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鄙視他出身勳貴嗎?宋誠道:“楊大人十七歲中秀才,若不助太宗靖難,舉人、進士自是信手拈來。”


    白發蒼蒼依然名落孫山的童生太多了,十七歲考中秀才,應該很有天賦吧?宋誠理直氣壯為楊善說話。其實楊善以一介秀才,混到正三品的禮部侍郎,可想而知,這人能力很強,為人處世也有一套。


    讓宋誠沒有想到的是,張益捋須微笑道:“老夫是永樂十三年的二甲進士,同年授中書舍人。當年老夫才二十歲。”


    你說楊善十七歲中秀才了不起,那我這個二十歲中進士的呢?


    這是被打臉了嗎?宋誠麵不改色道:“張閣老趕上好時候啊,楊大人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要是楊大人晚生幾年,想必也能如此。”


    有你這麽強詞奪理的嗎?張益被氣得不輕。


    宋誠後麵還有呢,慢條斯理道:“以中秀才先後論,張閣老還得叫楊大人一聲年兄呢。”


    “這這這……”張益不吹胡子瞪眼不行啊,實在快被氣死了,哪個兩榜進士會跟人論誰先考中秀才?有這樣論的嗎?


    宋誠一本正經道:“楊大人以雄辯聞名與世,張閣老封迴聖旨,難道不怕楊大人記恨在心,哪天逮著機會,和你死掐到底嗎?”


    張益冷笑:“他雄辯又如何?要論引經據典,博聞強記,老夫哪裏輸給他了?”


    恰恰相反,他詩文操筆立就,怎會怕了楊善?隻是以他的出身,自惜羽毛,不屑如楊善一般破罐子破摔罷了。


    宋誠道:“阿陽不是讀書的料,進新軍又吃不了苦,張閣老就不想為他謀個出身嗎?”


    “嗯?”張益眼眸猛地睜大了,錦衣衛倒是好去處,可張陽是他的孫子,把孫子送進錦衣衛,禦史不彈劾他才是怪事。再說,就算要進錦衣衛,也得眼前的少年點頭,沒有他點頭,哪裏進得了?


    宋誠話題又轉迴來:“楊大人任左都禦史,再合適不過,張閣老不肯同意,我隻好去另外幾位府上轉轉,說不定有哪位同意了呢。”


    張益是首輔,內閣他說了算,其他幾位說湊數過分了些,可真有個什麽事,他不點頭,怎麽可能通過?宋誠話裏的意思,他怎會不明白?


    “阿陽實在不讓人省心,他與宋大人自小一塊兒長大,還請宋大人為他謀個出身。”張益緩緩道。


    宋誠要把楊善送上左都禦史的位子,肯定辦得到,若他堅決不同意,或是為自己招來災禍,或是好處落別人家,怎麽說他和宋誠還有並肩頭殺敵的交情,宋誠又對他有救恩之命,這都是淵源。


    張益若是理不清這些彎彎繞,就枉為首輔了。


    宋誠道:“確實是,我和阿陽是從小打出來的交情,他可沒少挨我打。”


    張家的孩子以讀聖賢書為榮,不怎麽鍛煉身體,還真被宋誠從小打到大。張陽隻會耍嘴皮子,宋誠可是直接掄拳頭,先把他打趴下,再噴他一臉。


    張益也知道張陽沒少挨打,聽宋誠這麽說,嘴角抽搐,可他做到首輔,已是位極人臣,又到現在這個歲數,不得不為兒孫輩鋪路,幾個兒子能有一個中進士他就含笑九泉了,孫子輩是不用指望啦,如果能另辟蹊徑,待曾孫成長起來,以保門庭不倒,他就無憾了。


    宋誠把剩下的茶一口喝了,道:“新軍缺一個先生,不知阿陽可有興趣?”


    “先生?新軍?”張益以為自己聽錯了,新軍缺一個先生,和張陽有什麽關係?張陽還需要人好生管教,哪能給人當先生?


    宋誠笑微微道:“不需要考試做文章,隻需要教軍士們識字,會一些粗淺道理就好,有如學童啟蒙。”


    張陽讀十幾年書,如果連一個啟蒙先生也做不了,那還考什麽試啊,不如拿塊豆腐撞死算了。


    “新軍也需要讀書識字麽?”不怪張益奇怪,丘八讓文瞧不起的原因之一,就是不識字。當兵不需要識字,是普遍共識。


    宋誠道:“說了是新軍,自然處處與眾不同。”


    成為新軍的先生,雖然不算錦衣衛正式編製,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能得這些正式編製的新軍敬重,這份人脈可就驚人得很了。他們不是普通軍士,是錦衣衛的一員。


    張益幾乎可以斷定,張陽縱然不能高中,但隻要謀了這份差事,以後在京城也能像錦衣衛一樣拉風,最重要的是,他依然是文人身份,不丟自己這個首輔的臉,想參加科舉時,還能隨時抽身出來,可謂文武兼備,兩邊通吃。


    這算是楊善任左都禦史的條件了,如果他不答應,就太不識相了。


    他示意老仆換熱茶,捋須笑吟吟道:“阿陽有勞宋大人了,你們自小交好,交情非比一般,還望你提攜一二。”


    宋誠笑道:“好說,好說。”


    送宋誠出門的時候,張益低不可聞地道:“這旨意嘛,也該下來了。”


    “是呢,迴頭我去催一催。”宋誠說著出門,十幾個身著飛魚服的校尉緊隨在後,唿啦啦上馬,圍在宋誠的馬車周圍。


    張益目送宋誠馬車遠去,輕聲道:“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這才十六歲,便有這份心智,再過十年還了得。


    張陽聽說讓他去教導新軍,堅決不幹,可在張益的棍棒威脅下,隻好含淚答應,又氣不過,連夜跑到西寧侯府拍門,要找宋誠。


    宋誠院子裏一株梅花開了幾朵,蘇沐語見了,嚷著要賞梅花,大冷的天,非拉著宋誠在院子裏說話。


    宋誠身披大氅,手戴新做的狐狸皮手套,站在梅樹下,仰頭看了半天,道:“不能明天天色明朗再看嗎?”


    老梅樹太高了,氣死風燈照不到,又沒有月亮,一眼望去,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


    “我爬上去照亮,讓你看。”蘇沐語說著,搶過丫環手裏的氣死風燈,赤溜一下爬上去了。


    太生猛了,宋誠的下巴吧噠一聲掉了。


    “小心點,別掉下來。”


    “沒事。我在家的時候常爬樹。”蘇沐語豪邁地揚了揚手裏的氣死風燈。


    宋誠抹汗,大姐,你已經十五了,貌似你的同齡人都嫁人生娃啦,你這樣皮,真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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