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宮裏都在傳,太子被廢以後,正興帝似乎生出一些冷落孫貴妃的意思來。


    但孫貴妃是個比較能忍的,不驕不躁,隻安安心心照看好孩子,甚至還多番“抱恙”,自動將管理六宮的重擔大部分移交到德妃手上。


    隻是她這般聽之任之的態度,可算急壞了她家小妹孫婕妤。


    孫貴妃稍微顯露出一點兒隱忍蟄伏的意思來,後宮裏那些隱藏的小妖精就興奮得炸了鍋。


    如今的大曆後宮,不僅後位空懸,而且在三妃裏頭,孫貴妃正失寵,而且她本人也太過聰明,帝王們向來都不喜歡能把自己心思揣測得透透的人,這種人,似乎都有點兒不安分;夏德妃倒是個安分老實的,又生得溫雅美貌,還是個才女,可惜她似乎安分得過了頭,八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讓人倍感無趣;萬俟賢妃容貌嫵媚而且非常有趣,可是她太過甜膩了,正興帝像模像樣地寵了她幾迴,很快便失去了興致。


    而剩下的妃嬪裏,就沒幾個得聖心的。


    葉昭儀是大家閨秀出身,品格端方,容貌秀麗,卻總是一副古板正經不苟言笑的模樣,簡直就是個翻版的德妃,甚至比德妃更加無趣——葉家長輩堅信女子無才便是德,刺繡烹飪方是女子本分,在這樣的家族耳濡目染之下,葉昭儀也成了後宮裏最沒有才氣最寡淡無趣之人。


    梅修媛倒是比葉昭儀有趣得多,也嬌媚得多,隻可惜她整日嘰嘰呱呱嘻嘻哈哈的,不管什麽事情都喜歡誇大了說,還滿後宮傳揚,人又愛嘮叨,每迴去驚鴻殿,正興帝心裏都煩死她了。


    江充容就更惹正興帝討厭了。她既不像梅修媛那樣嘮嘮叨叨,也不像葉昭儀那般古板木訥。她是有幾分小聰明的,姿色還稍稍在梅修媛之上,屬於嬌豔的那一款,然而,她芯子裏卻是個淺薄無知的,拿到人家一點短處,就到處挑是非,告黑狀,扇陰風,點鬼火,下絆子,還以為自己非常高明似的。正興帝對於這位後宮裏的人形炸彈,可以說是避之不及——她侍寢十迴,能有九迴都是在他枕頭邊告狀。


    孫婕妤還好,可惜在正興帝心裏,這位“月和小妹”也就僅僅是還好而已,跟孫貴妃一個鼻孔出氣的貨色,除了那身肌膚足夠緊致細滑,其餘與別的妃嬪也就差不多,論起腦瓜子,那離孫貴妃還差了十萬八千裏,屬於雞肋型妃嬪,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至於太後的侄女陳美人……正興帝承認她美得很耀眼,氣質心性與後宮裏任何一個妃子都不一樣,而且還頗有幾分顧皇後年輕時的倔脾氣,可對於她那口濃重的鄉音,還有瑤光殿裏隨處可見的雞糞鴨毛,正興帝還是覺得無法接受。


    餘下的女人,竟是一個比一個令他不喜。


    唯一一個勾人的狐狸精陸寶林,也在小產之後黯淡了下來。正興帝興起之時去瞧過她兩迴,可他每次看見她那張消瘦絕望的臉,往日裏對她的寵愛,也就漸漸淡了下去。


    這位大曆皇帝的身邊,需要一個新鮮的女人了。


    未央宮,小書房,正興帝正提筆批著折子,心裏卻片刻都靜不下來。


    他煩,他燥,心裏一股火熱的氣,卻怎麽也消不下去。


    可若是把心裏那股氣撒在後宮妃嬪身上,他又覺得頗為可惜。


    那些女人,要麽刻薄無知,要麽自作聰明,要麽就生著一副苦瓜臉寡婦樣兒,既不機靈可愛,又不溫婉柔和,她們憑什麽配得到他的看重?


    不過,昨日他在永春宮裏閑逛的時候,那個穿著青衣掃花叢的小宮女倒有點兒意思……貌似是新來的。


    想到那個被欺負得臉蛋紅紅淚水漣漣的小宮女,正興帝嘴角便勾了起來,手裏的奏折也晾到了書案上。


    “小德子,明日替朕尋一個丫頭。”正興帝說這話的時候,嘴角是勾起的,連眼睛裏都滿是笑意,而且還是那種沾沾自喜的,抑製不住的笑意。


    張佑德見正興帝心情不錯,也就點頭哈腰地上來湊趣兒:“也不知是哪位姑娘,這麽有幸,得了主子的眼。”


    正興帝玩著手裏的朱筆,眉眼皆是笑意:“是德妃宮裏的宮女,年紀不大,也就七八歲吧,模樣生得很是齊整,就是性子有些嬌。”


    七八歲?


    張佑德在心裏咋舌,這陛下的口味,還真是越來越教他捉摸不透了。


    “主子,那今晚要哪位娘娘侍寢?”張佑德心思微轉,陛下已經接連好些日子都沒碰過三宮六院的妃嬪了呢。


    正興帝心裏還念著那個模樣嬌嬌、性子也嬌嬌的小丫頭呢,見張佑德又給他難題了,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那就去看看葉昭儀吧。”


    葉昭儀?


    張佑德暗想,陛下最想不起來的便是這一位娘娘吧,今兒怎麽會……是了,葉昭儀的麗正殿就挨在永春宮後頭,兩家兒離得很近。


    看來,陛下是惦記上那個七八歲的丫頭了,也算她好福氣,於是,雪白的浮塵一招——


    “擺駕麗正殿。”


    麗正殿,燈火蕭蕭。


    葉昭儀見宮女已然剪了好幾次燈花,殿外都靜得沒了一點聲音,也就不再等待,起身吩咐道:“杳娘,我困了,服侍我睡下吧。”


    杳娘咬著嘴,猶猶豫豫地問道:“娘娘,不再等會兒嗎?還沒到時候呢。”


    “到了時候又怎樣?”葉昭儀緩緩褪下外裳,笑得有點兒苦。


    她對陛下並沒有多少愛意,陛下也不甚喜歡她,這都是一樣的。


    孫貴妃是這段日子受冷落失了寵,而德妃一進宮就失了寵,至於她,是從未受過寵,談何失寵?


    杳娘一時間啞口無言。自古以來,她家主子就是個不受寵的,一年能侍寢兩三迴都算是皇恩浩蕩了。


    葉昭儀在杳娘侍奉下睡了下來,頭發絲兒剛挨了挨枕頭,外頭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是在麗正殿外頭守夜的小太監。


    小太監激動得差點兒摔倒,杳娘一把扶住他,他卻歡喜地叫嚷起來:“杳姐姐,杳姐姐,告訴娘娘!陛下來了,陛下來了!”


    陛下來了?


    外頭吵鬧得很,杳娘還沒進來報信兒呢,葉昭儀就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她方才剛剛上榻,其實並未睡著,這不麽,聽聞陛下駕到,她就趕緊坐起來披衣裳等待聖駕了。


    一邊兒的宮女也急得跟什麽似的,一個個都恨不得飛起來替她挽頭發擦胭脂。


    葉昭儀看著銅鏡裏不複青春的容顏,心裏卻有點兒疑惑,這不年不節的,陛下怎麽倒想起她來了?


    她不美,她不媚,並不是是陛下喜歡的那種千嬌百媚的美人,就連性情也與陛下毫不投契,而且連孩子也不曾有過。


    以往,陛下能忽視,第一個準會把她忽視掉。


    今兒,怎麽倒來了呢?


    她可沒那麽高的自視,她在青春美貌之時得不到陛下的喜歡,如今容顏衰敗,難道還能得到陛下的青眼?


    葉昭儀擰著頭發暗想,這其中的關竅,必然不簡單。


    事實證明,她果然沒有猜錯。


    正興帝來了之後,與她稍微客氣了幾句,便提議想在麗正殿院前走走。


    葉昭儀雖然學識淺薄,但人情世故她還是懂的,於是她容色可憐地低垂著頭,神色頗為淒惶:“嬪妾惶恐!陛下想去榕園走走,嬪妾隻怕是不能陪伴左右了,嬪妾前兒些日子偶然風寒,怕是會過了病氣。”


    她說這話的時候,杳娘便在她身後著急得直瞪眼,自家主子這是怎麽迴事兒,陛下好不容易來一趟,她怎麽反倒還往外推?!


    還好葉氏是個順從的!正興帝負手笑笑:“無妨,隻是可惜了,今夜月華如練,朕卻隻能獨自欣賞了。”


    葉昭儀順從地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問道:“那,陛下可要嬪妾安排幾個宮人隨侍?”若陛下能看中她宮裏的某位宮女,對她和她的家族來說,也是一件幸事。


    “嗯。”正興帝正好也想看看麗正殿裏宮女的素養。


    杳娘怨念滿滿地叫出了麗正殿裏最美貌的兩個宮女,且都是柔媚有情的款兒。


    於是杳娘將二人拉到一邊陰陽怪氣地囑咐起來:“葉桐,璩嬰,你們務必要好生服侍陛下,若陛下有一絲不快,你們知道後果。”


    二女趕緊點頭。


    葉昭儀一路低著頭著將正興帝送到殿前,規規矩矩地施了一禮,聲音有些發硬:“陛下慢走。”


    倒像是硌人的石子兒。


    見正興帝在張佑德與二人的簇擁下去了榕園,杳娘這才低聲與葉昭儀絮語起來:“娘娘,陛下好不容易來一趟,您怎麽能……唉!”


    葉昭儀笑容微微,眼底卻閃出了一點淚光:“陛下到底想不想留在這兒,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


    杳娘急道:“那您也不能便宜了葉桐啊!”


    “阿桐是父親的私生女,這是她唯一的出路,也是葉家的出路。”葉昭儀扶了扶之前剛剛弄好的假髻,笑容冷冷淡淡的,仿佛正興帝從沒來過一樣。


    “可娘娘您……”杳娘瞧著她,隻覺十分心疼。


    “我沒有出路。”進宮,本就不是她願意的。她隻是為了家族。


    而如今,她將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送到自己丈夫跟前,同樣,也隻是為了家族。


    族長若是在的話,想來也是會同意她的做法。


    “可葉桐若是一朝得勢,想要對付您……”杳娘是伴著葉昭儀長大的,又比她年長四歲,還照顧了她這麽些年,對葉昭儀,當真是如姐如母般的情誼,她深知那葉桐,可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葉昭儀莞爾一笑,眉目間竟平添了幾分明豔自信的意味來:“有璩嬰在,阿桐想要得手,難。”


    榕園。


    正興帝意興闌珊地走走逛逛,這兒可沒什麽好逛的,還冷,說句話都帶嗬寒氣兒的。


    麗正殿還真是貧瘠之地,不僅主人不怎麽樣,連個園子,都是嬪妃各宮園子裏的下等貨色。


    不過這兩個宮女嘛,還算得上前/凸/後/翹,軟玉溫香,若真遇不到永春宮裏的小丫頭,他也就將就將就好了。


    正興帝悄悄遞給張佑德一個表情,張佑德知情識趣地點點頭,口吐寒氣,道:“稟陛下,老奴風濕犯了,腿腳有些不便,怕是隻能坐在這裏等您了。”


    “個老東西!”正興帝笑罵著,卻也允他坐下歇息了。


    正興帝屏退了眾人,隻讓葉桐璩嬰一人拎著一個玻璃繡球燈跟在他身後安安靜靜地走著。


    冬天,樹上的葉子都掉光了,四下裏,仿佛隻有蟲鳴。


    正興帝卻不知,就在這榕園深處,有一雙眼睛,正在緊緊地盯著他。


    蝶兒緊張得渾身顫抖,可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嬤嬤們向來都讚她是個伶牙俐齒的,她一定,一定能說服陛下迴心轉意,至少,讓他待二皇子,別那麽絕情。


    她當然知道自己賤如螻蟻,死不足惜,可她卻偏偏攥著一個法寶。


    這是一個能讓陛下聽她說下去的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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