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益州城轟動熱鬧起來。


    城周四處城門,天剛見曉,便城門大開,城外近乎全部的災民和想要災糧的百姓全都一窩蜂的擠進城內。


    桑桑一早便帶人將倉庫的車馬運送至臨軒客棧門口。


    照理說,賑災人數眾多,臨軒客棧地方太小,是容不下這麽多人的,又極易造成混亂。


    但蕭亦年偏偏行事詭譎。


    他叫了白鶴來給她下令,他傷勢過重需休養生息,由她擔任賑災一事,就在臨軒客棧門口,出了事由她全權負責。


    他這番命令,讓本就對他生疑的桑桑,不由得猜測難不成這次賑災有什麽問題嗎?


    她那一刀避開了心脈肺腑,他又是習武之人內力深厚,傷勢過重從何談起。


    桑桑越想越覺得,他是因昨夜那一刀心生怨恨報複,又有了新的試探她的點子。


    臨軒客棧門前,門庭若市,郭山領著一行車隊人馬駛進來,一路長隊有序的排著。


    災民百姓將客棧圍了個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人群,摩肩接踵。


    沈巍清點了車隊木箱,記錄在冊後,穿過人群朝桑桑走來。


    “銀兩糧草都在這兒了,十五箱,一箱不少。”


    “麻煩沈大人了。”


    桑桑垂首朝沈巍道禮,鳳眸下低時,餘光不經意間瞥見一旁領隊的郭山。


    郭山站在那兒,臉上帶著笑。


    但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看向她時,眼底似乎隱隱有莫名的得意。


    目光匯聚不過須臾,郭山便笑著與那些侍衛吩咐行動去了。


    桑桑多了個心眼,怎麽看都覺得郭山不太對勁。


    她側眸望向了身邊的白鶴:“蕭亦年除了吩咐我賑災,還有別的嗎?”


    白鶴一張向來冷淡沒有表情的臉,在聽聞她直唿太子其名後,眉頭不滿的微微皺起。


    “太子名號豈能直唿,這是大不敬的死罪。”


    死罪,死罪。


    跟在蕭亦年身邊,人人都能被治一個死罪,皇室哪兒那麽多死罪規矩。


    恐怕白鶴還不知道,他那隨意治人死罪的太子,差點死在她的刀下。


    桑桑撇撇嘴,懶得和他計較什麽死罪。


    “行了,沒什麽問題就放糧賑災吧。”


    沈巍領了命,高聲宣告:“放糧賑災!”


    圍成一圈的百姓立馬高興的擠成蜂窩狀,泉湧不停的擠著領銀兩糧草。


    “太好了!終於有糧了!”


    “可不是嘛!家裏孩子都餓了三天了!在不放糧全家都要餓死了!”


    “太子殿下可真是個好官!”


    “那江鬆和周敬山兩個狗官,平日裏欺壓百姓,克扣賦稅,不僅壓榨百姓錢財,更是貪汙官銀糧草,之前來的那些賑災官兒,也同他們狼狽為奸,要不是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治理有功,治了那兩個狗官的罪,不然,這糧草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吃到……”


    人群熙攘之中,正怒罵狗官的男子,領了糧草高高興興的準備打開,話說還未落尾,手裏的動作停了,狐疑的轉了話鋒。


    “不對啊,這怎麽是粗沙?我領的不是米嗎?”


    問話一出,掀起一片質疑之聲。


    “對啊,這怎麽是沙子啊,米呢?”


    “這銀子怎麽成石頭了?”


    “好好的糧食和銀子怎麽就成了石頭和沙子?”


    石頭,粗沙?


    桑桑不信,立即上去從箱子裏拿出一袋裝銀兩的布袋,匕首一刀利落的劃開袋子,裏麵當真掉出幾顆碩大的石頭。


    怎麽可能?


    柳眉頓時不可置信的蹙起,她急忙拿出另一袋裝糧食的布袋。


    一刀劃開後,粗沙頓時流出來。


    原本的銀子和糧食,隻一夜的功夫,如今全都變成了石頭和沙子!


    “我說呢,原來如此。”


    有人麵上露出恍然大悟一般的厭惡和憎恨,說道:“好好的官糧怎麽就是沙子和石頭,高興了半天,原來是又來一個貪汙狗官!還是一個大狗官!”


    “可不是嘛!我還以為終於來個救命的父母官,如今卻用石頭和沙子充數,還不是為了獨吞官糧罷了!”


    “還有沒有王法了!什麽狗屁太子!和那些貪贓枉法的貪官沒有區別!”


    “你們官官相護,又要我們繳納賦稅,又不管我們的死活,你們就是一群畜牲!”


    “就是!你們這些當官的錦衣玉食,我們百姓就不是人了嗎?!”


    “必須要個說法!把我們當猴耍呢?!想讓我們吃沙子充饑啊,你們還是人嗎?!”


    人群亂了,咒罵聲一片。


    生死關頭,沒有糧食就是一死,繞是螻蟻浮遊也被逼的沒了害怕權勢,畏懼朝堂的心。


    他們隻求活命。


    百姓災民憤怒的把手裏的沙子和石頭朝那些士兵和官員狠狠砸去。


    士兵為了治安,魯莽的拔出劍指向了百姓。


    “怎麽!還要把我們都殺了是嗎?!來啊,沒有糧食我們也是一死!我們不怕你!”


    “住手!”


    桑桑喝叱一聲,急忙下去阻止,奪下一名士兵手裏的劍,冷聲朝其他士兵斥責下令。


    “把刀都收起來。”


    士兵麵麵相覷,卻沒有半分聽令收刀的意思。


    見他們不動,桑桑起了怒意,眼簾低沉,眼裏亦冷。


    “我再說一次,把刀收起來。”


    被奪刀的士兵卻義正言辭,決然道:“卑職領命誓死保護各位大人的安全,若有騷亂,一個不留。”


    人群中衝出來一位看不慣他們如此囂張惡毒做派又理直氣壯的俠肝義膽之人,大罵著。


    “好一個一個不留!你們貪汙官糧,不僅想讓我們活活餓死,還想殺了我們滅口!來啊!我益州城數萬民百姓,你殺得了一個,殺得了萬個嗎?!要真動手,我們還怕了你們不成!”


    “不要!”


    話音剛落。


    那名被奪刀的士兵卻似早有準備一般,從袖口中抽出一把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衝上去手起刀落,一刀劃破那人的咽喉,鮮血噴湧。


    桑桑想要阻止已來不及。


    她被震驚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出頭的人,瞪大的眼裏滿含悲憤和仇恨,不甘心的倒下死去。


    “殺人了!他們殺人了!”


    “畜生!你們就是一群畜生!”


    桑桑死死揪住士兵的衣襟,一股怒火強湧而出,語氣極低極冷:“誰讓你這麽做的,那是手無寸鐵的百姓!你為人父母官,卻濫殺無辜!”


    士兵麵不改色:“太子有令,不從者,死。”


    她怔了一瞬。


    太子,這是蕭亦年下的令。


    是他要貪汙官糧,殺人滅口?


    可他分明罷了江鬆的官,殺了周敬山全家,難道隻是為獨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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