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兒!”


    所有萬念俱灰之中,一粒陽光施舍下的塵土也掀起了一陣波濤海浪和死灰複燃。


    一粒石子從密林間如箭刺來,精準無誤的打中連竹的刀,刀尖措不及防的移了位,刺中一旁的樹幹。


    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猛地將欲要跳崖赴死的桑桑狠狠撞開。


    死局在此刻被破解。


    他的出現宛若仙人降臨。


    踏著烏雲,乘著秋風,伴著雨點,混著關南山枯枝的鬆香味,最後將掉進萬丈深淵的她,攔腰撈起,穩穩踩在渺無人煙的懸崖邊。


    同她一同觀這被黑暗籠罩的世間,自漸遠的天邊,升起最後一抹晨曦。


    “蔓……”


    似是意識到說錯了話,他伸手去扶她的手都僵了一瞬,隨即改口:“桑桑,我來晚了。”


    生死交替,桑桑這才從混亂震驚之中迴過神來。


    看清眼前的人,一身黑色夜行裝,蒙著半邊麵,隻露出那一雙溫潤的桃花眼。


    僅憑著雙眼,她辨認出他是那夜給她送信,自稱是她師父之人。


    “你怎麽會在這兒?”


    他猶豫了一下。


    他出現在這兒,自是因為他一直在暗中跟著她,護著她。


    他知她有危險,原是想讓她自己應付,可沒想到郭山背後之人竟如此迫不及待,連竹會親自前來追殺她。


    生死之際,若是再不出手,桑桑今日怕是真要跳崖,他隻能被迫現身,打破這一死局。


    “先不說這些,眼下先解決麻煩。”


    他轉移了她的注意,站在她身前,替她擋著想要取她性命的郭山和連竹。


    連竹拔出紮進樹裏的刀,對上他:“你是誰。”


    “你不必知道我是誰,給你兩條路。”


    他語氣平靜卻又生死盡顯。


    “一,你讓她走,我放你走。二,我放她走,你死。”


    連竹不屑的譏笑一聲:“好大的口氣,那就看看,誰會死。”


    話落,連竹當即舉刀刺來,劍氣淩人。


    他一襲黑衣,站定不動,麵上平靜,桃花眼更是波瀾不驚。


    直到刀尖以極快的速度直逼他的眼,還差一尺距離,桑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快躲開!”


    下一瞬,連竹和桑桑卻是不可思議的雙瞳睜大。


    如此之快的速度,他竟穩如泰山,隻略微抬手,兩根手指便穩穩夾住刀尖,把所有殺意逼得凝固在半空。


    “怎麽可能?”


    連竹不可置信的話剛說完,手中的刀尖,卻忽地被那兩根手指硬生生折斷了。


    那可是百年玄鐵鑄成的刀啊!


    僅憑區區兩根手指就折斷了,他是人嗎?


    “最後一遍,一,她走,你活。二,你死,她活。”


    他的聲音如催命符,繞是連竹此時也不敢在輕易動手。


    隻一招,連竹當即就認清了他與此人的實力相差懸殊,真打起來,他怕是連近身都做不到,就被一指斷喉了。


    秋風落雨刮著吹過,氣息緊張凝固。


    須臾之間,連竹透出的殺意散了,鬆了攥緊的手,毫不猶豫的丟了劍,轉身就走。


    郭山忙上去阻攔:“大人,不能留她的命!她若是活下來,被太子知道了,計劃就敗露了,我也會死!”


    似是覺得他說得對,連竹真的停下來了,沉思了一下,轉身又去把刀撿起來。


    但這一次,他的刀卻抵上了郭山的脖子。


    郭山頓時舉手作投降狀,驚恐的往後退:“大人……你這是幹什麽……你想殺我滅口?!”


    不行,郭山還不能死。


    桑桑在他身後,忙身手拽了拽他的衣角,他迴眸望向她一張焦急的臉,聽她說。


    “快攔住他,不能讓他把郭山殺了滅口。”


    她讓他做什麽他便做什麽。


    在連竹即將一刀抹了郭山的脖子時,他撿起地上一顆石子,及時出手,再一次打掉連竹的刀。


    “你走,他不能走,也不能死。”


    一把刀,兩次要見血都被石子打斷,刀尖還被人用手指折斷。


    連竹此時的臉色黑透到極致,憋屈到胸腔都痛,他好歹也是江湖有名的刀客,刀下要見血,從未落空。


    如今被人三番兩次的阻攔,他還打不過,氣的他牙根都要咬碎了。


    結果還是打碎了憤怒和憋屈往肚子裏咽,略過郭山,果斷鑽進密林之中消失。


    連竹走了。


    桑桑立即撕碎身上衣裙,露出打濕的幹淨雙腿,將衣裙撕成條狀。


    他低頭便看見了那雙白皙的雙腿,頓時愣了,掩藏在黑紗之下的臉都紅了。


    “我,我有繩索。”


    桑桑都用撕下來的衣裙將郭山的雙手綁了起來,他才悻悻的從背後遞上來一條麻繩。


    她睨了一眼,將綁好的郭山從地上拽起來:“不用了,解決了。”


    他又悻悻收迴繩索,輕咳了兩聲,目光移向別處。


    郭山沒了反抗的餘地,隻能作階下囚,狼狽的被桑桑壓著下山。


    他以防連竹會中途反悔,跟在桑桑身旁,護著她下山。


    桑桑壓著郭山,偏頭打量了他幾次,他蒙著麵,身形高大,寬肩窄腰。


    她抿著唇,多次想要開口詢問他的身份,但由於郭山也在,她不太好開口。


    他的餘光注意著她的小動作,也知她想問什麽。


    前麵山路拐彎下去,就到了剛才桑桑發現箱子的地方。


    他忽地拉住桑桑的手停下,她順勢仰頭望向他,鳳眼裏滿是狐疑。


    她的雙腿裸露在外,他不敢將目光下移,隻盯著她的眼,說:“以後,你便叫我師父吧。”


    他不告訴她身份,隻讓她叫他師父。


    今日他救她一命,桑桑深知他不是什麽危險之人,對她也不曾有過敵意。


    他既是教她武功之人,又知她的身世。


    這聲師父,該叫。


    桑桑微微頷首,手中壓著郭山,麵對著他仰頭,麵色十分認真,紅唇淡啟,輕輕喚了一聲。


    “師父。”


    幾年未見,他聽她叫過無數遍的師父。


    可這一聲,恍若時間倒流,將他瞬間拉迴了三年前,他手把手教她舞劍之時。


    她彎著一雙明媚單純的鳳眼,調皮的拉著他的手,輕盈愉悅的叫他師父,讓他帶她去草場賽馬。


    原來,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在聽她一聲師父時,會心髒驟停一瞬,恍若時間都停滯了。


    桑桑見他久久未動,歪了歪頭,問:“怎麽了?”


    她沒有記憶,並不知這一聲師父,在他心底份量和含義。


    他從迴憶中抽出來,斂下眼裏的恍惚和悔意,從腰間拿出一條玉佩遞給她。


    “這是你的東西,如今,便歸還予你。”


    桑桑認出了這條玉佩,與柳書成交給她的那條,說是撿到她時,身上就佩戴的玉佩一模一樣。


    看來,她的身世,離她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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