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凡到清水拉麵當學徒,已經整整三年了。老板也是帶他的師傅,曾在日本生活了近十年,做事就像做人一樣認真而嚴謹。三年裏,麵條、配菜、叉燒肉、味增湯、溏心蛋、豬骨湯底,各種口味的拉麵,秦凡都已經做過了不知道多少次,說不上爐火純青,至少也是手到擒來。可是獨獨有一種口味,他怎麽也做不好,所以直到現在也沒能出師。

    熬製一鍋拉麵的湯底,至少要花上十幾個小時。將供貨商送來的新鮮豬骨用木槌敲碎,熱油煎過之後加入薑蒜,丟進大鍋裏用軟水燉煮四個小時,期間不斷攪拌,撇掉血沫和骨靈,然後撈出味道已經變淡的豬骨,加入新的豬骨繼續燉煮。如此反複三次,才能煮出色澤乳白、香味濃鬱的合格湯底。

    舀出一勺豬骨湯,加入特製的辣醬煮開後盛進碗裏,放入已經燙熟的拉麵和海苔、筍幹、溏心蛋等配菜,再倒上適量辣油,撒上香蔥——一碗熱騰騰的地獄拉麵就做好了。

    師傅接過碗,先喝了一口湯,又用筷子卷了幾根麵條塞進嘴裏,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不行。”

    第三十七次被否定的秦凡仍舊是不甘心。“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師傅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小凡,你的麵,湯熬得夠鮮,味道也夠辣,可還是缺少了一樣東西。”

    “少了什麽?”

    師傅淡淡一笑。“少了愛。”

    大齡單身男青年也是非常氣憤了!一個人吃飯睡覺看電影坐飛機去醫院逛遊樂園的苦我都忍了,煮個拉麵竟然也要愛!單身狗就連當廚子的資格也沒有嗎!

    氣憤的小廚師摔下圍裙,轉身就走,去小超市買了好幾瓶草莓味的旺仔牛奶,一口氣喝完才消下氣來,迴到廚房裏接著熬骨頭湯。

    熬湯畢竟不用每時每刻都守著,花式壓榨勞苦百姓的師傅就常常讓他去前麵門店裏幫忙。

    想他二十出頭的大好青年,成天在廚房裏汗流浹背地忙著,比每天去健身房的人身材還好,樣貌也算得上清秀俊朗,店裏的粗布小圍裙穿在別人身上隻是普通工作服,穿在他身上偏偏就像是設計師高級定製款,一針一線都是好看的。

    清水拉麵開在寫字樓聚集的區域,附近又有一所中學,每天來店裏的白領女性和女高中生絡繹不絕。隻要他在店裏,點餐、倒茶、送餐全部都得由他來做,其他店員隻能收收桌子掃掃垃圾。不是同事們欺負他,是客人們不肯。要是別人去點餐,女孩子們臉上寫滿了一

    萬個不願意。“沒事,等小凡空了再點吧,我們還不餓呢。”

    小姑娘們的禮物,花啊信啊巧克力啊,也收到過不少。連拒絕的機會也沒有,吃完麵壓在桌子底下就跑掉了,臉羞得通紅,臨走還要叮囑別的店員:“那可是給小凡的!你們不許看!”

    同事們可以少幹活當然求之不得,看他被小姑娘們調笑也隻覺得有趣。師傅倒是擔心得很。“到時候你自己去開店了,客人都被你那張臉給勾走了,我可怎麽辦啊?”

    他嘴甜安慰幾句:“師傅有的是手藝,不愁的~”倒也不曾謙虛。

    如此說來,店的男性客人真是不多。

    常來的除了每周一三五遛狗經過這條巷子的寧大爺,經常跟師傅一塊兒釣魚的劉大哥,還有一個總是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每次都坐靠窗的小方桌,點一碗豚骨拉麵加一份叉燒,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吃完,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名字叫程修。

    秦凡知道他的名字,是因為有一迴他把錢包忘在店裏了,人都走得沒影兒了,秦凡收桌子的時候才看到。平時那人也丟三落四的,總是不記得帶傘,好幾迴被雨困在店裏,都是秦凡借傘給他的。

    他從錢包裏找到一張名片,打過去是程修的同事,這樣才輾轉聯係上程修。程先生來取錢包,執意要請他吃飯。秦凡再三推拒,說這隻是職業道德,換作是誰都一定會還的。

    那天程先生卻在店門口守了一整晚,一直等到店裏打烊,他下班,非要拉他去吃飯。兩個人去了一家雅致又清靜的中餐館,裝修很是古樸,程先生點了酒,端上來竟是一壺紹興花雕,一開壇便是濃濃的酒香。

    那天秦凡有些悶悶不樂,幾碟子酒喝下去,更是掩都掩不住的喪氣。他第四十二次做了地獄拉麵,師傅還是說不行。“你啊,就是沒有愛。”煮個拉麵,到底要怎樣才算有愛啊!

    程先生看出了他的鬱悶。“怎麽,有不開心的事?”

    他搖搖頭。“工作不怎麽順利,沒什麽大不了的。”

    服務員送了菜單來,程先生讓他點。他一頁頁翻著,水煮牛柳、鮮椒小煎雞、麻婆豆腐地點了一輪,放下菜單才發現程先生臉色不大對。

    “啊?有你不愛吃的?”他不知道自己點錯了什麽。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程先生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好像平時那個獨自坐在窗邊,冷冷淡淡的男人,忽然就此鮮活了起來。“我……不能吃辣。”

    秦凡撲哧一聲笑了,趕緊跟服務員說取消前頭的菜,重新點了糖醋排骨,清蒸魚和番茄肉丸湯。原來程先生是不能吃辣的,秦凡在心裏偷偷記了一筆。知道了程先生的弱點,感覺像是忽然離他近了許多。

    等服務員走了,程先生還是念念不忘地問他:“你說工作不順利,是怎麽迴事啊?”

    他歎口氣,斷斷續續地講了。原本打算跟著師傅學兩年,出師了就自己去開店,沒想到三年過去了,還是遙遙無期。

    “沒有愛啊……”男人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抬頭看他,“不然,你就跟我談戀愛吧。”眼睛裏漾著暖褐色的光。

    秦凡笑得差點被酒嗆住。“這是不是也太隨便了點。”隻當是句玩笑,程先生也沒有再提。

    後來兩個人酒足飯飽,程先生走路送他迴家,臨道別的時候忽然問:“你哪天休息?”

    “幹嘛?請我吃一頓飯還不夠,還要吃第二頓呐?”秦凡喝得微醺了,走路不大穩,偶爾歪歪扭扭地險些摔倒,總被男人伸手穩穩扶住。

    程先生看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寵溺地笑一笑,眼神卻格外認真。“我來接你。我們去約會啊。”

    “這周六休息。”他也是喝醉了,不知道哪裏來的膽子,竟然踮著腳在男人嘴邊親了一口。“那就說好了,可不許讓我等啊。”

    然而他酒醒就忘了。

    隻記得那天他們是走路迴家的,有人暖乎乎地牽著他的手,天上的月牙皓白清亮,旁邊有一顆好亮的星星。

    到周六他睡夠了懶覺爬起來,換了運動短褲打算去跑步,一出門就撞上男人等在他家小區門口,難得穿了休閑帽衫,抱著胳膊斜靠在牆上,懶散地支著一雙長腿。鄰居家的小弱受路過看到程先生,口水差點沒流到地板上。

    “你怎麽在這兒啊?”他倒質問起人家來。

    程先生也不惱,抓了他的手腕,拽著他就要走。

    “等一下!你先把話說清楚!你要帶我去哪!”

    程先生迴頭來看他,眉毛輕輕一挑,勾起嘴角。“去約會啊。”

    對上男人的眼睛,心髒不知為何倏然跳漏了一拍,秦凡竟然就乖乖跟著他走了。

    程先生帶他去看電影,大概是故意挑了恐怖片,時不時就有幾個蒼白的鬼影晃過屏幕,神叨叨的音樂也總是故意嚇唬人。起初他還端著架子,正襟危坐,後來實在是害怕,隻好丟了架子,不情不

    願地往程先生懷裏靠。程先生順勢摟了他的肩膀,放映廳裏冷氣開得有些低,程先生的胸口卻是暖融融的,靠著倒也很舒服。

    電影結束去吃了飯,又去森林公園裏散了一圈步。程先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不帶針砭地講一些辦公室裏的風雲爭鬥,三兩句就能把他逗笑。

    傍晚去了江邊的遊樂場,程先生由著他胡作非為,給他買了棉花糖又買了巨無霸蛋卷冰淇淋,他吃兩口就膩了,最後都進了程先生的肚子。他看到摩天輪又來了興致,拉著程先生就要上去。

    兩個人起初沉默地坐著,晃晃悠悠升到最高處的時候,程先生忽然毫無預兆地靠上來吻他。坐在店裏的時候,明明是那樣疏冷的一個人,嘴唇卻又甜又軟,像是撒滿糯米粉的米糕。程先生的舌尖沿著他的唇紋緩緩遊走,他的心髒仿佛也跟著柔軟潮濕起來。那感覺該如何形容好呢。像是春天的雨水,微涼的,輕輕落在他唇上;像是盛夏的熟透的草莓,甜美又清涼。

    恰好有一串煙火在夜空中炸開,就像爆炸在他的身體裏。他整個人都變成一片新生的空白,隻剩下眼前的人和他身上好聞的青草香氣。

    程先生卻忽然停了下來。

    秦凡睜開眼,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程先生仍是靠得很近,手指輕輕搭著他的下巴,眼中滿是柔軟的欲望。“乖,把嘴張開。”聲音溫柔而低沉,帶著一點點欲求不滿的貪婪。

    秦凡咬著嘴唇遲疑片刻,稍稍鬆開了因為緊張而一直咬緊的牙齒。程先生一邊安撫著他的後背,再次貼了上來。

    舌尖相觸的瞬間,他因為那奇妙的觸感而忍不住顫抖起來。程先生在他口腔中緩緩緩緩地遊走探索,他們好像一同變成了某種深海的軟體生物,在黑暗中緊緊擁抱,相互交纏。

    唿吸愈發地急促灼熱,身體裏有一股熱流胡亂地遊走著,帶走了他的力氣。他抓住程先生胸前的衣服,卻感受到男人心跳的震動,甚至比他自己的還要更加熱烈。程先生的心髒困在厚實的胸膛裏,聲如擂鼓。

    他忍不住笑起來。

    很久之後程先生才從綿長而溫柔的親吻裏抽身離開,帶著幾分氣惱問他:“你笑什麽,我技術就這麽差?”一邊伸手擦了擦被自己咬得濕漉漉的嘴唇,逼問著。“嗯?”

    秦凡隻是笑。“你還真是很喜歡我啊。”

    程先生看著他,認真地點了點頭。“是啊,很喜歡你。”

    全景

    的玻璃窗外,他能看到一整座城市的絢爛燈火。可是全部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它們在程先生眼中倒映成的那一抹溫柔的光影。

    從此金山銀山,珍珠瑪瑙,不換意中人。

    走出摩天輪之後秦凡的臉燙得像是剛從煮湯底的大鍋裏撈出來,怕程先生發覺,一直垂著頭不敢抬起來。

    夜裏秦凡迴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中反反複複都是那個吻。軟綿綿的觸感久久停留在嘴唇上,一閉上眼睛好像程先生還在跟前,甚至還能聞到他身上青草的清冽。

    好不容易才把親吻趕出腦海,秦凡卻又想起恐怖片中那些駭人的鬼魂來,此刻一個個都躲在他床底下,等他一不留神就要伸手來捉他的腳踝。

    他哭喪著臉給程先生發短信。“睡不著,都怪你。”

    程先生也沒睡,眨眼就迴了。“想我?”一點都不害臊。

    “不是……怕鬼。”

    “那,我去陪你睡?”

    兩句話就把秦凡說得麵紅耳赤,關了手機再也不想搭理他。這下倒是忘了床下的鬼魂,紅著臉睡著了。

    不過就這麽兩三天的時間,師傅竟然真的改口誇他:“小凡,你現在做的麵,味道越來越好了。談戀愛了吧?”

    秦凡驚呆了:“你連這都能吃出來?”

    師傅差點笑暈過去。“看你每天紅著臉發短信,想套套你的話。一看你這反應,果然是真的……”

    要不是看在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麵子上,秦凡一湯匙就要甩到他臉上去。

    那天晚上客人不多,秦凡正打著小算盤,想著能早點下班呢,程先生領著一撥人就進來了,熙熙攘攘眾星捧月地圍著程先生。

    “老板今天要是不把你灌醉!我下個月工資就不要了!”

    “你說請我們吃好吃的,就帶我們來吃拉麵呐?那我要吃十碗!吃空你的小金庫!”

    秦凡聽了半天可算聽明白了,原來今天是程先生的生日。秦凡送了菜單過去,站在桌子旁邊等他們點菜。他沒跟程先生打招唿,程先生說也不戳破,隻是手從桌子底下繞過來,卡著眾人視線的死角,輕輕掐了一把他的屁股。

    秦凡咬著嘴唇忍了,那隻手便更加放肆起來,輕一把重一把地揉捏著,好生得意。等他寫好了單子送到後麵廚房,師傅抬頭看到他,嚇了一跳:“小凡你臉這麽紅,是剛喝了辣椒水兒嗎?”

    誰tm沒事往嘴裏灌辣椒水啊!

    晚些時候陸陸續續也有別的客人來,就隻有程先生那一桌最熱鬧,麵沒怎麽吃,酒倒是添了一壺又一壺。

    不忙的時候秦凡就坐在店的角落裏玩手機,隱約能感到有人一直在朝這邊看,他也不抬頭,自顧自玩著。生日也不跟自己說一聲,有小情緒的。

    後來聽到程先生劃拳輸了,一行人吵著要罰他。“聽說老板一吃辣椒就流鼻血!那邊的小哥,快,給他端一碗那個什麽,地獄拉麵!”

    一旁的同事答應了,轉身就往廚房走,秦凡起初愣了一下,趕緊也跟了過去。

    他走進廚房的時候,師傅剛好接過單子:“地獄拉麵是吧?”

    秦凡立馬伸手搶了過來。“我來做。”

    辣醬辣油自然是一點都不能放了,他去隔壁中餐館借了番茄醬和紅蔥頭醬,拌在一起,兌上豬骨湯,愣是搞出紅通通的一碗,加上麵和配菜,乍一看,還真看不出什麽弄虛作假的痕跡來。

    同事把麵端了出去。他做賊心虛,撩起簾子偷偷朝外看。程先生似乎有些緊張,在眾人的起哄聲中,鎖著眉頭吃了一口麵。大家安安靜靜瞅了程先生半天,沒反應。

    “啊,吃麵不行!那就喝湯!”同行的人又起哄道。

    這迴程先生片刻也沒有猶豫,就著碗喝了一大口,用紙巾擦了嘴,微微一笑。“下一輪。”

    “切~沒有流鼻血嘛~”眾人都一副很失望的樣子,不過都很快就忘了這迴事,全神貫注投入到新一輪的遊戲裏。

    趁著沒人注意,程先生轉頭來,衝秦凡眨了眨眼睛。他理直氣壯地接受了程先生感激而曖昧的目光,並不迴應。秦凡放下簾子,一轉身看到師傅正捧著小半碗他剛剛兌的假湯底,要往嘴邊送。

    “你你你要幹什麽!!”

    他慌張地想要去攔,師傅卻已經很決絕地喝了下去,放下碗之後,表情十分凝重。“小凡……恭喜你出師了。”

    “啊?這湯明明又酸又甜又鹹,很難喝吧……”

    師傅笑了起來,像是他在這世上看過的所有人情冷暖都凝在那個笑容裏。“可是這就是愛的味道啊。”

    要不是親生的師傅,秦凡真是很想順手把門簾扯下來甩到他臉上去。早說紅蔥頭醬加番茄醬就能出師,他就不用老老實實循規蹈矩做四十八碗地獄拉麵了。不過要是那樣的話,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

    愛的味道了吧。

    後來,秦老板順利開了自己的店,離程先生的公司也不遠。

    程先生總算老實坦白了,為了追到秦老板,已經透支了自己這輩子的拉麵額度,從今往後再也不能吃拉麵了。美貌如花心地善良的秦老板,當然是常常給老板娘開小灶了,做點跳水魚、幹鍋兔、香辣蟹、口水雞什麽的,也是不毒死程先生誓不罷休。

    不過店員們紛紛表示,每次欺負了老板娘,老板第二天來總是捂著腰說自己不小心又閃到骨頭了,大家也是都猜不到內情呢猜不到。

    秦老板還經常很得意地說,自己當年隻用一碗弄虛作假的地獄拉麵就把老板娘拐迴了家。

    店員a:他難道看不出來當時老板娘是故意留下錢包的嗎……

    店員b:誰知道呢,我們老板那麽傻……他可能連老板娘是故意不帶傘的也沒看出來吧。

    來吃拉麵的女白領和高中生仍舊絡繹不絕。

    “秦老板,你周末忙不忙呀?”

    “小凡哥哥,這,這個是送你的……”

    秦老板忙著應付小姑娘,完全沒有留意到剛走進店裏的某位先生麵露兇光。角落裏傳來兩聲深深的歎息。

    店員a:我有預感,老板明天又要閃到腰了……

    店員b:等下個月發了工資,我們合資給老板買幾貼雲南白藥膏吧……

    作者有話要說:

    平行世界,不能吃辣的總裁x無法畢業的拉麵店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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