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活下去!


    我們要活下去!


    這不止是二皇子此時此刻的心聲,更是指引著難民們一路走來的精神支柱。


    難民們熱淚盈,紛紛握緊拳頭振臂高喊:“對!我們要活下去!活下去!”


    這世道無論多麽艱難,人人都會爭著搶著想要活下去。


    二皇子心下大安,甚至還吊兒郎當地眯起了眼睛,這便算是殺人不如誅心這句話在他手上的第一次運用吧?


    二皇子那邊兒心安了大半,可岑西錦卻仍緊張得掐緊了指甲,誰知道那個何拴柱是個怎樣的人?!萬一他是不要臉不要命的瘋子,隻要手上稍微一用力就能把她的小肉丸兒給弄死了!


    那可就真玩兒完了!


    到時候,不僅這麽多難民都要倒黴,連她這個當大宮女都逃不過去!


    那黑大個兒也紅了眼,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走上前拉著何拴柱的胳膊,粗聲勸道:“何大哥,我看,不如就放了這小子吧!”


    “怎麽哩?儂也怕死咯?”何拴柱輕笑了一聲,手裏的力氣卻已鬆了大半。


    雖然他知道,他這一鬆手,便是敗了。


    可笑的是,他何拴柱從老家到宛平這一路走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沒糧的時候他跟有錢人家裏的狗搶過食,遇上山賊的時候他受盡皮肉之苦還不忘嬉皮笑臉地與兇惡之徒智計斡旋,他偷過,搶過,哭過,逃過,無賴過,也求饒過,為了活下來,為了活著來到北直隸,他什麽沒臉的事情都做過——可是到最後,他居然就敗給了兩個小娃娃!兩個加在一起都比他年紀小的小娃娃!


    其實,他也不盡然是敗給了這倆小孩兒吧?


    何拴柱緩緩轉過頭來,冰冷狠戾的目光掃過那群嘴臉盡變的難民,他是敗給了他們,更是敗給了自己的僅存不多的良知吧!


    黑大個兒激動地說道:“何大哥!就算咱們可以不要命,可這麽多老老小小的總不能也跟著咱們不要命啊!”


    岑西錦目光灼灼地抬頭看向他,話語殷切:“這位是何大哥,是吧?咱們萬事都好商量,一切以和為貴!”


    “小姑娘,儂真是太後親封的大宮女?”聞言,何拴柱迴過頭來,眼睛死死地盯著她,良久才問出這麽一句話。


    “比真金還真!!我不僅是太後娘娘親封的大宮女,更是二皇子宮裏的掌事姑姑,我岑西錦說什麽都是能算數的!”這空手畫大餅的本事,岑西錦還是有的,如果萬一不能兌現她也不怕,這事兒又不是打了條子寫了合同的,實在不行她就不認賬唄。


    可她沒想到,二皇子更沒想到,這何拴柱竟說了這麽一句話來。


    “我在宮裏……有一位故人,不知道儂識得不?”何拴柱望著夜幕幽幽輕歎了一聲,手上已沒剩下半點力氣。


    行宮。靜室。


    “何大哥,這裏已經沒外人了,有什麽話還請直說。”岑西錦壓低了聲音,看了一眼門外,幾案下,她的右手卻牢牢緊握著二皇子的左手。


    還好!還好何拴柱守諾放了二皇子!


    而他成全了二皇子,便無異於成全了皇莊上下所有人。


    就算是這樣,對此岑西錦也是心有餘悸的。


    尤其是,在這間狹窄幽深的靜室裏,隻有何拴柱、二皇子與她三人而已。


    她與何拴柱都是滿臉的嚴肅,唯獨二皇子還在那兒笑嘻嘻地戳著案上的佛手柑玩兒,簡直跟沒事兒人似的。


    何拴柱眉眼滄桑地坐在他倆對麵沉默了許久,最後才凝神望著搖搖晃晃的燭火,有些緊張地問道:“岑姑娘,儂……儂與太後認識不哩?”


    “太後娘娘尊貴雍容,闔宮上下有哪個不認識她呢,然而太後娘娘卻不大記得我了。”岑西錦心思一轉,幹脆就與他繞起了彎子。


    誰讓他剛才那麽欺負小肉丸兒的?!


    關鍵是,敵友關係尚未分明啊,她又怎能輕易暴露自己的立場?


    撕著佛手柑皮的二皇子卻爽朗地笑了:“那是皇祖母啊!”


    岑西錦立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別亂說話啊你這臭小子!


    何拴柱認慫的速度也杠杠的,他勉強擠出一個真誠而不諂媚的笑容:“看來兩位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哩,方才在山下……何某真是失敬失敬咯!”知道這會兒要有求於人了,不厚著臉皮說幾句好話還等著幹啥呢?


    “無妨無妨。”二皇子這迴更過分,直接搶在岑西錦前頭把話給說了,還不忘笑嗬嗬地把金黃滾圓的佛手柑遞給了他。


    “多謝殿下,我不愛吃這個哩……”何拴柱訕笑著將佛手柑推了迴去。廢話,萬一是有毒的呢?出門在外,萬事都得小心,尤其還是在別人的地盤上。


    二皇子伸長了手寬慰地拍著他的肩膀,說話就跟個小大人似的:“沒事兒的話你就剝著玩兒吧,剝完了把裏頭的肉給我吃。”


    岑西錦、何拴柱:“……”


    “不知,不知兩位在皇宮裏是否認識一位姓陳的女子呢?”何拴柱說出這個“陳”字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柔和了,盡管他手裏不合時宜地剝著佛手柑金黃金黃的皮。


    岑西錦眯眼笑了一下,然後繼續跟他打起了太極,在沒人看見的幾案下,她的手指正有節奏地敲擊著二皇子嫩嫩的手背:“噢,認識啊,還不止一位呢。”


    二皇子會意地眨眨眼,小手一揮,笑了起來:“對,我以前在承乾宮的時候,身邊兒姓陳的宮女就有兩百來個呢!”


    這話聽得岑西錦瞠目結舌,小肉丸兒這也太誇張了吧?


    演戲不能太過啊。


    二皇子的話,很快就引起了何拴柱的反彈,他皺皺眉,放下手裏的佛手柑,威脅利誘又帶著幾分討好地笑道:“兩位,我並不是來這兒說笑的,也希望咱們這番話不要外傳,否則,兩位就不知道我們是如何進的皇莊了!”


    如何進的皇莊?!


    這番話令岑西錦求助般地看向二皇子。


    她原本會以為小肉丸兒會跟她呆唿唿地對視一番,卻發現二皇子神色不變,紋絲不動,依舊是嬉皮笑臉,雲淡風輕。


    “皇祖母本就姓陳,所以皇祖母宮裏姓陳的宮女也不少。不過,我看那些宮女恐怕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位故人吧?哎,你繼續,繼續剝啊!”二皇子笑眯眯地看著幾案上剝了一半的佛手柑。


    嗯,聞著就香香甜甜的,不愧是專程送來的貢品。


    何拴柱歎了口氣,最後還是認命地拿起佛手柑,小心翼翼地替二皇子剝了起來:“她的身份……應當比宮女要高,而且是去年冬天進的宮。她,生得很美,就算在人堆裏,也一眼就能看到她。”


    比宮女高,那就是主子,去年冬天才進的宮,姓陳,與太後有關係,還生得很美,這樣一個女子,在三宮六院放眼望去,除了瑤光殿的修容娘娘之外,還能有誰呢?


    何況,他倆的口音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終於,岑西錦如願以償地與二皇子對視了一番,倆小人兒掐了掐手,眨了眨眼睛,遂決定把“這個人”給揪出來。


    “容我多嘴一句,此女的閨名是否是一個嗔字?嗔怒的嗔。”說女子閨名這種事情還是岑西錦來比較好,畢竟同為女子,並不損人家的名聲。


    二皇子老實地坐在她身邊憨憨地傻笑著,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似的。


    然而這個字落在何拴柱的心裏無異於是投進了一顆炸雷,他興奮地拍案而起:“是!是她!她原來叫做陳琛,琛寶的琛!後來是她自己改了陳嗔哩!”


    岑西錦直接發力把他給拽迴了座上,怒目而視道:“還請尊駕不要這般大聲嚷嚷!隔牆有耳,就算是為了她!”


    何拴柱雙手顫抖地捂住臉,仰著頭深吸了一口氣,原本鐵血般的男兒,此時此刻卻眼泛淚光,幼稚如小兒,他連聲道歉:“岑姑娘對不住!對不住!我,我,我這是太激動哩!我,我不會這樣哩!這麽久,我,我終於打聽到她的下落咯!我激動,我……”


    “說句冒犯的話,不知她與你,是什麽關係?”其實岑西錦已經猜到這兩人有點兒曖昧了,不然哪裏會激動成這樣!


    可她就是想聽何拴柱親口說出來,畢竟,見賢館與瑤光殿雖然勉強算得上是同盟,但見賢館卻處於弱勢太久太久了。


    雖然瑤光殿的那位也經常送些需要的東西去見賢館,但日子久了,在人家看來說不定就是主人對奴才的賞賜了。


    所以,為了二皇子計,岑西錦內心是非常渴望能抓到陳修容的把柄的,而且這把並不需要太多,隻要一點就好!


    她需要用那一點把柄來作為警鍾,以此來警醒瑤光殿的人心。


    見賢館與二皇子,不能總是屈居人下受人輕視吧?


    待到何拴柱平複了心緒,卻隻是抹了抹眼睛,然後冷笑著盯著岑西錦不說話了。


    岑西錦知道這人是在逼她表決心,遂一咬牙,替他打著寬心針:“尊駕放心就是!我們與陳氏關係還不錯,不然我也不會被太後娘娘親封為大宮女吧?而且……我們更想抓到靖一皇莊裏的奸細!”


    二皇子忙跟著點頭。


    何拴柱利落地剝完了整個佛手柑,然後悠然神往地合上眼睛,緩緩迴憶起來:“她,本是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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