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兒, 萬文慧知道有些個地方喜歡稱唿關係親近的男子為哥兒, 一般前頭還會帶上男子名,自稱是哥兒的她倒是沒聽說過, 這宋姑娘說的哥兒, 聽著倒像是某種稱唿。


    考慮到方才對方說過自己並不是女子,萬文慧想了想, 覺著這大概是在說他自己是個男子。


    江餘本就長的柔軟美麗,不然也不會一直被旁人認做是個女子,此時,麵容稚嫩又毫無攻擊性,一雙眼睛滿是迷茫地看著萬文慧時,顯得特別惹人疼愛。


    萬文慧本就愛養些可愛的小動物,甚至對著天真柔弱的妹妹們都非常的遷就, 將手腕從江餘手中輕輕扯了出來,不以為意地應聲道:“嗯, 我知道的,我知道。”


    你說是就是吧,你開心就好。


    這般態度, 江餘又如何會看不出這根本是在敷衍他, 深深吸了一口氣,江餘垂下眼簾任憑她的手在臉上動作。


    過了一迴便忍不住問道:“姑娘家中可有哥兒?”


    “當然有。”萬文慧不假思索地應聲道, “哥哥, 還有兩個幼弟, 你方才不是見到了。”


    方才見到了?


    什麽時候?


    誰?


    江餘驚訝, “是誰?”


    “青芽過來,挽個簡單些的發髻就好,省的外頭等急了。”


    “是,小姐。”


    “你方才說什麽?”


    不等江餘再問,門口便傳來卓承興的催促聲,“小魚兒,公子問你可是快好了?”


    女子上妝可不是好等的,簡單一些還好,若是精心打扮起來,沒個一個時辰半個時辰的那可是出不來。


    這麽長的時間,即便旁人能等,宋瑜可等不了。


    若隻是江餘自己也便罷了,他是個識大體的孩子,定是不會讓宋瑜多等,隻是再加一個正真的姑娘家,那便不好說了。


    能讓瑜公子乖乖等個一兩個時辰的人,這世上還真沒幾個,當然,其中肯定不包括江餘。


    江餘側了側頭,高聲迴道:“馬上便好了。”


    還不等外頭人影走遠,江魚便麵帶難色地看向萬文慧:“萬姑娘,你看...”


    “放心吧,方才我便說了,隻讓丫鬟挽個簡單的發髻,並不會耽擱多久的。”萬文慧拿著為眉黛在江餘眉目上輕掃,姑娘家上妝肯定要仔細些,不然如何見人。


    那公子看著倒是出眾,怎得這麽沒有耐心。


    江餘身後的丫鬟似乎也這麽想,隻是沒萬文慧如此仔細,放在心中想,直接開口道:“怎麽這麽會兒便來催了。”


    她們這才坐下。


    “姑娘大抵是否誤會了,我不過是一個下人,自古也沒有讓主子等下人的規矩。”江魚解釋道,若是讓宋瑜等,那他也離滾蛋不遠了。


    腦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江餘一時間倒真有些焦急。


    看向銅鏡上原本還帶了點英氣的眉被修成柳葉狀,江餘忍不住往後一仰,離開萬文慧動作範圍,“真的可以了,不比如此麻煩。”


    原本他這張臉已經足夠難辨認了,這會兒再修飾一番,他真當是毫無一個哥兒的樣子了。


    其實若非當初江家對他過於苛刻,江餘恐怕並不會覺著做一個女子有多好,自古以來,女子的規矩總是比哥兒要嚴苛的多。


    若是一個哥兒能有真本事,雖然過程是難了些,到底還是能像宋瑜這般當上朝中官員,朝中還有官職為他們所設,曆代朝堂,女子可是從來不曾有過這般待遇。


    除了嫁一個好人家,為人母,為人妻。


    細想來,女子稀少珍貴,處境未必比哥兒要好。


    隻是江餘運道不好,偏偏有一顆代表無法生育的孕痣,偏偏身在毫無人情味的江家,偏偏又有那麽一個姨娘。


    “你說,你是下人?”萬文慧驚訝,方才見到江珍娘身旁的公子態度謙和地施禮致歉,他身旁的那位公子又是一眼便能看出身份不低,江餘雖做小廝打扮,但與那位公子卻舉止親密,加之還生了一樣的眉間痣,萬文慧還道兩人應是親人。


    倒是沒想到竟是下人。


    “是,”江魚想著這萬姑娘若是知道他身份,定是要有所想法,畢竟如江府自持身份的人可不少。


    “姑娘不必如此屈就,親自為我上妝。”


    萬文慧手中的動作不過是頓了一頓,便又繼續動作。


    年輕公子出行,身邊帶個扮成小廝的女子,又自稱下人,若說是普通丫鬟,說出去都沒人會信,那這宋姑娘最有可能便是那公子的姨娘,再不成便是通房。


    萬文慧微微蹙眉,一會又再次展開。


    那有如何,不管對方身份如何,也依舊是她出口惡言在先,再說也不是她家的姨娘,她又何必心生成見,“不必妄自菲薄,宋姑娘可比有些人要好的多了。”


    這個有些人,除了江餘,在場的丫鬟都心中有數。


    身後那個名叫青芽的丫鬟,手腳利索的給江魚挽了個簡單的單螺髻,因著沒帶多餘的飾物,萬文慧摘下頭上一朵絹花為他插上。


    妝容的話,萬文慧也隻是給他描了眉,在唇上點了唇脂,不過是如此簡單一弄,看著便不再像方才那般寒酸,倒是顯得清麗無比。


    人張的好看果然如何裝扮都是美的。


    江魚勉強向萬文慧道了謝。


    這般打扮,前後加起來也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開了門,江餘有些變扭地跟著萬文慧迴到布莊前頭的店裏,隻是那裏已然不見了宋瑜的身影。


    江魚心中一驚,原本還算靈活的腦子一時間隻剩下焦急,急忙便要往門外跑去,弄的在他身旁的萬文慧一個措手不及。


    還好方才那個叫阿福的夥計叫住了他。


    萬文慧都被她嚇了一跳,急忙喊了聲“宋姑娘”,便將人拉了迴來。


    江餘甚至顧不得萬文慧的過於親近,隻是急急地問了人去哪了。


    在得知宋瑜一行被掌櫃的請去樓上喝茶去了,在萬文慧主仆驚訝的目光下,提了裙擺便跟著活計上了樓。


    不知為何,江魚如今莫名地覺得不安,就如同謎底快要被解開一般。


    看不到宋瑜,他便更加的無所適從。


    直到廂房地門被夥計推開,宋瑜那張臉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後,這才覺得安心一些。


    廂房不算大,但是邊邊角角倒是坐滿了人,在他進去後,齊刷刷地將目光放在他身上,目露驚歎。


    江魚不適的蹙了蹙眉,他並不適應沐浴在旁人的眼光之下。


    “如此,倒是與三妹妹更像了。”江珍娘用袖口掩了嘴笑道,露出的杏眼中神色冷淡,“肯定性子也與三妹妹一般,大方得體又惹人喜歡。


    這話說的,惹得萬文信與隨後進來的萬文慧都瞧了她一眼。


    江餘不吭聲,他倒是不知道如今的這個江玉娘是個什麽性子,隻是想來比他過的要好一些,性子跟他應該也不盡相同。


    不然也不會惹得江珍娘一介嫡女記恨,一般來說,能被旁人記恨的,要麽是性子實在不好,要麽便是太好了些。


    好到讓旁人忍不住要嫉妒,嫉妒隻有嫉妒,才會讓同一家的姐妹之間產生厭恨。


    不過這些與他無關了。


    江餘誰也沒看,拱手如男子般施了個禮,垂眉斂目溫順地立到了宋瑜的身後。


    即便此時卓承興都找了一處地兒坐下來。


    “你倒是快。”宋瑜的手指在還未放涼的茶盞上點了點,還是溫熱的。


    “是公子體恤。”江餘應道。


    原本這個屋子裏頭,隻有裴澤與後頭跟上來的萬文慧大致知曉江餘的身份,如今江餘如此一站,一番對答,倒是立即引得在場之人心中一番猜測。


    就如萬文慧能想到的,在場之人又如何會想不到。


    江珍娘豔麗的麵孔上帶出一點不屑,隻是一瞬間便隱了去,心中有說不出的暢快,與厭惡之人長的相像的女子身份如此低微,就如同江玉娘也淪落成妾侍的地步,想想便能讓她開心不已。


    她微笑著看了眼神色莫名的萬文信,嘴角的弧度慢慢擴大,有一個與人家姨娘一個模樣的心上人,也不知他若是娶了,之後每每想起心中是何感想。


    宋瑜冷眼旁觀著眾人眉目之間的官司,有些無趣地勾了勾唇。


    “小魚兒。”


    “是!”


    “聽裴公子說,前頭還有好些有趣的事物,我們一道去瞧瞧。”


    “是。”


    原本輕鬆地三個行變成浩浩蕩蕩一群人,而這一群人更是男的俊,女的俏,特別是走在前方的宋瑜,一身矜貴的氣質,俊美不羈的長相,而他旁邊那個女子也溫婉清麗異常,更是引的路過之人,人人側目。


    如此一來,倒是更加顯眼了。


    江餘心中有事,又不知去問誰,倒不似方才一般好奇的東瞧西瞧,隻是目光在路過的每一個男子的額間掃過。


    沒有,一個也沒有。


    有些僵硬地扯扯嘴角,若隻是少了額間痣,那哥兒與漢子該如何區分?


    或者...


    “小心!”


    原本路上行人便多,江餘這一行人,加上丫鬟仆婦更有十幾人之多,一路結伴行去更顯擁擠,江餘跟在宋瑜的身後,跟身後的丫鬟仆婦一般走在外側,將一眾小姐公子圍在中間。


    他本身個頭也不算高,身子也是少年的瘦弱,如此神思不屬之下,難免被路過之人磕磕碰碰,要不是站在身後的萬文信伸手扶了一把,倒是差點被人給帶倒。


    江餘先是一愣,往後退的腳步穩住,感覺到拉著自己胳膊的手慢慢鬆開,這才如同魂歸來兮,抬眸對上萬文信的灼灼地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垂下了眼皮,“多謝公子。”


    說完,也不敢多看,趕緊快步走了兩步追上前方聽到動靜,正偏了頭往他這邊瞧的宋瑜。


    “明日起,晨起再多練一個時辰。”


    他聽到宋瑜的聲音輕飄飄地從斜上方傳來,下意識抬頭看去,一張俊美到咄咄逼人的麵容正側了臉在他正上方,在他抬頭之後又漫不經心地轉了迴去。


    因著半響江餘都未曾應聲,男人原本朝著前方的麵容又側了側,挑起的唇角低低地哼出一個帶著不滿地“嗯”字。


    “迴答呢?”


    “是!”江餘下意識應道。


    等宋瑜再次轉身迴去,江餘放在身側的手抬了抬,宋瑜寬大的袖口不經意地在他手邊劃過。


    他很不安,他絕對宋瑜能給他想要的,但是,如今並不是個好時候。


    江餘伸出的手掌握成拳頭,剛想收迴手,倒是猛地被宋瑜握住了手腕,往旁邊一拉,“發什麽呆,好好看路。”


    一個身材高壯的大漢擦著江餘身側過去,身上帶了濃濃地酒味,若不是宋瑜拉了他一把,他們定是會撞上。


    宋瑜的手指修長,貼著他手腕的掌心非常溫暖,鬆開手時手指在江餘手心劃過,那感覺就像在他心裏劃過一樣,讓他躁動情緒都安穩下來,江餘彎了彎嘴角應聲道:“是!”


    看著矮他一頭,一副女子裝扮有些魂不守舍的少年,宋瑜伸出手啪地一下彈在他腦門上。


    不是太順眼!


    在江餘瞪大了眼捂住了額頭呆呆地看他時,又摸了摸他的頭。


    宋瑜扯出一個自認為慈愛的笑,江餘眨了眨眼也抿著嘴對他笑。


    這畫麵...


    除了卓承興習慣性滿臉不爽快地轉開頭,眼不見心不煩外,其他在旁看得清楚的人,神色都有些複雜。


    高大俊美的年輕男子,溫柔秀美的美貌女子,一直到方才看著還是規規矩矩的主仆,毫無感情,甚至人群擁擠都不知護一護,這會兒幾個小動作倒是又顯得兩人親密異常。


    萬文慧小心翼翼地瞄一眼自家大哥,雖然知道這不是心上人,但是如此相似地麵容,大概這麽看著應該也是相當刺眼的吧。


    說起長相氣質,宋瑜在幾個男人中肯定是當仁不讓,論起家世,看他穿著談吐也像是世家出生,原本看著是對江餘毫不看重的樣子,隻是沒想到...


    江珍娘扶了扶耳側的步搖,還真是刺眼。


    雖然她對宋瑜並無其他想法,隻是這個宋姑娘為何要與她那個庶妹長的如此相像呢,看著兩人情意綿綿地樣子,就讓人不痛快。


    江餘看著又往前走去的人,吐出一口氣,提起腳步又緊緊跟了上去。


    多想無用,至少現在,他還有容身之處。


    雖然心中並不平靜,到底江餘沒有再表現出來,跟在宋瑜身後又開始左右看看新奇。


    裴澤並不是大同府人士,也不過才到大同府不久,到底對春神慶典不是很熟悉,也不想在一群本地人士中瞎賣弄,隻能請教萬文信。


    萬文信也很爽快,開始介紹起春神慶典的由來,開始引著一幫人遊玩。


    裴澤問道:“可有什麽特別一些的?”


    “有,當然有,”萬文信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宋瑜,“這三日裏最有看頭的,便是“鬥花魁”,說起來也是簡單,先是全大同府的每個花樓先選出最出色的三名妓子,再通過才藝,姿容比試選出花魁,花魁能得到春神花冠,花車遊街一日。”


    “當然,主要是看才藝,那可是百花齊放,難得一見,每個花樓的頭牌齊聚一堂可是不多見。”


    萬文慧有些尷尬地扯了扯她哥的衣服,有女眷在呢,說什麽花魁啊!


    “聽著挺有意思的。”宋瑜用扇子拍了拍手,“這是在哪兒辦的?”


    萬文信並不理會萬文慧,接著說道:“每晚戌時在寶成湖岸的林陽樓上。”


    “這熱鬧倒是不能不湊。”宋瑜笑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看向宋瑜身旁。


    花魁?


    妓院?


    說實話,聽了這個,江餘是震驚的。


    因著比宋瑜矮上許多,江餘看他之時,必須要抬起頭來,春日暖陽照在他溫軟秀美的臉上,將他因為震驚而瞪大了眼睛的樣子照的清清楚楚。


    萬文慧與其他女子都麵露同情之色,江珍娘眼中閃過幸災樂禍。


    男子倒是個個都麵色平靜,倒像是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兒。


    明明街上依舊熙熙攘攘吵鬧的很,江餘這一圈人倒像是靜止了一瞬。


    隻是這還不算完。


    宋瑜拍了拍將一雙眼兒瞪得滾滾圓的少年,“今晚帶你去見見世麵。”


    省的麵皮這麽嫩,不論女子還是男子,碰一下都要臉紅。


    這迴震驚的便不隻是江餘一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宋瑜看去,帶著自家婦人去逛花樓的男子,普天之下都未曾見過。


    當然,正室抓奸不算。


    江餘眨了照眼睛,滿臉恍惚,今日刺激著實有些大。


    這輩子都未聽說有哥兒逛妓院的,那簡直是驚世駭俗。


    但是看他家公子這幅的信手拈來的樣子,似乎也不是頭一迴了。


    隻是...


    既然宋瑜能逛,他為何便不能逛呢!?


    不不不,不能如此想,那旁的哥兒還喜歡搶著當老頭兒的侍君,難不成他也去?


    “宋,宋公子,”大抵被宋瑜驚世駭俗的行徑給震懾了,江珍娘半響才想起阻止,“這恐怕不妥吧,宋姑娘一個女子,如何能去那種...那種地兒。”


    宋瑜雖漫不經心地看她一眼,“有何不妥,不過看個熱鬧罷了。”


    那眼光鋒利的倒像一把刀子。


    這個熱鬧看了,恐怕江家女子的名聲便完了。


    江珍娘被他那一眼看的渾身一凜,有些結巴道:“家,家妹...”


    “宋公子見諒,不說女子能不能去,也是方才請求的事兒一般,宋姑娘長的實在是與江家三姑娘極像,若是去了,江姑娘的名聲怕是完了。”


    方才提起這個事的是萬文信,如今勸說的也是萬文信。


    宋瑜笑了笑,“我來此處不過是為了遊玩,你們這要求一出又一出的,難不成因著如此,我便哪兒也不用去了?”


    “幫一迴可以,總不能幫一世吧?”


    還是扮成女子,他如今可著實不喜歡女子。


    “公子不過是路過,定是馬上便要走的,能不能委屈宋姑娘...”江珍娘蹙著眉,祈求道。


    宋瑜從來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我便是帶他出來散心的,如今又讓他一人呆在家中,那還有何意義?”


    卓承興和站在一旁的江餘都麵無表情地看著宋瑜瞎扯。


    江餘不知道他為何發難,而在卓承興看來,倒是再正常不過了,宋瑜出來一趟門不攪合點事兒出來,不算完。


    不知為何,江珍娘緊張的樣子倒是讓江餘突然覺得心情愉。


    哎,他怎麽突然變壞了呢?


    江餘迷惑。


    “宋公子...”江珍娘開始不知所措。


    宋瑜搖著手中的那把玉骨扇子,嘴角牽了一抹無所顧忌的笑容。


    江餘心中碰碰直跳。


    “宋姑娘,”一直未曾開口的裴澤看了頂著花臉麵具過去的小孩兒,溫和地提議,“如此可好,在下恰巧有一副銀質的麵具,隻遮半臉,上頭還有工匠特意繪製的花紋,或許可配的上宋姑娘一用。”


    眾人皆看向宋瑜。


    “哦,”宋瑜笑了笑,看向江餘,“小魚兒覺得如何。”


    江餘目光轉了一圈,這場景其實還是尷尬的,雖說他確實厭惡江家,隻是這個江家到底並不曾經的那個江家,他既然如今與江家毫無瓜葛了,又何必再多生一事。


    他不知道宋瑜的身份,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總也不想給宋瑜添麻煩的。


    “如此,便多謝這位裴公子了。”


    一旁的江珍娘鬆了一口氣,感激地朝江餘道謝,一轉頭,臉上卻在無笑容,眼神中的厭惡完全無法遮掩,隻是等宋瑜又往前走去,跟到裴澤身側說道:“多謝表哥。”


    裴澤看著宋瑜的背影笑了笑,“不必。”


    他昨日迴去之時剛巧接到家中書信,信中裴父可說了,此次巡察使往長海道巡視,副手極有可能是本朝大皇子,雖然大皇子名聲不好,卻極得當今聖上寵愛,討不了好也絕對別得罪了。


    裴父雖未有幸得見,卻從上官的隻字片語中知曉,大皇子相貌極俊美,眉間一顆紅痣,隻這一條,那便極好認了。


    宋瑜完全不管因著方才一出而顯得尷尬的氣氛,接著問道:“春神慶典可還有別的?”


    “當然,”萬文信也是麵色自然,似是方才之事未曾發生一般,“還有一場蹴鞠比試,一場馬球比試。”


    “這倒是適合宋公子參加,”萬文信說道,“每年慶典上,會有兩支由大同府最好的工匠做出的花冠當做彩頭,前兩日在西市廣華街的蹴鞠場進行比試,贏得勝利的隊伍,便能得到彩頭。”


    “這花冠多半是作為定情信物由獲勝者送與心上人。”萬


    “今日有馬球比試,隻要願意,交五百錢便能參與,宋公子可要試試?”


    吟詩作對宋瑜倒是沒甚興趣,若說起吃喝玩樂他倒是從不會推辭的。


    隻是,馬球麽,他年輕時確實愛玩的,隻是年紀大了,開始修身養性,對這種危險的活動便沒那麽敢興趣了。


    隻不過,宋瑜看向萬文信,這萬文信倒是有趣,宋瑜可不記得自己得罪過他,怎的說出的話來都像是不懷好意呢。


    宋瑜笑道:“萬兄莫是忘了,馬球需要四人一組,即便我想,那要如何參加?”


    萬文信也笑,“我們如今不就是四人。”


    “哦,那可得問問裴公子。”宋瑜搖著扇子笑道。


    裴澤一愣,“我馬術可不算太好,若是如此也行的話。”


    宋瑜笑笑,“重在參與。”


    “如此,看著時辰也差不多了,這便過去如何?”


    眾人本就為了蹴鞠而來,既然說定了,那便一起往蹴鞠場走去。


    他們這一來一迴,在一旁的江餘聽的清楚明白。


    等幾個男子都進了蹴鞠場,便隻剩下一群女子與仆婦加上江餘。


    江餘尷尬不已。


    進場前,看著江餘一人孤零零站在一旁看他,宋瑜為難地皺起了眉。


    這幅樣子,一轉頭還不被人吃了。


    小孩子還真麻煩。


    不看著都不行。


    蹴鞠場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四周圍了一圈的木欄,左右設立兩個門洞,木欄外頭用木條做了高高低低的幾排座椅,供普通百姓觀看,而視野好的位置更是設了幕簾留給了那些肯花錢又有身份的人家。


    萬文慧與江珍娘都是早早定好位置的。


    江餘可沒有。


    江珍娘心裏頭是太願意管他的,但是萬文慧倒是態度溫和地開口問他要不要與她們一起。


    江餘看外頭人頭顫動,沒有拒絕。


    隻是不等他跟著走,便有一個穿著褐色衣物的侍從湊上前來,行禮問道:“這位可是宋姑娘。”


    “是。”


    “宋公子派小人來接姑娘去觀看台。”


    江餘一愣,又是一陣開心:“哦,那就勞煩了。”轉頭向萬文慧道謝。


    幕簾的被隔成一塊一塊的四方形,位置並不算大。


    江珍娘眼睜睜地看著江餘往最高的看台處過去,心中一時間百般不是滋味。


    那邊向來都是知府官員家眷所在之處。


    其實兩人定的位置離了看台都不算遠,隻是位置前前後後,到底差了一層身份。


    萬文慧倒是看的開:“我就想,那宋公子定是身份不凡,如此看來,那宋姑娘倒是不用我來同情。”


    “指不定我這個商戶女兒還比不過她呢。”


    “文慧何必妄自菲薄,”江珍娘卻不愛聽這個,商戶女兒又如何,她皺了眉輕聲說道,“再如何,也不過是一個妾侍罷了。”


    “珍娘何必這麽說,我看宋姑娘人是不錯的。”


    “文慧,你不是向來不喜歡玉娘的嘛?為何要幫她說話。”


    “宋姑娘是宋姑娘,玉娘是玉娘,珍娘,你可別弄混了。”


    江珍娘閉了嘴。


    她就是不喜歡那張臉,都是狐媚子。


    這頭,江餘有些忐忑地跟著那個侍從來到前方看台之上。


    還好是一個單獨用幕簾拉起的看台,並沒有旁人。


    江餘著實鬆了一口氣。


    比起與一大幫陌生的人呆在一處,江餘倒是更加喜歡一人呆著。


    更何況,今日不過過了半天的時間,卻是比前兩日加起來的事還要多。


    江餘覺得自己有些消化不了。


    這裏的江府沒有江餘,隻有江玉娘,這裏的哥兒沒有孕痣,甚至這裏可能沒有哥兒。


    他可從來沒聽說過哥兒是逛妓院的,而萬文信邀請宋瑜時的態度極自然,就像,便該如此一般。


    江餘看向前方,也沒有哥兒會與漢子一同,卻毫無顧忌約這打馬球的。


    江餘撫了撫額,覺得腦袋都要炸開一般。


    直至麵方曬的幹燥的土地被奔跑的馬蹄揚起一陣黃色的塵土,背後更有一陣接一陣歡唿聲傳入耳朵裏。


    江餘偶爾聽旁人提起過,卻從未看過馬球賽,他甚至也不大看的懂。


    一隊接著一隊人上來,又一對接著一隊人下場,不過是將球打入對方門洞中的一種有些危險的運動罷了。


    這是江餘觀後感,他的臀部一直黏在幹淨的坐墊上未曾挪動過。


    眼前腦中轟隆隆,各種思緒亂轉,眼前塵土飛揚,看不清馬上之人的麵孔。


    直至看到那個眉間一點紅痣的男人意氣風發地在場上馳騁而過。


    雖然有些事情了然於心,但是江餘還是忍不住雙目發光,起身走到最近出緊緊盯著他。


    為何會如此呢?為何宋瑜便會如此不同。


    宋瑜甚至可能不是哥兒。


    江餘悶頭想了半響,最後得出的結論便是,大概不管宋瑜做什麽,都像是他心中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兒。


    至於為什麽不是旁的人,大概還是因為宋瑜眉間那顆痣吧。


    就像是個哥兒一般,就像江餘自己也能變成這樣一般。


    實在是讓人傾羨。


    即便是變不成如此,看著也讓人開心。


    因著參與的人多,又要在短時間內決出勝負,這次馬球賽哪一方先入門洞便獲勝。因此,一場賽兩方若是技術相差懸殊,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便能決出勝負,若是實力強勁的,倒是要耗時許久。


    宋瑜的技術便不比說了,卓承興跟著這個主子,不會玩又如何會被宋瑜挑中,連馬術不精的裴澤的表現都超乎尋常,最讓人意外的便是萬文信,盡是與宋瑜比賽似的,一人一個打球進門洞。


    也難怪他會如此挑釁,也不知他用意何在。


    結局不必說,有個專業吃喝玩樂十來年的宋瑜,再加上不務正業的萬文信,玩的起的卓承興,口不對心的裴澤,又如何能不贏。


    隻不過這次贏的讓人有些乍舌而已,連知府大人都驚動了。


    有比試必定要有裁判,如此盛大的活動又如何缺得了官方之人。


    隻是向來這種活動都是有府堂典史出麵,何曾能勞動的了知府。


    周典史主持過幾屆的馬球賽,卻沒有哪一次有這一次這般心情忐忑的,眼看著那個“巡道”在馬背上翻來覆去,幾次都像是要從馬上摔下來一般,周典史是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早早派人去通知知府大人。


    隻要這尊大佛在這兒磨破一層皮,別說是他,連知府大人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半個時辰,原本沐休的知府便急急忙忙趕了過來,能在大同府如此繁華的地方任職的又哪會沒點眼色,半途叫停比賽可是落不了什麽好的,隻能帶了最好的大夫過來以防萬一。


    等宋瑜真的完整地從馬上下來,還贏了比賽,知府大人親自拿著彩頭客客氣氣地雙手遞給宋瑜。


    看的一群在幕簾中的女眷一陣訝異,驚異於那個男子到底是什麽來頭。


    江餘遠遠地看著宋瑜從一個中年男子手中接過一個盒子,說了兩句話,那個中年男子便轉身離開了。


    周典史說了幾句結束陳詞,這場馬球賽便結束了。


    幕簾中的人在仆役護持之下陸陸續續地離開。


    等人退的差不多了,江餘這才走下看台。


    看台與蹴鞠場之間隔著高高的圍欄,一般坐在前方的人自持身份,沒人會翻身進去,江餘隻是沿著圍欄往外走了兩步,便聽到達拉達拉的馬蹄聲。


    直到到了近前,江餘抬頭,便看的最後一點昏黃色的夕陽照在馬上那個眉間一點紅痣的男人臉上,豐神俊秀,眉眼鋒利,不甚親和。


    便如同當初在小舟之上第一次見麵一般。


    江餘張了張嘴,微笑道:“神仙。”


    宋瑜挑眉,“我是妖怪。”


    “會吃了我嗎?”


    “你讓我吃嗎?”


    “讓啊。”


    宋瑜將人從欄外拎到馬背上坐著,“別磨嘰,一身汗,公子我隻想洗澡。”


    江餘靠在宋瑜懷裏,柔順地應了一聲。


    若是宋瑜是個男人的話,他便不需要嫁人,不會被困在某個後院之中,而若是這裏沒有男子,那作為哥兒的他,是不是也能做為男子生活?


    或者一直在宋瑜身邊也不錯。


    騎著馬穿過寬闊的蹴鞠場,直到入口處,宋瑜將手中的馬兒交給在那兒等著的侍從,這才領著江餘往外走去。


    隻是驚喜往往無處不在。


    在出口處看見那個頭戴冪籬的女子時,不隻是江餘,連宋瑜也怔楞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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