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昱神情頓了下,也不知的竟然蹲下了身子,和小女孩兒的眼睛對視在一起,依稀中總覺得這雙眼睛帶給他的感覺很熟悉,但怎麽也想不起來。


    而他此時此刻,他也沒有發現他臉上硬朗清俊的五官柔和得不可思議,原本冷凝覆蓋的狹長眼眸中潛藏著淺淺不明顯的笑意,嘴角輕微上揚,嗓音低沉:“這裏是二十六樓,你的大人沒看著你嘛!”


    葉未晞歪了歪腦袋,“唔,二十六樓啊,好高啊,媽媽正陪著哥哥做檢查呢。”說著,還對了對手指,顯得更加可愛了。


    顧昱一笑,抬手想要捏捏她的臉蛋,但想了想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站起身來,對著小女孩兒伸出了手,“走吧,我送你迴去,免得你媽媽哥哥找不到你,會很擔心的。”而他對於一個小女孩兒獨自一人跑到這個高的樓層上來也沒有多想,就當是她貪玩。


    葉未晞看著顧昱伸到自己麵前的手,再看看自己小小的手,最後還是笑著搭上去了,一邊跟著顧昱走,一邊說道:“叔叔叔叔,你的手好大啊,我都隻能牽住你兩根手指頭,不過很溫暖,未晞很喜歡!”


    “等你長大了,你的手也會慢慢跟著變大的,不過你叫未晞?”顧昱笑道。


    覺得這小孩兒膽子也還真大,敢跟著他這麽嚴重一個未曾謀麵的陌生人走,還問東問西的活潑得很,小小的手也軟軟的,仿佛一捏就會碎了般讓顧昱拉著她的手都不由得一鬆再鬆,唯恐自己的力道弄疼了她。


    葉未晞點頭,“嗯,我叫未晞,媽媽給取的名兒,說是晨露破曉之光的意思,叔叔叔叔我都告訴你我叫什麽了,可是未晞都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我叫顧…”顧昱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葉未晞身上傳來很細微的震動,顯然是手機調成了振動模式,看見小孩兒很自然的鬆開了抓住他兩根指頭的小手,摸出手機看著上麵的來電顯示人,吐吐舌頭,接了起來,嗯嗯半天就掛斷了。


    “叔叔叔叔,我媽媽來找我了,叔叔就不用送我迴去了,白白!”說完就一溜煙跑了,隻留下一個背影逐漸在顧昱眼瞳中縮小,最後什麽都沒有剩下。


    低著頭看著自己那被葉未晞握著的兩根手指,上麵似乎還殘留著小孩兒炙熱的溫暖,軟軟的感覺還纏繞在心頭流連不去,心頭輕微一動,最後輕輕哂笑一聲,轉身迴了病房。


    葉未晞小手摸著下巴,眼眸中盡是沉思,總覺得剛才那位叔叔在哪裏見過,好像很眼熟的樣子。


    不等葉未晞想出個一二三來,電梯門一開就看見葉楠在等她,嘿嘿一笑撲進了葉楠的懷中,臉頰蹭蹭葉楠的腰,撒嬌討好叫道:“媽媽,我下次再也不亂跑讓你擔心了,對了哥哥做完檢查了嘛?”


    看著轉移話題的葉未晞,葉楠真的是哭笑不得,隻好摸著她的腦袋將人給抱了起來:“下次再亂跑的話就不帶你出來了,哥哥的檢查還有最後一項就檢查完了,然後接下來就是你這個小調皮了!”


    葉未晞見葉楠沒有追問她去哪兒了,便趴在她肩頭安靜了下來。


    喬治拿著病曆報告坐在了葉楠身邊,或許知道自己那蹩腳的中文惹人發笑,又或者怕有些話說不清楚的時候,所以幹脆用英語和葉楠對話了起來。


    “楠,你不用擔心的,安和晞會沒事的,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老話叫做吉人自有天相的嘛,放鬆心態,不要讓安和晞覺得有壓力,你是他們的媽咪,是他們頭頂的保護傘,所以你更應該振作起來。”


    葉楠勉強笑笑,“我知道,安安和未晞都不會有事的,而我也不會讓他們有事的,你說得也對,我是他們的母親,所以我要比他們更加振作起來,垂頭喪氣什麽的隻會讓他們心裏不好受吧!”


    喬治和葉楠說了會兒話,葉安佚和葉未晞兩人的檢查已經全部做好了,隻差一項抽血化驗,這要求患者空腹抽血,所以隻能明天一早在來跑一趟了。


    “對了,喬治,你能幫我看著安安和未晞嘛,我出去一下,或許會晚點才能迴來。”坐在車中,葉楠扭頭看著那有些昏黃的天色。


    喬治點頭應道:“當然沒問題,那你出去的時候多注意一下安全,如果太晚了的話,打電話給我,我開車來接你,不然不說安和晞,連我也不放心你,畢竟你看上去…嗯,怎麽說呢…”


    葉楠失笑搖頭,接上了喬治想半天都想不出來的話,“好欺負,你想表達的意思就是這個吧,沒事的,我去去就迴來了,畢竟太晚迴來的話會餓到我的寶貝們的。”摸著葉未晞的小腦袋,葉楠笑得溫柔。


    喬治沒有再說話了,將人放在一家花店門口,叮囑了一兩句就載著葉安佚和葉未晞迴去了。


    去花店買了一束幹淨簡潔的白菊,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上地址去了墓園。


    說不出當年在這裏買下墳墓的人到底是商念,還是秦羽自己,總之當年他們離開之後隻連夜來一次,就匆匆忙離開了。


    沒想到晃眼間就過去了五年,她又再次迴來了。


    那場大火焚燒去了秦羽整個人,不說屍體了,連骨灰都融合進了木灰當中,什麽都沒能留下來,商念就立了個衣冠塚,矗立在多個墓碑之間,也不顯得孤獨。


    但是葉楠知道,秦羽很孤獨。


    遠遠望過去,葉楠這才發現一座墓碑前似乎站著一個人,就那樣靜靜站著沒有任何動作,距離太遠並未看清楚那人是誰。


    葉楠也沒有放在心上,可是當走近了,看清了那人是誰時,腳步停頓而下。


    那人也聽到動靜抬起了頭,側過去看著她,瞳孔陡然縮了下。


    兩人就這樣站在原地,目光遙遙對視著,隨後是葉楠先收迴了視線,緊了緊抱著花束的手,目光落在男人對麵的墓碑前,沒有想象中的灰塵雜亂,反而幹淨整潔如初,一束包裝幹淨的白菊正躺在上麵,散發著幽幽花香。


    男人似乎不敢置信今天竟然能夠在這裏遇見這個消失了五年的人,站在原地看著抱著白色菊花的人越走越近,直至和他擦肩而過,站定腳步看著墓碑上彎眸淺笑的人,眸光中也散開溫柔的哀傷。


    抱著花對著墓碑鞠了三個躬,這才蹲下身子將白菊放置在上麵,輕軟的聲音響起:“小羽毛哥哥,我來看你了!”


    纖細的手指輕輕撫著照片上笑得溫柔痞氣的人,嘴角微顫,心裏刺刺的疼痛著,眼眸卻斂出一彎好看的月牙弧度,並沒有和秦羽說些什麽,靜靜蹲了一會兒後,起身就要離去,像是絲毫看不見自己的身後始終站著的那個人似的。


    葉楠走出去一步,男人才啞著嗓音低低叫道:“…楠楠…”


    話音有些低淺的欣喜和小心翼翼的試探,讓葉楠的心猛然酸澀起來,也有些跳動的快速。


    果然,哪怕做好了一切有可能麵對他的準備,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自己的心就會極其不爭氣地怦然跳動起來,讓她完全忽視不了。


    可是,可是如果能夠簡單輕易說原諒的話,她也不會整整痛苦了五年,差點沒有熬過來,還連累著兩個幼小的孩子跟著她一起受罪,哪怕再愛,她現在也不會輕易將原諒脫口而出。


    深唿吸一口氣,調整好自己臉上的情緒,葉楠才翩然轉過身,看著眼前似乎經過了五年時間洗禮也沒有多大變化的男人,嘴角上揚:“…顧昱,好久不見!很謝謝你能夠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過來拜祭小羽毛哥哥,我代替他向你說聲謝謝,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要迴去了。”


    顧昱眼眸幽暗,卻無太多冰冷,隻是流轉而過的溫柔中都被一層苦澀包裹著,“對不起,楠楠!”


    一聲飽含著無限苦澀的對不起果然讓葉楠停住了腳步,眼眶有些微熱,鼻子一酸,但還是輕嗤著反譏道:“對不起?顧昱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因為我們誰也不欠誰,誰也沒有對不起過誰,還有就是你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


    顧昱心中也明白,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不是簡簡單單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去痕跡的,相反隻會在他們心中留下深深的烙很,無法去遺忘,隻能刻骨銘心的去記住。


    是啊,他最對不起的人現如今已經不需要他這聲對不起了,而需要他這聲對不起的人已經不在人世間,倒是有幾分可笑的譏諷。


    葉楠眸光閃爍了下,看著顧昱嘴角遮掩不住的自嘲,張了張嘴,始終沒說出什麽,隻是說了句我走了,便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狽。


    要說現在她最不想遇見和看到的人就是顧昱,因為她心中再也不能自欺欺人的騙自己做好了準備,哪怕遇到了著顧昱也不會心動半分。


    可是事實告訴她不能,她可以控製住自己的表情,卻始終控製不住內心最真實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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