壞仙體隱隱作痛。


    這是他金丹四轉後,純陽元神與金丹相合,煉就的不壞長生仙體。可是如此強橫的仙體,都經不住這口傳世神兵的神鋒。


    “嗬嗬,好劍,果然是好劍呐,”


    姒伯陽打量著懸翦劍,隨手抖出一朵劍花,劍氣凝而不散,道:“這劍,很是不錯,不愧是古越八劍之一,列入傳世之品。”


    說著,他看了一眼跪坐的姚紀,輕輕道:“先前的會宴之上,裝扮你的那人,手上要是有一口傳世之兵傍身,我就危險了。”


    “兩位‘叩天門’級數的大高手,再加上一位手持神兵的地隻。這等強悍的陣容,我不一定能活著迴來。”


    姚紀眼瞼低垂,哼道:“我何嚐不知道,若是帶著這口傳世之兵,成事的機會,無疑會大上許多。”


    “隻是祖宗傳下的神劍,關乎一族首領的正統地位,不能有任何意外。一旦出了差錯,我就是上虞氏的罪人。”


    姒伯陽點了點頭,譏諷道:“是啊……如此說來,確實不能有任何意外!”


    “可惜了這口傳世神劍,落入爾等昏聵之人的手中,隻能成為你們的自戕之器。”


    瞥了一眼臉色愈發難看的姚紀,姒伯陽不緊不慢道:“要非我來的正是時候,一旦這劍沾染了你的血,豈不成了弑主之器。”


    “嗬嗬……”


    姚紀冷笑一聲,道:“要殺就殺,要剮就剮,何必如此辱我。”


    話音剛落,姚紀目光如刀子一般,劃過姒伯陽身後的一眾首領、大將,驀然嗤笑,道:“哦……是了,你這時還不能殺我。”


    “你現在,正是需要彰顯仁德的時候。這個時候,你若是把你的嶽父殺了,捫心自問,你就不怕你身後的那些人離心離德?”


    “嘖嘖,一個連自己嶽父都能殺的人,你能指望,那些氏族首領信服你?”


    姚紀整理了一下衣袍,捋了捋散亂的頭發,道:“是……你可以憑你的實力,強壓這些首領低頭,讓這些人對你俯首帖耳。”


    “但是,你就敢說這些人中,就沒有人想著取你而代之的?”


    “現在的你,勢頭正強,當然不用擔心,某人的小心思。可是你能保證,你會一直這麽強勢下去?”


    見此,姒伯陽沉默片刻,倏然轉過身,麵向眾位首領、大將,道:“列位,你們如何看,姚紀所言呐?”


    “……”


    見姒伯陽麵色莫測,各部首領心頭一跳,不禁暗罵姚紀多事。尋死也就罷了,還要在死前,在姒伯陽心裏種下一根倒刺。


    如果姒伯陽把姚紀的話放在心上,那以後各部首領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以如今山陰氏的勢力,被他惦記上絕非好事。


    章安氏首領甘籍橫了姚紀一眼後,悠悠道:“那就要看姒首,是相信背信棄義的姚紀多一些,還是相信我等部族多一些了。”


    對甘籍所言,姒伯陽哈哈一笑,道:“承蒙列位不棄,推舉伯陽為盟首。與列位首領相比,我這位嶽父卻要致我於死地。”


    “誰對伯陽真心,誰又對伯陽假意,一目了然。”


    姒伯陽稍稍俯身,道:“嶽父,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這臨死,還要離間我等氏族之情,屬實是……人性本惡啊!”


    “哼哼……”


    姚紀譏誚道:“是啊……人性本惡,我的今日,就是你姒伯陽的來日。”


    姒伯陽點了點頭,輕輕道:“你放心,再這麽樣,你都看不到那個時候了。”


    姚紀眼睛一眯,道:“你敢殺我?”


    見姚紀不為所動,姒伯陽抿了抿幹澀的嘴唇,道:“我為何要殺你?”


    “自今日之後,你將不再是上虞氏首領,你已經被我等罷黜了。”


    “我會給你找一個地方,讓你好好的休息一下。你也可以在休息的時候,看著我如何打垮呂氏,如何完成你未競的功業。”


    姒伯陽低下身,在姚紀的耳邊,道:“你可以好好看看,我是否會淪落的,你今天這般模樣。”


    姚紀冷笑道:“你不殺我,不怕遺禍無窮?”


    姒伯陽起身,淡淡道:“你可以試試,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不過你要記住,你一定要記住,你隻有一次機會。”


    “這一次,我之所以不殺你,是因為我要服眾。不僅是各部首領,還有上虞氏的百姓,都不希望我就這麽殺掉你。”


    “我要讓各部首領,上虞氏百姓心服口服,所以留你一命。但是下一次,你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姚紀一眼掠過過姒伯陽身後眾首領、大將的臉色,諷刺道:“你可真是坦率,”


    姒伯陽冷著臉,道:“沒有什麽坦率和不坦率,為君之道,有時候一定不能坦率,但有時候卻非要坦率不可。”


    “先前在大軍集結的時候,當著三軍將士的麵,該做的我都做了,現在不需要我再做什麽了。”


    “說實話,在打入官邸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會殊死抵抗到底。以你的實力,就算不是我的對手,也能讓我頭疼一陣。”


    “沒想到,你會這麽識時務。莫不是,你這是算準了,我不會動你,所以……將我一軍?”


    “不過,你就不怕我一時氣不過,把你砍了?”


    說完,姒伯陽也不理會姚紀難看的臉色,對眾首領、大將,幽幽道:“所以說,家事難斷呐……”


    很顯然,姒伯陽因為姻親關係,不能對姚紀下殺手,至少不能在眾目睽睽下殺手。


    當然,姒伯陽也不是沒有所得,在姚紀被罷黜首領之位的情況下。姒伯陽作為姚紀的子婿,可以理直氣壯的接管上虞氏。


    至於姚紀的其他子女,能在姒伯陽入城的時候,撿迴一條性命已是不易。要是敢與姒伯陽爭權奪位,轉頭就會被‘消失’。


    正是因為這一層利害,姒伯陽才會容忍姚紀活著。


    在姒伯陽沒把上虞氏整個榨幹,完全並入山陰之前,不管姚紀想不想死,姒伯陽都不會允許姚紀真的死了。


    或許對姚紀而言,直接殺了他倒是個解脫,讓他就這麽看著上虞氏擁有的一切,慢慢被姒伯陽篡奪,未嚐不是一個折磨。


    如此想著,姒伯陽將懸翦劍收入鞘中,隨手掛在腰間。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溝。既然你不領我的情,那就別怪我心狠手黑了。”


    ——————


    就在姒伯陽長驅直入,攻破上虞氏城邑的時候。諸暨氏城邑之中,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


    須知,呂諸戰死之後,本命魂燈也隨之熄滅。隻是呂氏各大宗老,都不願相信呂諸這位地隻,會這麽輕易的隕落。


    隻是沒過幾日,隨著白禮這些殘兵敗將歸來,呂諸戰死的噩耗,終於被徹底的證實。


    此刻的諸暨氏,實是到了生死存亡之時。精銳大軍折損,神魂大將戰死,實力前所未有的虛弱。


    而在這個時候,由於失去了呂諸這位首領,諸暨氏的權力結構,也極其不穩。


    沒有呂諸這等強權者的鎮壓,諸暨氏的宗老家臣們誰都不服誰。誰都不認為對方比自己,更有資格坐上首領的位置,


    若非大敵當前,有姒伯陽這樣一位強敵的存在,讓高層們頗為顧忌,不敢擅自內鬥。


    隻怕,此刻的山陰氏,早已血流成河了!


    官邸正堂之內,呂氏宗老們默默的看著公案上的堪輿,白禮等重臣也都沉默不語。


    待到氣氛壓抑到極點後,白禮沉聲道:“諸位,大敵當前,須臾必爭,咱們已經沒有時間,可供咱們浪費的了。”


    “咱們現在或許能相互推諉,可是當姒伯陽那小兒的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咱們還能去與那小兒推諉?”


    白禮一字一頓,道:“這個時候,連上君都敗與那小兒之手,憑咱們這些人,絕不是他的對手。”


    “咱們應該慶幸,姒伯陽與姚紀不是一條心。”


    “不然,咱們一點勝算都沒有。山陰氏與上虞氏等氏族聯手的厲害,你們現在都應該領教了吧!”


    “領教了,確實是領教了。山陰氏、上虞氏……這兩方聯手,還在其次。”


    一位呂氏宗老麵色陰冷,道:“我記得,呂因齊就是死在山陰氏的手上。咱們的上君,還是死於山陰氏之手。”


    “我看,定然是那山陰氏與咱們相克,不然怎麽屢屢壞咱們的大事?好個山陰氏,陰魂不散呐……”


    “沒錯,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一說到這,白禮不禁咬了咬牙,道:“咱們上君,就是為姒伯陽所殺,大好形勢,因此敗壞,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而且,咱們上君的遺體,還在姒伯陽手上。大軍潰敗之時,我幾次想去搶迴屍身,都沒能成功,反而被他麾下大將所傷。”


    一邊說著,白禮一邊摸了摸獨眼上的眼罩,在戰場之上,他還失去了一隻眼睛。這對於白禮的打擊,僅次於呂諸的戰死。


    除非白禮以後,能踏入不死地隻的級數,甚至與天神級數,才有可能肉身不死,血肉再生,重新生出一隻眼睛。


    要不然,任由白禮實力再強,都摘不下這個眼罩。


    “上君戰死沙場,我等身為臣子,竟連他的遺體都沒能帶迴,我等無能啊!”


    一位呂姓宗老憂心忡忡,哀歎道:“上君的遺體,落在姒伯陽那小兒手上。誰知那小兒手上,有什麽邪門外道的法術。”


    “怕就怕,那小兒喪心病狂,以邪門術法,祭煉上君的遺體。就我所知道的,能煉屍成魔的法門,就不下二三十種。”


    “畢竟,山陰氏與咱們呂氏,都是傳承久遠的大氏族,咱們有的傳承,他們未必就沒有。”


    “好了,不用再想這些了,咱們已經為上君的喪葬事宜,耽誤了太多的時間。”


    另一位宗老一拍桌案,直接道:“沒錯,上君戰死,咱們不能讓上君魂歸宗祠,確實是咱們的無能。”


    “但是時勢如此,咱們也不必非要安葬上君之後,再來推舉新人首領。就算非要先安葬上君,再來恭請新首領即位。”


    “現在,咱們沒有上君的遺體,不如就立個衣冠塚。等到咱們奪迴遺體後,也可以重新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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