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間漏進的月光爬上青磚地,與炭盆餘燼爭奪著方寸之地。


    六曲素屏繪著雪夜訪戴圖,絹麵被地龍烘得微微發皺,牆角銅鴨香爐吞吐著斷續青煙,沉香屑積了半爐未掃。


    燭光搖擺在青瓷冰裂紋瓶身上,投下細碎光斑,映得瓶中半枯的臘梅愈發清瘦。


    檀木翹頭案上堆著未合攏的《樂府詩集》,鬆煙墨在澄心堂紙上暈出半闕《青玉案》。


    捧著鑲金手爐的葉青釉靠在軟榻上微微半闔著眼,有些肉眼可見的昏昏欲睡。


    幾息靜謐。


    她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困倦,緩緩滑下了身子。


    這動作實則輕微,可架不住原在葉青釉手中的手爐因著她的動作而滑落,在檀木翹頭案磕碰了一下,發出一聲輕響——


    ‘嗑——’


    桌案男人的筆鋒滯在‘啟’字的橫折處,因著這動作而指尖稍頓,墨點霎時凝成烏黑的痂。


    葉青釉醒了,徹底醒了。


    她將手爐隨手放在案上,假裝剛剛瞌睡的人不是自己似的,詢問道:


    “夜深露重,夫君勤政也得注意身體,不妨早些休息?”


    越縝揚眉,修長的手指微動,將那寫廢的折子扔進了炭盆之中,唇間有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度:


    “休息?”


    “我弄不死這個參咱們的監察,你能有好日子過?”


    大晚上的,這句話簡直猶如一盆冷水。


    聞言,葉青釉再不敢提休息的事兒:


    “怎麽個事兒?這人為什麽要害咱們?”


    “是上次買官的事兒事發?還是貪墨坐贓?出入人罪?總不能是......僭越?”


    越說,葉青釉的疑惑越重,越沒有底氣:


    “真奇怪,明明不該有人知道的才對.......”


    “如今倒好,走了一批,又來一批,害都害不過來。”


    葉青釉嘀咕了兩句,想到了什麽似的,又抬起頭來問道:


    “該不會是不知從何處聽了些風聲,有意上個折子,來咱們這兒敲竹杠的吧?”


    越縝已經取了折子,重新開始取墨:


    “都不是。”


    “原是你上次喬裝去尋花魁娘子的時候,被這個素來清正廉潔的‘馬’姓監察撞見了,那人是神童科以強記中舉的童生,曾在去年秋獵上見過你.......”


    “參了你個不安於室,參了我個治家不嚴。”


    葉青釉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是這麽個事兒,一時間隻覺得牙疼,她微微深吸了一口氣,古怪的提出了疑惑:


    “我去金水河找花魁娘子是因為我純好色,就喜歡瞧美人,那位‘清正廉潔’的馬監察......又為何會在那裏?”


    屋內一時間有些寂靜,隻有炭盆內銀杏炭燃燒時發出的細碎聲響。


    越縝提筆的動作緩慢停了,沉吟幾息,認真道:


    “狎妓。”


    葉青釉哈哈大笑:


    “那這人厲害啊,咱們可不能參他,這人能在朝臣心中多留下‘清正廉潔’的印象,可私底下自己也不耽誤喜好.......探探底細,拉過來替咱們做事算了。”


    越縝挑眉,放下了筆:


    “聽夫人的。”


    葉青釉撐著鬢邊,長出了一口氣:


    “我明日去探探這位馬監察的內宅,如有發妻親子,就拿捏拿捏孩子前塵....若是沒有,我就想辦法去送個貼心的美人,讓他不必去金水河狎妓。”


    “若是被人瞧見,他自己也少不得惹一身腥。”


    越縝含笑,算是應下了此事。


    葉青釉為心頭去了一件事兒,能去休息而開心,但剛準備起身,便被一隻手壓迴到了軟榻之上。


    越縝伸手壓在葉青釉的肩頭,眉目十分舒緩:


    “他的事情已畢,不過我倒是另有一件事好奇——


    夜還長,夫人不妨來說說,那花魁娘子長什麽模樣?”


    男人的氣息縈繞在頭頂,單手就令葉青釉動彈不得。


    葉青釉指尖微不可查的一縮,旋即便笑道:


    “漂亮的很,夫君要見見嗎?”


    “鵝蛋臉,柳葉眉,身嬌體軟,另有好賭的爹,生病的娘,不成器的哥哥,嗷嗷待哺的弟弟.....嘖嘖。”


    “聽說原是揚州來的,特地為京都達官顯貴而調教出來的,若她能來侍奉夫君......”


    肩上的力道一鬆,反而被人拍了拍。


    越縝的手一路向下,最終扣住了她的腰:


    “夫人要不要聽聽你說的像不像人話?”


    “少說些令我生氣的。”


    葉青釉借勢就靠在了他的肩頭,輕嗅著對方身上南海白檀的香氣,柔聲問道:


    “那夫君想聽什麽?”


    越縝背靠軟榻,一手攬著葉青釉,沒有言語。


    氣氛似乎就此沉寂了下來。


    沒有人再說話,葉青釉靠了一會兒,又有些昏昏欲睡起來,她迷瞪著雙眼,微微仰頭看男人的臉,卻隻能看到一個菱角分明的下巴。


    終於,她認了命。


    葉青釉攀上了對方的肩頭,輕輕咬了對方下巴一下,直到那雙俊廷非常的眉眼有些放鬆的痕跡,她才故作不解的問道:


    “夫君怎麽不說話?”


    越縝短促的笑了一聲,用另一隻空閑的手,輕柔的摩挲過葉青釉的臉頰:


    “那......我就聽聽夫人為何用一千兩銀錢給那個妓子贖身,又將她送去錦城的事情?”


    越縝的言語不慢,但說到妓子的時候,言語間總有一種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輕蔑。


    葉青釉的心跳漏停了一拍,等反應過來後下意識暗道一聲不好。


    但,為時已晚。


    越縝攬著她腰的手驟然收力,令她難以掙脫。


    葉青釉煩的要命,索性別開了臉,不打算接話。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修長的大手掰過她的臉,迫使她抬眼同他對上視線。


    越縝眉眼含笑:


    “夫人男nv不忌?”


    葉青釉仍然沒有迴答,越縝與她對視了數十息,終於像是失去了耐心一般,用一種無可匹敵的力道,將葉青釉的下巴掰開,旋即按住了葉青釉的舌頭。


    越縝的笑逐漸下墜:


    “夫人怎麽不繼續花言巧語的騙我?”


    男人的手指修長,帶著令人難受至極的薄繭,每刮過舌尖一瞬,葉青釉就必定會戰栗一下。


    難受。


    很難受。


    不過,越縝似乎很享受這種樂趣。


    他含著笑,逗弄了幾下舌尖,便收迴了手,隨即彎下腰,親吻了一口葉青釉略帶水漬的紅唇,看著像是開心極了:


    “夫人,這次的人我已經全數料理,下次,你可得小心些了。”


    “這事情你能忍就忍,不能忍......都一一記下,日後還我便是。”


    “聽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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