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夢境與現實重疊交織之時,虛妄與虛無都談不上了,現實都顯得愈加荒誕。


    在聽到蔓兒這兩個字後,桑桑瞬間再度墜入那可怕的無臉女夢境,狠吸一口冷氣。


    “你是誰?”


    蔓兒,那是她夢境裏才出現的名字,無臉女也叫她蔓兒。


    原本以為是夢,可如今真實被人叫出口,她甚至分不清哪邊才是虛幻了。


    “即便我告訴你了,你也不會記得我是誰。”


    他站在那兒,說出的話,在秋日孤寂的殘月襯托之下,顯得寂寥了幾分。


    “你不告訴我,你怎能知道我不記得你?”


    焦急的話說出口,桑桑才反應過來另一件事實。


    他說,即便告訴她了,她也不會記得他是誰。


    這番話,應是斷定了他與她相識,可他知道她不記得,難道,他也知道她失憶了?


    可她失憶的事情,隻有蕭亦年和柳書成知道,可柳書成死了,蕭亦年更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所以,他極有可能真的認識她,又或者,他認識從前的她!


    “你認識我對不對?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


    抓住了一絲知道自己身世的苗頭,桑桑內心掩不住的激動和迫切,好似在一片無盡深海之中,抓住了一塊浮木,看見了大陸海邊。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為什麽?”


    他卻沉沉的說:“如今你是桑桑,那便做好你的桑桑就好。”


    “我不是桑桑。”


    桑桑咬牙否認。


    霓裳,桑桑都不是她!


    好不容易有一次能知道自己身世的機會,他卻讓她做好桑桑,讓她怎能甘心!


    “你既然來找我,就說明你真的認識我,對我沒有惡意,所以,算我求你,告訴我,我究竟是誰,好不好?”


    夜色遮掩,月光淺薄,他看不清在這遮掩之下,她眼裏萬分焦急與落寞。


    即便她相求,他仍舊無情:“桑桑,現在不是時候。”


    “那什麽時候才是時候!”


    桑桑抑製不住情緒的怒了。


    他的眸光在夜色之中冷冽了:“等北國安定,天下太平,等他登上皇位,一切塵埃落定之時,便是真相大白之時。”


    “可那跟我有何關係!”


    她想要的隻是她自己,她在乎的也隻有她自己。


    什麽北國安定,天下太平,什麽狗屁皇位,那跟她本就沒有半分關係!


    他既然不肯告訴她,又為何要來找她,給她一份微薄的希望,讓她明知真相就在眼前,卻又與她遙遙無期。


    這般抓心撓肝,她受不了。


    “桑桑,你已經在局中了。”


    “我不管什麽局!我隻要你告訴我我是誰!”


    話音落下,桑桑被逼急了,抽出掩藏在袖中的匕首,威脅的朝他刺去。


    他身手敏捷,側身輕鬆躲過,桑桑不甘心,拚盡全力對他出手。


    可轉圜之間,她的所有手段,在與他交手之際,他像是能預料到她的每一步後手,將她的一招一式皆化幹戈為玉帛。


    “怎麽會……你究竟是誰!”


    他預判了她的出刀,輕而易舉的用兩根手指夾住她的刀尖。


    桑桑徹底驚了,她絲毫沒有傷到他半分。


    他輕輕笑了,兩指一捏,那刀自她手中掉落。


    “你的武功是我教的,哪有徒弟打師傅的道理。”


    他的話不假,否則無法解釋她這一身的武藝從何而來。


    桑桑威脅不了他,他對她幾乎了如指掌,就算她能打得過,她也不能輕易的殺了他。


    否則,她就會失去這次能知道身世的機會,下一次,又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桑桑收斂了情緒,暫且擱置了想繼續出手的心,從地上撿起匕首,收迴刀鞘中。


    “就算我不記得你,也請你告訴我,你是誰。”


    “不急,你早晚會知道,今日來見你,是給你送兩樣東西。”


    他說著,從腰間取出一封信和一個荷包,遞給她。


    “這個荷包,想必你並不陌生,這封信,是你一位已逝的故人托我交給你。”


    桑桑接過信和荷包,她沒看信,目光卻被荷包深深吸引住。


    這個荷包,她也有一個,是柳書成之前給她的定情信物,隻不過被用來裝了密信。


    信被蕭亦年拿走了,荷包還在她手上。


    他給她的荷包,與柳書成給的,一模一樣,是一對。


    “東西送到了,我不宜久留,桑桑,好好保重,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蕭亦年。”


    他帶了些叮囑和關心,剛要施展輕功一躍而上之時,身後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


    “我不識字。”


    “……”


    他輕功驟停,作大鵬展翅之姿。


    晚風吹過,吹的他手腳發涼。


    他忘了,從前一心教桑桑學武,文理之事,她接觸的少之又少。


    須臾片刻,他收了手腳,迴身拿過信封拆開。


    “我讀給你聽。”


    黑夜寂靜,兩人麵對而站,氣氛鬆弛下來,反而多了幾分舒適與信任。


    他的嗓音在寂靜的黑夜裏,如陣陣鼓點,敲進桑桑的心裏。


    【吾妻霓裳,近來可好?


    若你看見了這封信,說明你現在已然是脫離了危險,我很開心,也很慶幸。


    你是個可憐的女子,我把你從荒野中撿迴來,說過要對你一生一世的好。


    但是抱歉,我失言了。


    我不想瞞著你,我不想讓你最後對我隻有恨意,所以,我寫了這封信,告訴你全部的真相。


    我身為官場之人,為了能有個安身立命之所,我投入了二皇子門下,替他做事,可官場上詭譎風雲,如地獄牢籠般可怕,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


    二皇子與太子之間的鬥爭,是牽動了北國的安危。


    二皇子與我,同戶部勾結,私吞兩百萬兩白銀,在北國邊境暗養私兵,此事被太子發現,太子需要一個確鑿的證據能把二皇子徹底扳倒。


    所以,太子選擇了我,為了扳倒二皇子,他以我全家的性命威脅我背叛二皇子,作為他的棋子,潛伏在二皇子身邊。


    可我本就不是良善之人,貪汙本就死罪,但我確有私心,我想護住我的家人。


    太子拿捏了我的軟肋,他許諾我,若我真心為他所用,東窗事發之時,他會放過我的家人。


    我的一舉一動都在太子的掌握之中,包括你。


    我把你撿迴家的那刻起,你便沒有了選擇之地。


    娶你為妻,不是我的本意,你的身世特殊,用來作為傳信之人是最好的。


    所以當太子逼迫我娶你為妻之時,我便知道,什麽許諾,什麽會放過我家人,都是假的。


    太子逼我利用你去將二皇子貪汙銀兩,將銀兩送至邊境的消息傳出去。


    一是為了告知二皇子銀兩已全部運往邊境,二是為了給太子一個當場抓住二皇子與我勾結的罪證,就算我誓死不認,想脫身也無濟於事。


    因為,你就是太子的後手。


    我若不聽從,就是二皇子也不會放過我,我隻能賭,隻能賭你會平安無事。


    太子要的,不僅僅是扳倒二皇子,他要的,也包括我柳家的性命。


    你是柳夫人,我與二皇子勾結貪汙銀兩的罪名,從我娶你為妻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太子抓住二皇子,過河拆橋,而你我都會死在太子手下。


    霓裳啊,這是一條萬劫不複的死路,我萬般無奈也沒有辦法。


    我沒有告訴二皇子和太子密信究竟在哪裏,他們隻知道你是傳信之人,因為那是唯一能保護你的方法。


    你是最最無辜之人,是我把你牽連進來的,我必須給你留下後路。


    我沒有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也沒有告訴你密信就在你的荷包裏,隻要你什麽都不知道,你就是安全的。


    太子和二皇子會不擇手段的從你手裏拿到那封密信,若是他們拿不到,就不會輕易殺你。


    因為,你是這盤棋局中決定生死的棋子,必須留著你,才能知道密信的下落。


    霓裳,筆至於此,夫妻一場,唯有夫君罪該萬死。


    夫君此生所求不多,隻求你能平平安安的活著。


    人心險惡,夫君望你始終純淨如一,望你是這世上,最幹淨的一朵白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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