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語可不會因為宋誠說不讓喝就不喝,反而故意板著臉,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隨即吐出來:“燙。”


    “哈哈哈。”宋誠大笑。


    蘇沐語皺眉看他,很好笑嗎,有什麽好笑的,笑成這個樣子?


    宋誠笑了一陣,轉過頭,幾不可聞地歎氣,很輕,輕到蘇沐語沒有聽到。他喜歡喝茶,還是受女朋友影響的呢,如今相隔幾百年,再無相見之日。


    小泥爐上的水咕嚕咕嚕地響,蘇沐語見宋誠對著屏風出神,看了一眼那扇黑檀木屏風,是一幅山水畫,山川好象很雄偉的樣子,反正她也看不懂,幹脆學宋誠的樣子,提起壺準備泡茶,可壺柄被炭火烤得滾燙,她剛提起來,又失手掉下。


    咣當一聲,瓷壺碎成幾片,沸水四濺。


    這套瓷壺茶具,仿照現代的工夫茶具,是宋誠讓人特製的,剛送來沒幾天。


    宋誠聽到響聲,迴頭一看,蘇沐語甩著手站在桌邊,一副做錯事的樣子,再一看地上,一灘水白汽蒸騰,哪還有不明白的,趕緊道:“可燙著?”


    蘇沐語搖了搖頭,道:“壺碎了。”


    這個壺,質地上乘,一看就不同凡響,可不是她賠得起的。雖然宋誠不至於讓她賠,她還是很過意不去。


    “沒燙著就好。”宋誠見她五指張開,抓過她的手一看,手心一片紅腫,讓她的丫鬟迴去取藥,給她塗上。


    蘇沐語怔怔地看宋誠把藥膏均勻地塗在她的手心,再用雪白的布把她小巧的手一層層包紮起來,最後係上一個結。


    “好了。”


    蘇沐語動了動手指,在宋誠麵前揚了揚,大眼睛裏全是問號:“?”


    她隻是燙了一下,用得著這樣嗎?包得像粽子,明天怎麽學習針炙?


    宋誠摸了摸她的頭,道:“迴去吧,睡一覺就好了。”


    “我沒有那麽嬌氣啦。”蘇沐語又揚了揚手,突地笑了,道:“你好似我爹。”


    “……”宋誠佯怒:“再胡說八道,不理你了。”


    “好,不說了。”蘇沐語乖巧地坐下,見小四重新取一隻壺來,笑得很開心。匠人肯定不止做一隻壺,打碎一隻,再換新的就是。


    蘇沐語放心了,這裏果然跟家裏不一樣。


    水再次沸了,茶香彌漫,蘇沐語說起在懷來的舊事:“我小時候打碎一隻碗,我爹把我狠揍一頓……”


    蘇父是大夫,常常給窮苦人免費看病,有時還贈藥,懷來的生活水平普遍低下,診金本來就低,這麽一來,收入更少,難免打碎一隻碗就得挨揍。


    宋誠的思緒也飄得很遠。


    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風也小了,氣溫卻更低了,宋誠讓小四加了一個炭盆,道:“要是有土豆紅薯就好了,放在炭盆裏烤,香得很。”


    很懷念啊,怎麽把這些東西的種子弄到手?貌似現在還沒有傳進來哪。


    蘇沐語奇道:“土豆紅薯是什麽?”


    “我找到後拿給你看。”宋誠展顏笑,辦法是人想出來,怎樣讓這幾樣產量高的作物種子提前幾十年傳進明朝呢?


    蘇沐語“哦”了一聲不再問了。又說了半個時辰話,她才告辭離去。


    宋誠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掀開簾子,陽光透過窗紙,投在青磚上,雪竟停了,太陽高掛,幾個仆人在院子裏掃雪。


    這一天,翰林侍講上奏折舉薦楊善為左都禦史,聖旨下,內閣竟然沒有封迴,很多朝臣嗅到不同尋常的味道,特別是內閣的幾位,望向張益公廡的眼睛,都意味深長得很。


    翰林侍講前途遠長不假,可跟錦衣衛指揮使相比,那壓根就不是一個檔次好嗎?內閣諸公不惜駁皇帝的麵子,也要讓宋誠難堪,許清華舉薦,他們卻支持了。


    難道說,朝中勳貴和文官的對抗竟到白熱化的程度?還是說,左都禦史的人選,武將勳貴不能插手?有人深感不安,覺得內閣諸公這是在作死,得罪宋誠的下場,怕是不大好哪。


    自有人把消息報到宋誠這裏。


    群臣議論紛紛時,徐埕正在府裏咬牙切齒大罵於謙。左都禦史的缺一出現,徐埕就四處托人,到處活動,希望得到這個缺,最後托到於謙那裏。


    於謙本來不想理他,無奈他言辭懇切,說當時想保存朝廷實力,才會提議南遷,幸虧於大人你挺身而出。


    現在事過境遷,一切自然不同。朝廷南遷不比普通百姓搬家,把細軟收拾收拾裝上馬車就能走,太宗遷都,那是費了很長時間的,先不說皇帝居住的宮室,官員們的住所,都得準備,就是很多戶籍文書,整理搬遷,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現在迴頭看,極有可能來不及搬遷,朱祁鎮被宋誠救迴的消息就傳來了。所以,南遷的提議,已不如當時那麽招人恨。


    而徐埕還是有一定的政務能力的。


    所以,於謙考慮後,還是答應了,也上了舉薦的折子。


    可是最後,徐埕的願望落了空,楊善成了新上任的左都禦史。


    徐埕怒了,先前你當殿怒斥我,讓我被同僚嘲笑,為了升官我沒跟你計較,現在你再次戲耍我,這就不能忍了。


    他馬上彈劾於謙有不臣之心,擁立郕王。


    朱祁鎮看到這封奏折時,揪然不樂。他最希望的是朝臣們把弟弟忘了,現在徐埕又舊事重提,誰知道他是彈劾於謙,還是繞著彎為朱祁鈺求情?


    宣宋誠覲見的小太監到西寧侯府時,宋誠剛吃完午飯,在廂房後幾株古樹中間測來測去,準備在這裏搭一個棚子,既可以擋風,又可以賞雪。


    “皇上,怕是徐元玉求官不成,公報私仇。”宋誠把徐埕四處托人的事說了,這樣四處活動,如何瞄得過錦衣衛耳目?


    朱祁鎮一聽不高興了,他這裏擔心半天,敢情隻是徐埕一已之私,於是在奏折上批了好幾句話,把於埕訓斥一頓。


    徐埕本以為隻要提擁立朱祁鈺,於謙必死無疑,沒想到是如此結果,不禁目瞪口呆。於謙到底走了什麽狗屎運,這樣彈劾都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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