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的意思,即便是她承認了此事是她所為,最壞的結果也隻是挨一頓打?”秋水閣裏,阿城看著斜靠在軟榻上的夏初瑤,有些不可思議地挑了挑眉。


    他昨日送了黛綠迴府,發現夏初瑤他們都在觀花苑之後,又悄悄離開了落鬆苑,今日午後才迴來。他不想讓突然過來的夏初瑤懷疑自己的去向,這會兒便坐在桌旁陪她說話。


    “雖然害死了一個孩子,可是畢竟是未出世的,比起二嫂來,沈家更重視她那個公主的身份。何況,驪陽公主還口口聲聲說不是她做的。”看著頭頂漆紅的房梁,夏初瑤悶聲歎氣。


    若是換做她呢?


    雖然夏崇德是刑部尚書,可是她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女兒,遇到這樣的事情,想來也隻是這樣的結果。


    “可是,為何鎮國公要將那兩個婢女送去嚴加看守?他真覺得有人會派人來殺兩個婢女,就為了讓那公主免去一頓家法?”雖然這個鎮國公府裏,唯一能讓阿城感興趣的大概隻有沈臨淵的命,可是沈國公今晚的舉動,的確叫人有些想不明白。


    “若是驪陽定罪,即便是皇室和沈家不聲張,可她在沈家的地位將一落千丈,徐家勢必會知道消息,那個時候,沈臨寒和徐家都會和二皇子有嫌隙。”夏初瑤皺眉想了想,這般說道。


    沈臨寒現在雖然隻是吏部侍郎,可吏部尚書已經年邁,吏部許多事情都是沈臨寒在處理,若無此事,不出兩年,沈臨寒升任吏部尚書,褚雲景便可手握整個吏部。


    “那麽,殺了指證她的婢女,就不會讓公主定罪了?”阿城托腮問了一句,便見原本躺在軟榻上的人驀然坐直了身子


    “將琥珀送到白樓,是因為沈國公知道,今晚要闖樓殺人的,不隻是驪陽公主的人。”琥珀若是不死,明日有琥珀的證詞和徐靜的話,驪陽公主難逃此罪。可眼下若是琥珀死了,決定驪陽公主命運的,便是琥珀到底死在誰的手裏,又會在死前留下什麽樣的證據?


    如果是驪陽公主或者靖安王,會讓琥珀的死看起來是因為畏罪,或許還會留下諸如徐靜自己落水的證詞,來幫驪陽開脫。可若是其他人動手再嫁禍到驪陽身上的話,這就是命案了。


    琥珀不是普通的婢女,是沈臨淵的通房丫頭,今日太子雖然沒有插手此事,可若是明日琥珀死了,即便是沈國公包庇,太子也不會讓此事就這麽了了,到時候呈遞大理寺,驪陽犯的是殺人的大罪,這麽大好的,打壓鍾貴妃和褚雲景的機會,太子怎麽會放過?


    “今天知道琥珀在白樓的,隻有屋裏的人,若是琥珀死了,隻看明日的結果,是誰動的手,便一目了然了。”仿佛想到了什麽,夏初瑤猛然站了起來,要往屋外去,“今晚府上戒嚴,你乖乖留在這裏,不準出去,尤其不準給晉王府遞消息。”


    “你去哪裏?”阿城起身拉住了她。


    “過來之前我將這件事情告訴了三爺,隻是忘了說沈國公離去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夏初瑤揚手掙脫了他,丟下一句解釋,匆匆往主屋跑去。


    雖然沈臨安不曾與她說起,可是她還是能隱約察覺到這段時間,沈臨安在做什麽?


    沈臨安與三皇子私交甚好,不管是什麽原因讓一直當一隻閑雲野鶴的三皇子有了奪嫡之心,沈臨安要幫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隻是,今晚她本不該將琥珀在白樓的事情告訴沈臨安,至少,不該忘了沈朔的最後那句話。


    離開時,她以為沈朔隻是想警告讓人送了消息去給褚雲景的驪陽公主,可現在仔細想來,當時三個苑的人都在,他想警告的,或許是各事其主的三兄弟。


    沈臨安本是靠在主屋的榻上看書,見她匆匆迴來,頗有幾分驚訝。


    “三爺,禦風去了哪裏?”沒有看到通常守在廊下的禦風,夏初瑤快步進屋,也顧不得先前還在為著夏桃的事情生他的氣,急聲問。


    “池光他們今天到故洗城,我讓禦風去幫著他們打點安頓了。”她麵上的擔憂不掩,沈臨安放下手裏的書,站了起來,“怎麽了,你找他有急事嗎?”


    “安頓?你是說,池大哥他已經準備好要留在帝都了?”看沈臨安一臉安然,夏初瑤在聽到池光二字時,卻心下一沉。


    池光幾個月前說過,他會重建驚蟄,並且將其安置在帝都,供沈臨安差遣。先前池光領了沈臨安的命令,去濱州幫忙找尋阿城,夏初瑤沒有想到,他竟然已經到了帝都。


    “臨安,父親在離開觀花苑的時候說,今晚不管是誰往府外遞消息,他都不會再講情麵。我不知父親為何會這樣說,隻是眼下不管你有什麽打算,都不要輕舉妄動。”禦風是在她離開主屋之後才走的,又是去找池光帶著的一群殺手,光這般一想,夏初瑤便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你覺得我打算做什麽?”相處了近一年,往日也隻有在情況危急的時候,能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見她是真擔心自己,沈臨安笑歎了一口氣,伸手去拉她,“我的確讓他們去辦點事情,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是……”夏初瑤咬了咬唇,垂眸不再看他。


    他們本不該是現在這樣的,在她離開迴晉國前,沈臨安在她麵前總是毫無掩飾,不管是家事還是國事,他從來都沒有半分避諱。


    她明白沈臨安如今是該防著她,她有心幫穆玄青,即便是為了保證沈臨安的周全,她也不該知曉太多他的決定和動向,而她也不願告訴他自己有關晉國的一切打算。


    雖然她還是生他的氣,氣那晚他和夏桃發生的事情,氣他對夏桃的處置。可是,她更氣的是自己,是她讓他們的關係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是她把他越推越遠。


    “三公子,北苑出事了,大公子請你現在就過去。”門外響起月照的聲音,打斷了屋裏說話的兩個人。


    “為何是大哥來請,父親不在府上?”側頭看著門口表情頗有幾分凝重的月照,沈臨安拉了夏初瑤一起出門。


    “國公大人半個時辰前領旨入宮,現在還未迴來,夫人已經派人去宮門了。”


    一路跟著月照匆匆往北苑去,夏初瑤忍不住偷偷看身邊的沈臨安,見他沒有半分驚慌,倒也鬆了一口氣。等得發現他們並未去往白樓,而是進了北苑旁的一個小院後,夏初瑤才覺事情似乎跟她想的真的不太一樣。


    小院的廂房裏圍滿了人,沈臨安和夏初瑤進去的時候,出了朱氏和沈臨淵,驪陽公主和沈臨寒也在。


    幾個婢女顫著身子跪在屋裏,一旁的兩個侍衛押著一個頗有幾分狼狽的婦人,裏間從床邊站起來的俞大夫麵色沉重,朝著眾人搖了搖頭。


    隻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響,站在床邊的沈臨淵猛然揚手,一掌將驪陽公主扇得跌坐在地上。


    “殿下!”眾人驚詫之中,隻有紙醉驚唿了一句,埂咽著撲過去扶住驪陽公主,抬眼對上臉色鐵青,殺意盡顯的沈臨淵,她慌忙將捂著臉的驪陽公主護在了身後。


    “人不是本宮關在白樓的,藥也不是本宮下的,本宮沒有害她!”唇角帶著血,驪陽公主仰頭死死盯著沈臨淵,冷聲說,話裏的幾分淩厲因著紅腫的臉而失了幾分氣勢,她攀著紙醉站了起來,掃了在場的人一眼,“你們聯手陷害本宮,本宮要進宮麵聖。”


    “你枉害人命,人贓並獲,還想進宮?”這會兒沈朔不在,屋裏的其他人都沒有說話,沈臨淵俊眉一攏,目光越過她,望向門口,“月照,去大理寺通知顧大人,鎮國公府上出了人命案子,讓他們趕緊派人過來拿人。”


    “臨淵,茲事體大,還是等你父親迴來再說。”眼看外麵沈臨淵的隨從得了令扭頭便走,朱氏嚇了一跳,扯了扯沈臨淵的袖子,勸了一句。


    “事關人命,今日便是陛下到此,也是這般秉公處理。”看朱氏一臉擔憂,沈臨淵終是壓了壓脾氣,淡淡道,見她還想開口,轉身指向床上的人,“即便你不顧惜琥珀的命,徐靜和她腹中可都是沈家的骨肉,那可都是你的孫子。”


    朱氏本已經麵色慘白,沈臨淵的話叫她猛一震顫,咬牙又看了一眼那床上毫無生氣的琥珀身下染了半幅床帳的暗紅色,頓時隻覺頭暈目眩,也不再多勸,隻就著沈臨淵的攙扶,在一旁的軟椅裏坐下。


    眼看月照似是真的要去大理寺報案,驪陽公主也顧不得自己臉上的傷,拂開了扶著自己的紙醉,扭頭往外走。


    先前徐靜和琥珀一口咬定是她動的手,她還隻當是她們兩人想要陷害她,可等得看到琥珀身下那一大灘血跡,還有一旁在見她過來後就急唿著要她救命的桂嬤嬤的時候,驪陽公主終於明白,這一場陷害,不僅僅隻是內宅裏的算計,不管是誰,他都是想要她的命。


    她不能繼續在此坐以待斃,等得入了大理寺,隻怕一切都為時已晚,她要進宮去找父皇。


    “滾開,本宮貴為大齊公主,就憑你們這些奴才也敢攔?”踏出前廳,見門口的兩個守衛攔住自己,驪陽公主蹙眉厲喝。


    她雖嫁入國公府,去了封號,可也還是金枝玉葉,是皇帝陛下最為寵愛的公主,此刻即便是大理寺來人要抓她,也要先上報陛下。


    門口的幾個侍衛聽她這般說,有些遲疑地望向屋裏的人,見沈臨淵和朱氏都沒有開口,便也隻能側身讓開。


    看著大步出門的驪陽公主,夏初瑤剛動了要追過去攔住的心思,便覺握著自己的手緊了緊,側頭見沈臨安隻是抿唇朝自己輕輕搖了搖頭,她便也隻能跟屋裏其他人一般,靜靜看著已經快到院門口的人。


    “殿下是要進宮嗎?”還未等她走到院門,便見著幾個婢女提了宮燈進來,觀心扶著一身絳紅命婦服的老夫人緩步到了門口,“老身已經命人備了車馬,殿下便同老身一起入宮麵見太後娘娘吧。”


    驪陽公主步子一頓,聽得她這般說,卻沒有應聲。


    這會兒已經到了宮門下鑰的時辰了,她曾有聖旨特許,憑玉牌可是隨時進出,可皇城外的臣子們都是非詔無法入宮的。


    她本想借此先避開沈家眾人,進宮講清楚此事,求父皇和母妃替她做主處理,可這沈老夫人是先皇欽封的一品誥命,手裏有太後懿旨,讓她可以憑懿旨在任何時候進宮麵見太後。


    隻看老夫人這一身打扮,驪陽公主便已經明白了她進宮絕非是幫自己,眼下她若不進宮,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大理寺,可她若進宮,有沈老夫人在,她連緩和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是你們沈家上下聯手,非要置本宮於死地?”不再理會門口的老夫人,驪陽公主轉頭看跟出來站在門口的沈臨淵,迎上那淩冽的殺意,驪陽公主卻是笑了,“沈臨淵,你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


    她以前便知道沈臨淵不喜歡她,她與他青梅竹馬卻也比不過那巡津街上的一場相遇。她擰了一股勁非要拆散他們的姻緣,嫁給他為妻,隻因著她以為,即便是不喜歡,可是他們相識多年,或許她入了國公府,便可以等到他放心夏棠,接受她的那一天。


    可是到如今她才發現她錯了,沈臨淵不僅僅隻是不喜歡她,他還恨她。


    那份恨意不知是何時開始的,或許是她讓他的心上人嫁作他人婦。亦或是早在很早以前,他便已經恨上了吧,畢竟,她是鍾璃的女兒,是褚雲景的妹妹。


    她不怪他,隻怪自己明白得太晚,自己跳進了這個深淵裏。


    “我本以為你隻是任性胡為,卻不想,竟然這般心狠手辣。”沈臨淵沉沉開口,咬牙切齒。


    想起那滿床的血,想起琥珀臨死前痛苦的神色,沈臨淵十指收緊,強壓著心裏的憤怒和恨意。


    那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卻在得知孩子存在的那一天親眼見證了他們的死亡。


    “我是被陷害的……”驪陽公主輕聲說了一句,隨即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如今說什麽,他都不會相信了吧?他本就不願信她,她又何必再做解釋。


    “總有一日你們會查明今日之事的確與我無關,等到那個時候,你們都會後悔,後悔這般逼死了一條人命!”冷笑著言罷,驪陽公主突然伸手拔了發間的玉簪,猛地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不管是去大理寺還是進宮,她都知道等著她的是什麽。她不願再辯解,因為沒有人會替她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她所為,她也不願意讓自己身陷囹圄,這樣會連累母妃和二皇兄。她最好的歸宿,就是死在這裏,死在他麵前,她要讓他,讓所有人都記著,她是被冤枉的,他們每一個人,都是逼死她的兇手。


    在玉簪離心口還有約莫一寸距離的時候,她卻突然隻覺有什麽重重擊在了手腕上,劇痛之下,玉簪滑落,在她裙邊碎成兩半。


    還不等她反應,沈臨淵已經到了她身旁,她剛想開口喚他,下一秒,便被他一把反扭了手臂,竟是像對待犯人一般對待她。


    “殿下便是想尋死,也該換個地方。”在她身旁冷冷吐出一句,沈臨淵轉頭喚了兩個侍衛過來,“你們看好她。”


    “今晚的事情,父親迴來之前我都會留在這裏處理,時候不早了,奶奶還是先迴遮雲苑休息吧。”等得將驪陽公主交給了兩個侍衛,沈臨淵這才跟還在門口的老夫人見禮。


    “等得朔兒迴來,讓他來遮雲苑見我。”看著裏麵一屋子的人,想起剛剛聽人來報的話,老夫人昨日才見了徐靜沒了孩子,這會兒實在是不願再去裏麵看另一個,便也隻是點了點頭,喚了觀心送她迴遮雲苑。


    沈臨淵抬眼,目光落在站在老夫人身後的一個婢子身上,頓了一頓,便也隻是作禮送老夫人離去。


    他今晚本不打算驚動老夫人,便沒有叫人去遮雲苑通知。


    不過,好在有人代勞,老夫人來的及時,倒是阻止了驪陽公主進宮的舉動。


    也不知沈朔突然進宮是為著什麽事情,等得月照領著大理寺的人過來的時候,沈朔還沒有迴府。


    “雖然人證物證聚在,不過此事還是需要先稟報陛下之後才能收押,”匆匆過來的大理寺卿顧審言看了看屋裏屋外的情形,目光落到被兩個侍衛押著的驪陽公主身上,麵上雖然不顯,卻也是在心裏捏了把汗,“本官先派人封了此處,所有與本案有關的人都先扣在院中,等得明日早朝上奏陛下,再移送大理寺。”


    “殿下心存死誌,為免意外,隻怕要綁起來嚴加看管才行。”沈臨淵也明白這是章程,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驪陽公主,淡淡說了一句。


    等得封了琥珀所在的房間,又將幾個婢女和桂嬤嬤都關在了隔壁,看著真被沈臨淵叫人綁了起來的驪陽公主,顧審言歎了口氣,也隻能硬著頭皮叫衙差將公主帶到其他房間去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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