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祥雲如墜霧裏雲中,腦子一片空白。

    郭淩娟將範筱雨送來的光盤交給他的時候,什麽話也沒有多說。恰似磬石滾落,又如寒風掠過,隻覺得捏在手中有千斤重,顫得他喘不過來氣。從郭淩娟疑惑而又憤慨的眼神中,他知道那光盤沉甸甸的份量,不管郭淩娟是否知道光盤的內容,但他預感到那是一份厚禮,一份足以讓人驚魂動魄的貢品。他不由感慨,女人嘞真的惹不得。溫柔時,猶如春風蕩荷碎雨拂柳,又似甘露潤草慈母哺兒;煩躁時,猶如雷電掠空洪水潰堤,又似驍鷹如夭餓虎撲食。他真的不明白,這世間女人到底怎麽啦?

    林總,範小姐給你送的影諜,說是讓你有空多瞧瞧,也許會讓你迴味無窮的。郭淩娟往話中添油加醋還拌上了鹽,使林祥雲覺得有股麻辣的味道,酸滋滋的咽不下去,嚼之又拗口。她把迴味無窮四個字說得柔軟潤滑,真的使人如啃甘蔗,那甜蜜的滋味呀,濕潤著五髒六腑,讓人如癡如醉。

    什麽片子,果真讓我愛不擇手嗎。林祥雲神態自若,好象臉盆裏濺出一點水滴,溢在地上隻不過是一片水漬,浸透土壤增加一點濕度罷了,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他的話似平常閑聊,沒感覺驟風刮來,更不用說驚惶失措,管它道路多荊剌,避開它繞繞道不就行了嗎。郭淩娟不感到驚詫,因為他根本上就沒有嗅出火藥味,沒觸到尖銳的刃口上。

    我不知道。也許是讓你消遣放鬆吧。郭淩娟笑了笑,但沒笑出聲來。那影諜猶如潘多拉的魔盒,裏麵罩著的是一群淫鬼,是人見都誅之的穢汙之物。郭淩娟憎恨它,恨不得將它剁得粉碎,然後踏上一隻腳。那痛恨隻銘記在心底,沒溢於言表上,林祥雲絲毫未覺察到。

    那好吧,我有空一定多看看。淩娟,賑災捐款的事兒辦得怎麽樣。林祥雲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轉移了話題,將郭淩娟糾纏的話兒掰了過來,也將積蓄在郭淩娟胸中的十八招套路一一化解了。沒有晴天霹靂,更沒有地動山搖,一切都顯得平平淡淡,就好象是日常工作中的一件小事,說過笑過,便沉沒於歲月的長河之中,濺起幾朵浪花就無影無蹤了。但郭淩娟記住了它,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的。

    林總,那事兒辦妥了。明天省電視台舉行全省賑災晚會,你一定要參加啊。捐款數額五十萬元,已劃入省救災辦公室的賬戶內。郭淩娟象數來寶樣,把份內的工作匯報得精確細致,她不想給任何人留下話茬兒。

    好,事兒辦得不錯。淩娟讓我吻吻吧,這幾天怠慢了你。林祥雲又在乞求。男人工作起來兢兢業業,全神貫注,一旦空閑下來,便淫心顫動,想著法兒滿足自己的欲望。台上堂堂正正,道貌岸然,幕後貪求酒色,淫亂腐敗。一部分成功男人的生活就是沿著這樣的軌道滑行的。

    林總,我不舒服,心在絞痛。郭淩娟第一次拒絕了董事長。他手中的影諜幻化出一堆堆狗屎一條條蛔蟲,讓她惡心嘔吐,讓她心如刀銼。郭淩娟用手擋住了林祥雲的嘴巴,覺得那是一個汙水排泄口,奇臭無比。林祥雲感到莫明其妙,沒想到郭淩娟會拒絕他,這是從來沒有過的舉動呀,哪怕她精疲力竭的時候,也會百般依順,服服帖帖的,他百思不解地望著郭淩娟,想從她憔悴的眼神中尋求答案。

    淩娟,怎麽啦,是病了嗎。林祥雲關切地問。詢問中流露的是哼哼嗬護與殷殷關愛,款款溫情,烘暖的是一顆尋求報答的芳心。男人說話的溫馨,往往是一副溶化劑,再硬再堅的石頭也會唱歌的。

    沒病,得的是精神分裂症。郭淩娟強作笑顏,她自己也不清楚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是搪塞的曲兒,明明白白地告訴對方,今天我不高興,今天我沒興趣。林祥雲見她那樣子也就罷了,沒心情沒情調,機械似地重複著,又有啥意思羅。他說淩娟,那你休息吧,我晚上來看你。郭淩娟隻嗯地一聲就走了。

    世上的事說是就是不是也是,世上的事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這首歌的歌詞是誰作的,高度地濃縮了緋聞的潛在規律,簡單地概括了人言可畏的利害關係。林祥雲真的說不清楚了,顛倒了妻子在心目中的位置,倒置了情感付出的籌碼。自從郭淩娟到公司後,妻子張雪芸的電話一個接著一個,短信一拔接一拔,跟屁蟲似的,你到那它就跟到那,甩也甩不掉的,真的拿它沒辦法。這邊郭淩娟催著要結婚,那邊妻子催著要離婚,這玉米和麵攪拌不清呀。離婚又結婚的代價何時能算計出來。

    讓我心在痛淚在流,就在和你說分手以後……林祥雲的手機彩鈴又換了,憂鬱的曲調使人沉悶,容易使人傷感。他知道又是妻子打來的電話,真的邪乎,電話接通又是一片寂靜,仿佛他握的是虛無,他又大聲地嗯了一下,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滑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他固執地傾聽著,不再說話,與對方僵持著,他似乎聽見了對方吱吱的聲音,空茫中他聽見了對方的喘息聲。他曉得妻子不願和他說一句話,哪怕嗯地一聲她也不想迴答,她隻用短信對他進行抨擊與勸告,這是他們夫妻倆唯一交流的平台,一切都電子化了,仿佛進入虛擬世界,真實存在的意義隻是法律賦予的道德責任了。她頻繁的電話和短信,隻有一個解釋,就是她在暗處注視著他,想知道他的情況,想穩住他。林祥雲在猜測,她究竟想幹什麽呢。

    本來,他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在大別山那個山區小縣城裏,他們在一起渡過了美好的時光。丈夫在建築公司工作,妻子在統計局上班。雙方柳前月下,雙方跪拜高堂,雙方河邊漫步,雙方床中呢喃。雙方有過山盟海誓曾說比翼齊飛,雙方誓約海枯石爛曾講白頭皆老。曾經是那麽和睦相處,曾經是那麽美倫美渙。他十年前從縣建築公司下崗,是妻子鼓勵丈夫懷裏揣著他的下崗費一萬元來武漢闖世界,是妻子從娘家借的三萬元錢幫丈夫攬到了第一個工程項目,十年的風雨同舟,十年的拚搏撕殺,才使林祥雲有了這塊天地,才使林祥雲終成正果。可男人也是情感動物呀,林祥雲的一次越軌行為讓妻子逮到了,那是妻子從縣城到武漢來,在他的包內搜到了一個避孕套,妻子要他說清楚,他能說得清楚嗎。妻子對他進行了反複勸告,對他進行了思想政治工作教育,他洋洋灑灑的三千字保證書,字字錚言如鐵,句句情深意切,保證從此腳在河邊走不濕一點鞋,保證聞到花香隻嗅不采,保證堅守陣地不要女人侵犯,保證隻在夢中做不在白天想。妻子念其初犯也就原諒了。可男人賴不住寂寞,四十歲的男人能不碰女人嗎。林祥雲與秘書範筱雨的故事讓妻子張雪芸讀到了,故事的情節也讓她觸動不己,當然有了冷戰的開始,也就有了激烈的地殼碰撞,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山崩地裂了。不管林祥雲如何竭力解釋,妻子張雪芸就是不相信,就是不原諒。所以過程一波三折,結局卻無法扭轉。妻子曾經發短信說,人,仍萬物之首。三十幾年一萬多天就這麽一晃而過,不可否認這就是生活,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這麽生活著,這原來是無可非議母須置疑,我沒有理由逃避生活,不過我可以選擇生活,選擇是人的權利,也是人與一般動物的本質區別。然而當無數同類都過著同一生活時,個別的標新立異是難以得到認可的,它將被社會視為異己或精神病患者。時間在猶豫中逝去,我不能再期待奇跡的發生,容忍到了極限就是裂變,結果是破碎了。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們等待了。我無法斷定你的想法,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情,大路朝天開,我們各人走一邊吧。妻子的話不言而喻,那就是我們離婚吧。林祥雲真的是無可奈何,妻子是中華民族道德風範的忠實執行者,奉行男女不授親的忠誠教誨,她固執地認為,男人是一棵鬆,紮在那塊地裏就應紋絲不動,就應生根開花結果。挺著是脊梁,倒下也是棟梁。丈夫,妻子的專用商標,普天之下唯妻子獨享。丈夫,是妻子終身的所有權,也隻有妻子有使用權,這是千百年來的世俗契約,也是泱泱國法所欽定的,任何人不能侵犯,那是神聖的東西,不能瀆辱了。林祥雲跨越了雷池半步,邁出的腳無法縮迴。離就離吧,幹嗎那樣神乎其神的。他想。

    林祥雲似乎意識到,妻子張雪芸與秘書郭淩娟有著必然的聯係,隱隱約約朦朦朧朧,反正是因果關係,不然的話,不會引出那麽多的枝根雜葉,不會有那麽多讓人無法理解的事來。

    但很多事情,林祥雲是說不清楚的,也是無法想到的。郭淩娟就是張雪芸,張雪芸就是郭淩娟,這張冠李戴的事偏偏就發生在張雪芸的身上。

    張雪芸,出生在大別山區天堂寨腳下的那個山區小縣,在離縣城很遠的一個小山村長大,從省師範學院落畢業以後,便分配到縣統計局工作,現任縣統計局業務股長。天生麗質,被譽為縣城四大美女之一。十二年前,在縣統計局職工宿舍的建設中,她認識了風流英俊帥氣的小夥子林祥雲,知道他在縣建築公司任項目經理,知道他是一個工程與建築本科畢業的大學生,他們由相識相知到相愛,爾後他們便結婚了。過程柔情蜜蜜,結果平平淡淡,他們生活在人群之中,沒有波瀾壯闊的曲折,隻隨波逐流地生存著。當經濟體製改革的浪潮洶湧而至時,林祥雲所在的那個建築公司便倒閉了,就這樣林祥雲在家待業,對於他這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是妻子張雪芸催促他到武漢打天下。一九九七年那個春暖花開的日子,林祥雲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豪言壯誌來到武漢,白手起家,幾經周折,嚐盡了酸甜苦辣,說不完的勞累,道不完的艱辛,終於成功了,而今成為武漢地區小有名氣身家過億的建築集團老總。

    天藍了,雲散了,陽光總在風雨後。打江山時,衝鋒陷陣,竭盡全力,無所顧及。累了,困了,就坐享其勞動成果,這是人生中的一道定律。奮鬥是為了獲取最佳的物質財富。當缽金盆盈的時候,便貪求享受了,精神的和物質的美味佳肴,也就想嚐個夠。

    張雪芸在一年前便發現了丈夫林祥雲的秘密,一個逾越了傳統道德底線的風流韻事,他竟敢與秘書範筱雨上床了。他知道丈夫性欲強,曾要求她一個星期到武漢來一次,整整八年的遊擊戰,她不停地奔波,就連生兒子的哺乳期間,她也堅持半個月去了一迴。現兒子九歲了,她還是堅持著,她知道丈夫的需要。可一年前,他居然沒有了興趣,一個半月從未提過要求,張雪芸驚訝了。哎呀,這是不可能的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她嚇得大跳起來,丈夫林祥雲真的出事了,真的與秘書纏繞在一起,漏泄春光了。她忍住了,她妥協了,從丈夫洋洋灑灑三千字的保證書中,她理解了丈夫的失足,她原諒了丈夫的錯誤,可她沒有想到,由於她的理解與原諒,導致丈夫思想觀念出現了極端變化,那件事情升格了,經多次反複教育仍屢教不改,超越了她的忍耐最高點。於是她變著戲法兒也要與丈夫和他的秘書鬥爭到底。

    某一天,張雪芸在單位裏請了一年的病休假說是到武漢治病。單位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在武漢有一個風光無限腰纏萬貫的丈夫,勸她停薪保職輔佐丈夫管理公司,她不屑一顧。她離不開她的父母,離不開生她養她的這片土地。但這次她是憋著一肚子氣隻身來到武漢,她揣著十六萬元錢來到武漢中南醫院整形外科,與韓國世界一流整形專家簽訂了包括臉形聲調雙眼皮肌膚等十八項內容的整形項目,還包括處女膜的修複,整個人要脫胎換骨,舊貌變新顏。短短的六個月,手術非常成功,整個人年輕了十幾歲。當她迴家敲門時,母親問,小姐你找誰呀。就連兒子放學迴家也問了一句,阿姨你找我媽嗎,她不在家。張雪芸拉著兒子喜擁而泣,兒子呀,媽媽有了資本,媽媽有了武器。兒子望著媽媽,睜大著一雙迷惑不解的眼睛。

    那天張雪芸得知林祥雲要到武漢小藍鯨酒店宴請客人,她包裏裝著五百元錢買來的身份證畢業證學位證,在那兒等著丈夫的到來。她有意地站在泊車位的位置上,天啦,就在林祥雲打開車門的一瞬間,她的心快蹦到嘴裏來了,他居然沒有認出她,他竟然沒有認出站在他麵前的就是與他一起生活十幾年的妻子張雪芸。就這樣她舍棄了自我,以一個工程與建築畢業的研究生,一個時尚美麗的靚女與林祥雲認識了,連她自我介紹時,林祥雲也沒有分辯出聲調的頻率,自我陶醉在桃花夢境之中。

    張雪芸精心布局,工於算計,製訂了多套應急方案,以預防被林祥雲識破。她把原來的手機號給了同學,保證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由她發短信給同學再轉發給林祥雲,隻要她一個開始的短信發過去,同學就知道是叫她打電話給林祥雲,隻聽不說。所以,林祥雲到那妻子張雪芸的電話與短信就跟到那。她百般溫柔,百般矯柔做作,一切奉承林祥雲的需要。她以郭淩娟的身份與林祥雲第一次做愛時,改變了以往的姿勢,變被動為主動,並瘋狂地撕扯。當用紅藥水沾在床單上時,以處女膜破裂哎呦哎呀喊痛時,林祥雲真以為她為他付出了女人最珍貴的一夜,他接納了她。後來她趕走了那個妖婆範筱雨。她有一種十足的驕傲感,內心濃釅到頂點了,有時又倏生同情,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沒有女人烘托,能保證肚子裏就沒有一點壞心思嗎。她卻忽略了另一種危險正悄悄逼近,說過的話,潑出的水,怎麽能掬迴來呢。

    張雪芸沒有為自己循循善誘的步驟而愧疚,她決定要與丈夫林祥雲離婚,恢複自我,以一個被欺騙妻子的身份與丈夫離婚。人的名與姓,隻不過是個符號而矣,就象超市的商品一樣,被明碼標價地擱在貨架上,讓顧客去分辯,以利於不會混淆不清。人,生存於社會空間,姓名就是商標,當被人們認知了,你就是張三,他就是李四,以便在日常生活中,作為感觀主體不會張冠李戴的,從而避免使人尷尬。然而在某種特殊環境下,姓名就賦予了特殊含義,為實現某種目的,它注釋著新的內容新的概念和新的作用,所以說人可以征服自然亦能夠改造自然。張雪芸固執地認為,現代科學可以改變人的容貌,也能改變人的一生。因此,她隱去自我,搖身一變為郭淩娟呈現在丈夫林祥雲的麵前,人的軀體是郭淩娟,而內心深處卻是張雪芸。這雙麵人的生活,是那些電影大師們的蒙太奇手法,戲弄人的思維,衝擊人的視覺,喚起人們對生活的理解與感歎。這捉弄人的戲法,而今它卻真實地展現在張雪芸的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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