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頭狼犬衝向破屋, 它們已聞到了其中的血腥氣, 如野獸鎖定獵物般興奮。


    鬼車笑道:“大哥,獨眼已找到獵物, 人頭歸我們了。”


    周楓立刻將劍尖向他後心送入半寸, 厲聲道:“召迴狼犬, 不然讓你立刻斃命!”


    另一邊的飛廉不為所動, 蕭寧淵受製於他動彈不得,周楓再等不得,直接將劍捅入鬼車後心, 拔劍轉身就要迴救。豈料手中的劍卻被鬼車以兩指夾著, 他獰笑著轉頭看著一臉錯愕的周楓, 忽抓起地上的雙刃斧奮力擲去。


    周楓拔不出劍, 隻好鬆手避開飛斧,心中暗驚, 不知為何鬼車被穿心而過卻沒有當場斃命。可他顧不上許多,迴身就要向破屋跑去, 卻不防迴旋的飛斧已追至他後頸,速度比他的腳程還要快些。周楓眼看著狼犬跳入破屋, 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他向前一撲就地一滾,避過了迴旋的飛斧。


    “小爺我天生運氣好,心髒是長在另一邊的。”鬼車自他身後躍出,卻並不與他交手,徑直向著破屋飛速奔去。


    另一邊蕭寧淵再次與飛廉動起手來, 飛廉抽身將蟒鞭抽向剛剛爬起身的周楓,將他牢牢絆住。飛廉一人纏鬥蕭寧淵和周楓二人,竟也絲毫不落下風。


    鬼車擺脫了周楓飛奔來到破屋前,卻見跳入屋中的狼犬竟一一退了出來。那幾頭狼犬在門前圍了個半弧乖巧蹲坐,全全沒了方才的戾氣,連獨眼也直著脖子抖動雙耳,像是在聽某種聲響。


    鬼車向漆黑一片的屋內望去,卻見一黑影立於其中,頭帶鬥笠,嘴上吊著支短笛。


    “犬笛!”鬼車冷冷一笑,向著蹲坐在地的獨眼喝令道:“怕什麽,進去!”


    獨眼卻沒動,其餘狼犬竟還搖起了尾巴。


    鬼車眯眼瞧了瞧屋內的黑影,眼中殺機立現,道:“原來是遇到行家了。”話音未落,他忽抬手將手中的雙刃斧向黑影飛出,道:“可有犬笛又如何?小爺我照樣送你見閻王!”


    飛斧自破窗飛入,直襲黑影。那人卻站在原處紋絲不動,眼見飛斧到了麵前將要割斷頭顱時,忽房中劍光一閃,那人拔劍隻輕巧地在雙刃斧的握柄處一挑,隨即斧頭便似黏在了劍尖上。突然,那人翻轉手腕,將飛斧頭向著屋外的鬼車擲出,並追著飛斧砍出了三道淩厲劍氣,劍氣沿著地麵襲向鬼車,裹挾著飛旋的麥梗與幹草,幹草迴旋猶如千葉飛花。


    鬼車見了這三道劍氣神『色』大駭,就地一滾躲了過去,竟是一點也不敢生接。他指間一動迅速將飛斧收迴,握於手中,狐疑地看著屋內的黑影,問道:“千葉飛花劍法,敢問閣下究竟是誰?江湖上會這千葉飛花劍法的人可不多。”


    鬼車問罷,卻未聽到黑影答話,那人隻立於房中,一動不動。


    剛才的一滾扯裂了他的傷口,血珠一點一點地自他的衣角滴落,鬼車卻似無所察覺。他等了半晌,忽冷笑一聲道:“裝神弄鬼,創下這千葉飛花的風滿樓早死了,能有幸學上一招半式的,恐怕也隻有鴆羽公子葉笙歌,可小爺我就不信你會是他。”


    那黑影依舊不答話,連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像是站著睡著了一般。鬼車一時『摸』不清這人的虛實,忽想到葉笙歌在江湖上風評極差,為人脾氣古怪且心狠手辣,若當真有人對他說出這番挑釁的話,隻怕早就被他的毒蟲給咬死了,哪還有試探的機會。


    鬼車這麽一想,認定此人是個假貨,裝神弄鬼的無非是想要讓他知難而退。那麽,韓洵武和人證必然是躲在此處了。再一看方才那人以劍氣割過的地麵,雖聲勢浩大,力道卻不夠,想必使劍的人隻是懂些千葉飛花的招式,並無與之相匹配的內力。想來這破屋裏,已無人是他的對手了。


    情形顯而易見,鬼車也再不做無謂的試探,他抬頭看了那黑影一眼,忽暴起躥向著破屋,一腳他上破窗矮身鑽入,手中的斧子直劈那人鬥笠,喝道:“去死吧!”


    忽然,那人的身形一閃在他麵前消失了,黑暗之中鬼車甚至連那人閃身避開的殘影都未見到。這一下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以為至少那人會慌慌張張地抵擋一陣。


    鬼車又有些『摸』不準那人的路數了,他謹慎地看了看四周,確實未見到人影。黑暗中,後頸和背後傷口的刺痛感逐漸放大,隨著他的動作,更多血珠滴落地麵。他側耳細聽周遭的氣息,忽察覺到廚房那邊有著細微的喘氣聲。他握緊了手中的斧子,神『色』一冷,緩步向著廚房靠去。


    就在此時,鬼車額頭上一冷,像是有水珠低落在他腦門上。他腳下一滯,立刻迴身砍出一斧頭,可動作落了空,周遭也並無旁人的氣息。鬼車抬手擦了擦額頭,心道興許是前幾日下雨,屋頂還漏著水。


    他轉身再次向著廚房走去,卻忽覺有些不對,就在剛才的瞬間,有大片水霧從頭頂緩緩落下,水霧細碎,慢慢飄散,將他整個籠罩,還有細碎的水珠飄進了他的眼中。鬼車一眨眼,覺得眼中辣疼,他再次抬手抹臉,低頭一看卻見到了滿手的血。落在他額頭和身上的根本不是雨水,而是血水,血水灑了他一身,順著他的額頭、鼻尖和下巴低落,流進了他頸後的傷口處,微微刺疼,並漸漸地與他自身的血『液』融在了一起。


    鬼車心中警鈴大作,他立即抬頭,卻見黑暗中劍光一閃,一黑影自他頂頭攜劍刺落帶著淩厲的劍氣。他急忙抬起斧頭上劈格擋,哪知黑影下刺的動作不過是個虛招,就在鬼車的視線被劍光晃住時,那黑影迅速閃到了窗口,手中打亮隻火折子來,點燃了一捆曬幹的麥梗。


    黑影將燃著的麥梗拋向鬼車,鬼車飛起斧子劈砍阻擋,心中卻十分奇怪那人的舉動。


    刃口割斷了捆繩,帶火的麥梗散落在地,引燃了滿地鋪就的幹草與麥梗,一瞬間屋內被照得通明,而那黑影卻已經消失在了窗口。


    鬼車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斑駁的血跡,似乎並未有什麽不對,他暗罵一聲又被人唬了,正要去追那黑影,隨即又想到廚房裏可能就躲著韓洵武二人。他抓了把發癢的臉,冷笑一聲,轉身就往廚房走去。


    突然,他抓臉的手頓在了臉上。指腹之下的麵頰竟有什麽東西微微一動,自皮膚底下鼓起又縮迴,緩緩蠕動著自額頭移動到了耳邊,卻又立即消失了。


    鬼車一驚,來迴『摸』了幾下臉,發現並無不妥。他滿腹狐疑,心道是不是自己緊張過了頭生出了幻象。就在這時,他半邊臉上的肌肉竟自己動了起來,肌肉蠕動著相互交疊牽扯,使他不由自主地作出了一個詭異的表情。肌肉的痙攣愈演愈烈,鬼車迅速按住臉頰,卻驚愕地發現整整半邊的臉頰已經凹陷下去,肌肉迅速萎縮成了肉幹,貼上了牙齒,很快他半邊的牙齒幾乎暴『露』在了空氣中。


    可痙攣的不止臉上,他後脖頸被砍傷的地方也有什麽東西快速蠕動而過,還有他的手背,所有暴『露』在衣服之外的肢體都抽搐起來。很快,握著斧頭的右手迅速萎縮成了僵屍般的枯爪,再也握不住精鐵打的兵器,雙刃斧應聲落地。


    鬼車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恐懼,驚叫著向窗外爬去,便爬便嘶聲力竭地喊道:“葉前輩!鴆羽公子!晚輩該死,是晚輩有眼不識泰山!求您放晚輩一條生路!求您!”


    屋中的火越燒越大,鬼車的叫聲淒厲異常,肢體的萎縮卻並未停止,他抱著頭痛欲裂的腦袋嗚咽,卻沒想到正是這個動作緩解了他的疼痛。


    破屋裏的火光自窗□□出,圍坐在門前的狼犬狂吠著躲入林中。遠在田埂上纏鬥的三人紛紛愣住了。飛廉聽見鬼車的唿救聲,當即甩開蕭寧淵和周楓二人,向著破屋飛快奔去。蕭寧淵和周楓也急忙向著破屋跑去,卻奈何蕭寧淵重傷在身,連織雲步也使不出來,落後了一截。


    飛廉扯了外衣擋在頭上躍入破屋,一眼便看見了滿地打滾卻幾乎半身幹癟的鬼車。火光映著飛廉充滿血絲的眼,他一把抱起地上的鬼車用外衣罩住,匆匆忙忙地自後窗衝出了破屋。


    躲在林中的狼犬紛紛圍了上來,飛廉快速點了鬼車身上幾處『穴』,凝目看著他半邊焦黑的臉。


    飛廉喝道:“到底是何人傷了你?”


    鬼車眼睛已經瞎了,他神誌不清地哀嚎著葉笙歌的名字求饒。


    “不可能!鴆羽公子是黑道中人,絕無可能在此出手救人!”飛廉說著,卻像是想到了什麽,他一咬牙道:“我帶你去找那人問個明白。”


    鬼車聽到飛廉聲音,忽迴過神來,啞聲嘶道:“大哥,這是種在韓洵武身上的蠱!那人把韓洵武身上的蠱拿出來了,種到了我的身上!我沒救了!我不想死!”


    飛廉道:“不可能!那人說了,除非蠱蟲將人血肉啖盡,否則絕無可能取出。若當真是從韓洵武身上取出的,那隻能說明他已經死了!這樣邪門的東西,隻有迴去找那人解。若你死了,我定讓那人為你陪葬!”


    這時,帶傷的蕭寧淵和周楓也跑至破屋前,蕭寧淵看著眼前的大火,焦急喊道:“韓兄!馮叔!”


    屋後的飛廉聽到二人的喊叫,猜到韓洵武屍身與馮姓人證應當都還在著著火的破屋中,如此看來應當是沒救了。他重新用外衣將鬼車包裹,帶著狼犬躍入林中。


    周楓聞聲迅速追入林中,立刻便有狼犬向他撲來。周楓避過了兩頭,卻終究還是被纏住了。


    隻聽飛廉自山林深處以內力傳音道:“若還想救韓家那個孩子,明日子時帶著我要的兩個人頭,以及在破屋裏傷我兄弟的那人,去往北十裏的渡厄亭贖人。若不來,隔日我飛廉便會將那孩子的人頭送上。”


    破屋前,蕭寧淵幾次要躍入破屋救人,卻都險些被落下的火焰擊中。他滿目焦急地喊道:“蘇姑娘!韓兄!馮叔!”


    忽一人自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道:“蕭大俠,你找我?”


    蕭寧淵錯愕迴頭,卻見身後站了一頭戴鬥笠之人,那人抬手摘了鬥笠,一手食指抬起來迴轉著支穿了細繩的短笛,笑道:“這麽大的火,蕭大俠可得仔細著些莫燒了眉『毛』。”


    蕭寧淵怔怔地看了會兒滿麵笑意的千尋,這才舒出口氣來,卻見她隨意地指了指屋後一片雜草叢生的野地。野地裏及膝高的雜草間,正坐著一動不動的馮叔,馮叔邊上還躺著韓洵武。


    千尋雙手抱在胸前,笑道:“馮爺太會折騰了些,我便點了他的『穴』道。你瞧他那雙幽怨的眼,像是要在我身上瞪出幾個窟窿來呢。”


    蕭寧淵見三人都無事,真真放下心來,向著千尋歉然道:“是我拖累你們了。”


    蕭寧淵說著,卻見千尋腕間的白玉珠串底下裹著段白布,有淡淡的血水隱隱滲出,他想也不想便伸手握去,卻不想千尋一個側身便避開了他的手,向著自林中迴來的周楓揮了揮另一條手臂,滲血的手腕卻被她藏進了袖中,別在身後。


    千尋一邊揮手,一邊漫不經心地答道:“哪兒的話,不拖累。我瞧這鬼車也沒機靈到哪兒去,不過是使了點小手段就將他嚇得魂飛魄散。這會兒便算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也讓他們嚐嚐這蠱蟲的厲害。”


    火光映照著千尋的臉,蕭寧淵這才發現她麵『色』白得幾乎像張紙,細微的冷汗自她鬢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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