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完四個班的女生寢室,盛逢時和袁木走著迴辦公室。


    又穿過那條寂靜小路,盛逢時問:“你為什麽對我點頭,在鄒琪寢室的時候?”


    袁木:“嗯?我以為您是讓我不要鞠躬。”


    “哦。”


    “我理解錯了嗎?”


    “沒有。我給你的時間表看過了嗎?明天上午一二節不用來,我不在辦公室。”


    “看過了。好。”


    兩人一路沉默到辦公室,彼此都不覺得尷尬,也沒感到有哪裏不妥。關上門,盛逢時猶豫了一步,停在會客區,問袁木:“你高中畢業沒有讀大學嗎?我看你像是成績不錯的學生。”


    袁木原本已經坐下,見盛逢時站著,就從沙發裏站起來迴答:“我有錄取通知書,沒去報到。”


    兩個人都站著,空氣裏有一絲對峙的緊張。視線如同相合的磁鐵,沒人指使就自動吸在一起,這次袁木很快低下了頭,但盛逢時已經怕了這種默契,歎了口氣:“你喜歡我嗎?”


    袁木抬起頭,帶著點靦腆地笑著說:“喜歡,您很漂亮。”


    盛逢時問:“是喜歡漂亮的人嗎?”


    袁木皺著眉,想了想,說:“您是不一樣的漂亮。”


    盛逢時看得出她的認真,也看得出袁木所說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好的,謝謝你。沒有什麽事的話,明天見。”


    袁木愣了一下:“還沒有到下班時間。”


    “鄒琪應該不會過來了。”


    “那,好吧。”袁木沒再堅持,背上她的包對盛逢時道別。


    房間突然安靜了。明明袁木在這的時候幾乎不出聲,她走了居然會有這麽明顯的差別。盛逢時迴到辦公椅上坐著,迴想著袁木清透的不帶一絲曖昧的眼神,心裏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但這口氣鬆到尾巴上又往上挑了個勾,留了一小口沒鬆徹底——這感覺不那麽舒服,好像心裏還惦著什麽似的。


    惦什麽呢,從源頭上就沒有希望,本該想都不去想。


    不想私事的盛逢時當然就開始工作了,時間寶貴,不能浪費。


    盛逢時沒覺得直接問“你喜歡我嗎”不合適,因為對象是袁木。袁木也沒覺得不合適,因為在她眼裏盛逢時就是這樣的人,不想說的時候一字不說,一旦說話就單刀直入。婉轉周到的表達方式隻是工作需要,離開工作的盛老師應該和自己很像吧,袁木這麽想,如果可以更近一點就好了。


    迴到吃完飯,袁木就進了木工房,看老師傅們使鑿子。


    袁木的父親袁鬆林很有些名氣,常常有外省的人打聽到村子來,出重金請袁鬆林去打家具,早年為了照顧袁木,袁鬆林是不出的,等袁木生活能自理了,袁鬆林才肯接活,但每次出去都會盡快趕迴來。多數時間袁鬆林都在家裏,談好式樣就開始打,完成後再通知人來運走,因為手藝好,一年裏幾乎沒有長歇的時候。


    袁木一歲抓周,大圓桌上鋪紅布,滿桌子的小玩意兒,袁木安安靜靜地從桌子一頭爬到另一頭去,抓起了袁鬆林隨手放下的小平鑿。袁鬆林很高興,袁木的母親很憂愁。


    後來袁木一年年地長大了,對木工的熱情卻絲毫不減,別的小孩一身泥巴成群結隊地瘋跑,袁木就一身木屑坐在小板凳上刻小房子,到現在,順理成章地成了小木匠。


    晚上,洗去木屑和熱汗,袁木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家裏帶過來的枕頭很軟,托著她的腦袋有種催眠的效果,袁木很快睡著了。勞作令她疲乏,也讓她感到滿足和幸福。一個好夢正在奔來的路上。


    不過袁木通常記不住她做了什麽夢,隻是每天醒來心情都挺輕鬆的。


    早上不用去學校,袁木新撿來一塊木頭,擺在桌上盯著看,思考刻成個什麽東西。想好後下了幾刀,不太滿意,擺著繼續盯,刻刻盯盯,刻刻盯盯,不知不覺,木頭沒有了。


    “……”袁木自言自語,“缺乏想象力,要多看點書。”


    時間也差不多了,袁木就收了東西去坐車。


    袁木剛到門外,盛逢時正好來。


    “早上好。等多久了?”


    “早上好,一分鍾。”


    盛逢時開了門,走向辦公桌:“等下我們去聽課,第三節聽一班,第四節聽二班,你聽完一班的就可以先走了。”


    “我一起。”


    盛逢時停步迴頭,看著袁木說:“不用的。”


    袁木站在會客區的中央:“我堅持。”


    盛逢時轉迴頭,留給袁木一截後頸:“那好吧。”她坐到那張黑色椅子上,隻需要一秒就可以忘掉袁木的存在開始工作。袁木朝前走了幾步,佇立在隔斷兩個區域的文件櫃旁。


    盛逢時手中的鋼筆遲遲落不下去,無奈地抬起頭:“你想說什麽,還是做什麽?”


    袁木說:“我想和您說話,但是我不知道怎麽說。”


    盛逢時:“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不禮貌?”


    袁木:“我知道,對不起。我隻是有一種感覺,您應該也想和我說話的。”


    “……”盛逢時不禁要問,“你這麽多年,交到過朋友嗎?”


    袁木迴答:“交到過,現在偶爾還聯係。”


    盛逢時合起鋼筆放下,正想接著問,袁木突然蹦出一句:“我會。”


    “什麽?”


    “正常的交流。”袁木說,“看人說話,看場合說話,隱藏真實的想法,這些我都可以,實在做不到的時候就不說話。”


    盛逢時:“那你為什麽不和我進行‘正常的交流’?”


    “因為我覺得我和您心心相印,不用這麽複雜。越簡單越舒服,您懂我的,對嗎?”


    盛逢時要頭疼死了,按了按太陽穴,問:“你知道心心相印是什麽意思嗎?”


    “彼此的心意不用說出,就可以互相了解。如果沒記錯的話是這個意思。”袁木仰著頭想了一會兒,肯定自己的迴答,“就是這個意思。”


    還真解釋得通。盛逢時深深歎氣,說:“我是老師,我希望你對我保持尊敬的態度。”


    這個結果著實是袁木沒有想到的,她愕然片刻,慢慢消化了這句話,小聲反駁道:“我是學生家長。”


    “學生的姐姐不算家長。”盛逢時一錘定音,起身道,“準備走了,我在上課鈴響之前到教室。聽課的時候不能刻木頭,你身邊有筆記本嗎?沒有我借你一本,到教室擺在桌子上就可以了。”


    “沒有,再借我一支筆吧,謝謝盛老師。”袁木垂著脖子,有點沮喪。


    這一刻盛逢時發現,袁木也不是一直那麽穩重,她還是有小姑娘的樣子的,比如年輕人特有的那種倔強。


    盛逢時不得不承認,這個發現讓她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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