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見兒子進來,未有多想,隻是聽說已到了用膳時辰,頗有些訝異,嘀咕了一句:「這樣晚了?」一邊吩咐宮裏來的人說,「迴去稟告,說朕與太子一切安好,請太皇太後和太後不要記掛。另再傳朕的旨意,告訴永和宮德嬪,乍暖還寒的時候,太皇太後喜貪涼,要她小心伺候,自己也保重。」


    太子立在一旁,高高仰起頭說:「也替我問太皇祖母與皇祖母安,說太子隨父皇起居飲食,一切安好,請太祖母勿掛念。」


    玄燁一笑:「就照太子的說。」待來者離去,便帶著兒子去用膳,路上胤礽問他:「皇阿瑪下迴出行,可否帶著皇姐皇兄、三弟、四弟還有妹妹們一起來?」


    玄燁道:「此行特殊,下迴皇阿瑪領他們一起,隻是你三弟四弟都還小,再過幾年。」


    胤礽點頭道:「兒臣聽皇阿瑪的,隻是兒臣覺得,念書騎射須以太子自律,不能荒廢,但兄弟之間尚不必區分太子皇子,兒臣不願因自己是太子,而和兄弟姐妹們生分。張太傅說兒臣與兄弟姐妹有君臣之別,兒臣以為,現在兒臣還隻是儲君,當先手足後君臣,皇阿瑪您說是不是?」


    「你長進很大。」玄燁欣然,心中暗嘆太子之資,胤禔上書房那麽久了,說話做事還十分孩子氣,太子正經念書才兩個月,已經脫了許多稚氣,這樣有板有眼說的話,不論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張英他們教導,都讓他很滿意。而張英說得也不錯,儲君與其他皇子有君臣之別,玄燁本就不願有人因太子喪母而輕賤他,孩子能有身為太子的自視自尊,不是件壞事。


    小傢夥驕傲地仰著腦袋,崇拜地看著他的父親說:「兒臣會做一個好太子,將來為皇阿瑪分擔國事。」


    玄燁欣喜地摸摸他的頭:「皇阿瑪會好好教導你。」


    父慈子孝,難得單獨相處,太子比在宮裏時活潑許多,之後幾日跟著父親行禮祭祀,小小的孩子舉止得體、言語不凡,隨行大臣們都看在眼裏,紛紛誇讚儲君天資聰慧是大清之福,玄燁自然也很高興,更令人將這些事傳迴京城,好讓皇祖母也寬慰高興。


    紫禁城慈寧宮裏,太皇太後聽說這些事,自然是欣慰的,但人前不表露,私下裏隻與蘇麻喇嬤嬤說:「太子立得早,利弊皆有,若是孩子不爭氣不長進,早晚也坐不穩東宮,好在太子到底是帝後嫡子天命不凡,我瞧著這孩子能有出息,但話不能說滿了,幾十年後的事誰又知道呢?」


    蘇麻喇嬤嬤不大理解,「主子擔心什麽?」


    太皇太後輕輕一嘆,說道:「玄燁若也能如你我這般長壽,太子豈不是要做三四十年的太子?少年時的太子,必然意氣風發壯誌淩雲,往後十幾二十年裏,一定能學得不少本事有所作為。可再往後呢?諸皇子都長大了,一樣是皇帝的兒子,憑什麽他們就當不得皇帝?太宗也好,福臨和玄燁也好,他們都不是嫡子,大清國至今未有嫡子繼承大統,既然如此,其他皇子們就會不想?恐怕他們的額娘們現在就已經開始想,二三十年後也該他們自己想了。」


    這話聽得蘇麻喇嬤嬤很緊張,輕聲勸:「說不得呢,隻怕沒人提起還不敢有這個心,一聽說了,才要動搖。」


    太皇太後卻看得開:「若真有這一天,我們倆個早就不在了,看不見摸不著沒得操心,哪怕現在就在我眼門前,我也不會太難過。當初我保福臨登基,又保玄燁登基,哪一條路不是披荊斬棘?太子的人生也不會一路順意,走不走得下去,看命,更看他自己的德行。能者居上,辛苦爭得天下,才會好好珍惜。這些都是後話,你我啊,都看不到的。」


    嬤嬤卻嘆:「奴婢也真不想看到那一天,太宗當年多不容易,四大貝勒明爭暗鬥,哪怕太宗當了大汗,他們還是虎視眈眈,當年的貝勒們都是跟著太祖皇帝在沙場上滾著長大的,可如今的皇阿哥們,都是乳母嬤嬤捧著長大的,這往後……」


    「再如何,終究會一代一代生生不息地傳承下去,朱元璋當年又怎麽會想到紫禁城會被滿人做了主?我是不去想幾百年後的事,我這一輩子,什麽都經歷過,知足了。」太皇太後淡然而笑,「蘇麻喇,咱們年紀也大了,不知哪一天就要走了,幾十年後的事輪不到我們操心,該享享清福了。」


    「奴婢聽您的,這會兒去瞧瞧德嬪娘娘的茶好了沒有,可是茶水房裏的宮女偷懶,她一個人忙不過來。」蘇麻喇嬤嬤笑著,轉身往外頭來,可出門就見德嬪捧著茶水站在那裏,她伸手摸了摸茶碗,已經不燙了,便拉著嵐琪往外頭去,輕聲問,「娘娘來了多久?」


    嵐琪坦率地說:「挺久了,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見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定在那裏就不想動了,嬤嬤,我該去向太皇太後認錯吧。」


    「奴婢和您再去換了茶水來,認錯不必了,主子也沒說什麽要緊的話。」蘇麻喇嬤嬤和她再折返茶水房,兩人彼此沉默著重新換了滾燙的茶,半天沒說話,直到快走時嬤嬤才問嵐琪,「奴婢曾經對您說的話,您還記著嗎?」


    方才老人家那一番肺腑,也牽動了嵐琪的心神,此刻嬤嬤問,她立刻就有答案,用力地點頭說:「您說過,我不能幹政,可我能看著自己的兒子,保著自己的兒子。」


    蘇麻喇嬤嬤欣然,與她往太皇太後跟前去,路上笑著說:「那就得了,奴婢和主子隻管享清福了,往後的事,娘娘您要自己掂量斟酌,反正……總有萬歲爺在您身邊呢。」


    兩人進門,太皇太後並不知這些事,瞧見嵐琪身上衣服單薄,便說她:「玄燁派人來傳話,要你不許貪涼的,你怎麽不多穿一件,這麽單薄瞧得我身上都寒津津的。」


    嵐琪趕緊出去加了一件褂子進來,笑著說,「茶水房裏爐子一烤就熱了,是才剛脫了的。」


    太皇太後喝了最愛的蜜棗茶,愜意地歪在一旁說:「不要年輕就不知保養,你看宜嬪這一病,入夏前都要養著了,玄燁轉眼就迴來了,你少不得要在身邊伺候,別也傷風咳嗽,胤祚都一歲多了,你也該給他添個弟弟妹妹。」


    嵐琪臉頰緋紅,膩在太皇太後身邊說:「您總是這樣直拉拉講,好歹也顧一顧臣妾臉皮薄,有幾迴皇上在您也這麽說,人家迴過頭就被欺負取笑。」


    卻逗得太皇太後很高興,揉搓著她說:「也是也是,有了身孕就又不能照顧他,你們吶,實在矛盾得很。」


    此時外頭宮女來稟告,說溫妃娘娘駕到,太皇太後倒是奇怪,這個小鈕祜祿氏怎麽會來,這個時辰也不該晨昏定省來請安,便讓蘇麻喇嬤嬤出去瞧瞧,不多時嬤嬤先迴來,在太皇太後身邊附耳低語,老人家蹙眉,沉沉地問:「竟有這種事?」


    嵐琪已經立在一旁,太皇太後看了看她,似覺得沒什麽不妥,就讓蘇麻喇嬤嬤帶人進來,而溫妃一進門,嵐琪就瞧見她雙眸通紅似哭過的,身後跟了冬雲,另還有一個太醫。


    一眾人叩首行禮,太皇太後讓溫妃坐了,直接問太醫:「到底怎麽發現的?」


    嵐琪聽得莫名其妙,卻見近些日子很活潑開朗的溫妃扭過臉便垂淚,但又倔強地擦了,再聽太醫和冬雲說明是什麽事,直聽得嵐琪背脊發冷。


    還記得覺禪氏臨盆那天,嵐琪在鹹福宮裏,正遇上溫妃身上不自在,冬雲特地熬了烏雞湯,顯然平日也注重保養,但溫妃一直懨懨軟軟,這一次因覺禪氏產後調理,每日也要進藥,太醫來查看時,發現溫妃平日服的補藥氣味不對,起初還以為是給覺禪常在服用的藥兩邊搞錯了,再查看,不僅沒有錯,溫妃娘娘更是服用這樣的補藥一兩年光景了。


    如覺禪常在此刻服的藥,行氣旺血助益惡露排出,但類似療效的藥溫妃娘娘吃了一兩年,這麽弱的身子這麽旺的血,宮內自然守不住胎,如此推斷來看,這兩年溫妃侍寢不少卻一直沒有好消息,該是吃錯藥的緣故。


    嵐琪當年調養身子時,每天跟著慈寧宮吃藥,她從來沒想過會吃錯藥,而事實經蘇麻喇嬤嬤悉心調理,她真的順利產下了四阿哥,之後又接連有了胤祚,那些藥必然是極好的東西,可同樣的事輪到溫妃,她竟不知不覺吃錯了那麽久的藥。


    太醫更危言聳聽地說:「若再吃上三四年,隻怕溫妃娘娘一輩子都難有身孕了。」


    太皇太後氣得臉色蒼白,溫妃雖垂淚,但並未哭泣,定定地坐在那裏,好半晌才聽太皇太後問她:「這件事,還有誰知道?你……你家裏的人呢?」


    溫妃定神道:「臣妾聽太醫說後,就先來慈寧宮請您做主了,家裏什麽人?阿靈阿他們臣妾再不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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