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午後,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有一種特別舒適的感覺。


    邱敏蜷縮在院中花樹下的吊椅中,後背靠著一個橘色的抱枕,身上搭著一條純白短毛絨薄毯,偶有淡紫色的小花被輕風吹落,掉在她的身上,她眯起眼慵懶的樣子像一隻貪睡的貓。旁邊的紅泥小火爐上架著一銀壺,正冒出滾滾白煙,壺蓋被水蒸汽一下一下頂起,顯然是水開了。


    邱敏正準備將燒開的銀壺拎起來,坐在對麵的賈夫人忙道:“我來我來,姑姑身嬌肉嫩的,可不能被燙到。”


    邱敏被她的馬屁拍得有點不適,強忍全身泛雞皮的衝動:“要不叫個侍女來伺候吧。”


    賈夫人擺擺手:“姑姑要靜養,就咱們兩個清清靜靜地聊一聊。何況我以前也是做慣粗活的,我家老爺常說我茶製的好,每次都要我親自動手,別人製的他都不喝。”


    邱敏笑了笑:“看來賈大人和夫人的感情很好。”


    賈夫人淡淡地笑:“我跟他少年夫妻,風風雨雨相伴幾十年了。剛成親的那會,他家就三間小瓦房,五畝田。他父母死的早,靠著親族叔伯的幫襯才娶的媳婦。他一個讀書人,食指不沾陽春水,比大戶人家的小姐還嬌貴,家裏家外的事都靠著我一人忙活,好在他爭氣,我嫁到他家第九個年頭,他終於高中,我才算是熬出頭了。”


    賈夫人取了一個茶團用幹淨的白帕包了敲碎,再倒入玉碾中細細研磨,接著將研碎好的茶末倒入茶碗中,用少量水調勻,再衝入沸水,繼續用茶筅擊打茶湯直到產生泡沫。


    邱敏知道賈京這位夫人出身微寒,但這手熟練的茶藝比貴族婦人也不差了。


    賈夫人將製好的茶擺在邱敏麵前,邱敏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讚道:“賈夫人好手藝。”


    賈夫人笑著搓了搓手,自己卻不喝:“我這也是後來逼著自己學的,不瞞姑姑說,其實我到現在都喝不慣這東西,苦得跟黃連水一樣,還澀。”


    邱敏放下茶碗:“既然不喜歡,又何必為難自己去學。”


    “這不是沒辦法嗎?”賈夫人一歎:“我家老爺也算是對的起我了,他剛高中那會,不少大官想將女兒嫁給他,可他已經娶了我。有人勸他休妻另娶,攀個有能耐的嶽父,他都沒答應,繼續留著我這個糟糠妻當正室。可我也不能仗著有他相護就丟他的臉,所以那些大家小姐會的東西,我就算不喜歡也得硬著頭皮學,不然每次跟那些太太們見麵,還不洋相百出?”


    邱敏淡淡道:“糟糠之妻不下堂,這本是做人的道理,賈大人隻是做了他該做的事而已,賈夫人怎麽好像得了天大的恩德似的。”


    賈夫人一愣,過了一會才道:“理是這個理,可你看看朝中,高中後休妻另娶的不少,畢竟有個有勢力的嶽丈幫助,以後仕途能走不少彎路不是?這男人啊有良心是應該,可女人也不能太理所當然了……”


    邱敏大約知道她今日跑來找自己聊天的目地了,打斷她道:“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賈大人若是真有良心,就不該小妾娶了一房又一房,賈夫人難道一點也不傷心?”


    賈夫人的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起來。其實邱敏也不想當麵揭她的傷疤,但她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邱敏正準備站起來送客,賈夫人幽幽地說道:“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可也知道夫為天,妻為地,天尊地卑,故夫尊妻卑。他剛納新人的那會,我也傷心難過,可這世道哪個有權有勢的男人不是妻妾成群,隻要他還維護我這個正妻,憐惜珍愛我,我就該知足了。怨隻怨他生而為男,我生而為女,若有來世,巴不得他做女來我做男,讓他也嚐嚐我的苦楚……”


    邱敏抬頭看了一眼絢麗的日頭,迷蒙的光影中一片眩暈,眼角有些微水花溢出。


    是啊,巴不得他做女來我做男,讓他也嚐嚐我的苦楚。


    不過她現在已經不想陪他玩了,來世他是男是女也和她無關。也許對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女人得柔順忍耐,等待男人來珍惜憐愛,因為她們從一出生就居於下風。但她不一樣,她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想給,她還不願意接。


    將賈夫人送出府後,邱敏讓侍女給自己更衣。


    她現在住的地方是沐澤曾經給她買的那套府邸。


    小北見邱敏換了身衣服,便知道她又要出門,“姑娘今日出門是騎馬,還是乘轎?”


    邱敏道:“騎馬。”


    “姑娘最近很喜歡騎馬。”小北狀似無意地提起。


    “我大病初愈,合該多鍛煉鍛煉身體,騎馬可以強身。”邱敏說。


    小北看向邱敏,日光下她的皮膚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白,甚至可以看到隱藏在肌膚下的青色血管,因為大病初愈,她瘦弱的好像斷了線的風箏般搖搖欲墜。


    也許是該讓她多騎馬鍛煉一下。小北默默地想。


    長安有東市和西市,在規劃布局上基本沒什麽差別,但東市附近的裏坊勳貴宅地較多,而西市因為靠近西城門,西域胡商進入長安後首先在此處落腳,從事經商、傳教活動,所以西市遠比東市繁榮。


    邱敏既然要出門,自然首選去西市。小北其實不怎麽樂意讓邱敏去西市,西市外來人口多,結構複雜,各種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若是邱敏被磕了碰了,那就是他的責任。但邱敏得的是心病,若是不讓她得償所願,萬一又憋出病來,那還是他的責任。


    小北低歎一聲,叫上護衛,牽了馬讓邱敏坐上去。


    西市做為絲綢之路的起/點和中心,自然是胡商雲集,奇珍異寶匯聚,有金市的美譽。


    邱敏騎馬走了一會,到了人密集的地方,便下馬步行。四個護衛在前開道,四個護衛跟著身後,小北還一臉緊張的護在邱敏身邊。


    邱敏瞧這娃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覺得好笑,別人又不知道她的身份,誰沒事會來找她的麻煩?反而他們這麽護著,還更引人注意。


    邱敏看路邊有烙胡餅的,走過去要買。胡餅用麵粉、芝麻、雞蛋、酥油、奶、糖、鹽製成,中間薄邊緣略厚,有半張臉那麽大,不僅味道好,還可以長期保存,西域商人遠行就帶上這種食物做幹糧。


    小北攔住她:“姑娘,外麵的東西不幹淨。”


    “有什麽關係,不幹不淨吃了沒病。”邱敏執意走過去,對那個賣胡餅的胡人說:“給我來個。”邱敏接過胡餅,問小北:“要吃嗎?”


    小北搖了搖頭。


    邱敏道:“對了,你愛吃甜的。”


    於是一路買了糖酪、荔枝膏、杏仁膏、畢羅、果食將軍,塞給小北。


    畢羅是一種有加餡料的麵點。果食將軍是用糖麵捏的小人。


    小北拿著糖人一臉無語:“姑娘,我又不是小孩。”


    邱敏笑嘻嘻:“男人沒成親前都是小孩。可惜這個時節沒有澆櫻桃,不然再給你買點。”


    澆櫻桃就是櫻桃去核,澆上乳酪和糖。


    邱敏一路走一路買,各種烤串,西域小食都買了不少,自己吃了些,還有許多吃不下,便分給其他護衛。


    “小北,你整日跟著我不累嗎?”邱敏奇怪地問:“你難道就不想去外麵自由自在四處闖蕩?”


    小北聞言反而更加奇怪:“去外麵闖蕩不是更累嗎?”


    “呃?”邱敏一愣。


    小北給邱敏解釋:“首先,出去闖蕩,路引就是個麻煩。除非是遊學的士子,一般人從一地到另一地,在經過關口時,如果路引上沒有上一地官府的官印,那就隻能去大牢裏去吃牢飯。”


    “其次,衣食住行是個麻煩,這些都要錢。如果我去外麵,就隻能給人做護衛,或者給商隊做保鏢,那可比在你身邊危險多了。姑娘你是沒見過那些劫道的馬賊有多兇惡,他們搶劫還不算,往往將一個商隊的人都殺光,如果這個商隊裏有女人的話,落到馬賊手上,那更是比死還淒慘百倍……”


    邱敏默默滴汗,這還真是個現實的理由。不過她怎麽感覺小北在刻意嚇唬自己?


    她一路逛一路買,看到前方有人賣皮毛。


    如今已經四月,居然還有人賣皮毛?邱敏有些奇怪,多看了兩眼,忽然覺得那個賣皮毛的人有些眼熟。好像是上次在玉真觀前碰到的那個胡人。


    之所以對他有印象,是因為上次他說:“這個包子就是玉真仙人?”


    雖然那張畫上的人看起來是很像包子,但是她本人跟包子一點也不沾邊好麽。


    邱敏走過去,看到對方身前擺著許多皮毛,大約有百多件,厚厚的堆得像做小山一般高。


    那人就靠坐在那堆皮毛上打盹,不吆喝不叫賣,和周圍勤勞忙碌的商人一對比,他的懶散顯得格格不入。


    這樣做生意,能賺到錢嗎?邱敏奇怪地想。


    陽光下,那人亞麻色的頭發上泛著一圈很漂亮的光。邱敏不禁多看了他幾眼,風將他額前的碎發吹亂,露出如劍一般的長眉,濃長的睫毛在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一圈陰影,恬靜安睡的樣子就像一幅油畫。


    好像感覺到有人注視,那人突然睜開眼睛,凜冽桀驁的視線和邱敏撞了個正著。


    好有……壓迫感。


    邱敏立刻將視線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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