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幾個說什麽?”


    王扶林沉著臉,緩緩從陰影裏走來。


    春杏嚇得趕緊捂嘴。


    方才她們的話,莫非被老爺聽著了?


    “老爺。”


    年長的春嬌福了福,低聲道:“我們方才打前院過,瞧見少爺站在院子裏。”


    “當真?”王扶林很是意外。


    春嬌忙道:“奴婢不敢欺瞞老爺。”


    王扶林皺眉:“下去吧。往後不可隨意議論主子。”


    “是。”


    丫鬟們散了。


    王扶林提步向邊去。


    前院空無一人,阿笙應該難道是晨讀去了?


    王扶林思忖片刻,叫來管家:“昨天少爺是歇在少奶奶院子裏?”


    “是呢,昨兒少奶奶迴了趟娘家,很晚才迴,今兒一早少爺打少奶奶屋子裏出來,有人都瞧見了。”


    王扶林老懷大慰,摸著山羊胡道笑了:“天涼了,少奶奶也該裁新衣了,你去賬上撥兩百兩銀子,讓裁衣裳的胡師傅過來。”


    叮囑完這件事,王扶林坐了轎子去上朝。


    而汪如笙將自己關在書房,氣得早飯午飯統統沒吃。


    想起昨夜和程三睡在一起,他膈應得不行。


    這個程三,他原本以為她老實,哪想她會趁他醉酒上了他的床。


    看來她的賢良淑德全是裝出來的。


    他就說世上怎會有這樣傻的女子,他打她左臉她還將右臉湊過來。


    原來是誆他呢。


    “少爺不好了,少奶奶……少奶奶不行了。”


    募地傳來一聲尖叫,驚得汪如笙扔了書,推門看見就哭紅了眼睛的春嬌。


    “有什麽事好好說,什麽叫她不行了?”汪如笙厲喝。


    “少奶奶懸梁自盡,被我們救下來時,已經沒氣了。”


    “你說什麽?”


    汪如笙呲目欲裂,當看到床上緊閉著眼睛麵色慘白的程三小姐,他知道這次自己闖大禍了。


    “程……程三,你快醒醒。”


    汪如笙第一次想喚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她的閨名。


    他顫抖著伸手去探她的鼻息,一顆心往下猛墜。


    程三真的沒氣了。


    “請大夫了嗎?”


    他轉頭,聲音涼得像寒風裏的落葉。


    春嬌道:“春杏早去了,少爺要不要給老爺捎個信,汪管家此刻不在府裏。”


    “你著人去,要快。”


    事已至此,要趕緊讓舅舅知曉。


    程三若真在他們家有個三長兩短,程禦史和程夫人定然不會放過他。


    連帶著舅舅也會受遷怒。


    不多時,一個白胡子老大夫背著藥箱,跟在春杏身後匆匆而來。


    “少夫人這是……”


    老大夫在看到程三小姐脖子上的勒痕後識趣地閉嘴。


    造孽哦這是,好好的一個小姑娘,嫁人不過幾日就被逼著尋了短見。


    要是程禦史和程夫人知道了,還不得心疼死。


    這老大夫是京城的名醫,經常出入深宅大戶,對汪家的事自然有所耳聞。


    當下看汪如笙的目光就變了。


    “袁大夫,拜托您快給我們少奶奶瞧瞧。”春嬌急得不行。


    袁大夫收迴目光,替程三小姐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與他們說道:“幸虧老朽來的及時,少夫人性命應該無礙。就是不知會不會傷到腦子。”


    汪如笙悄悄鬆了口氣,對著袁大夫一揖:“拜托袁大夫,不管怎樣,保住性命最要緊。”


    袁大夫取出銀針給程三小姐治療,汪如笙退到門外。


    一刻鍾後,程三小姐緩緩睜開眼睛,雖然還說不出話來,但神誌清楚。


    袁大夫留了藥方,與汪如笙告辭,汪如笙拿出一封一百兩的銀子做診金。


    “今日的事,還請袁大夫代為保密。”


    袁大夫歎氣。這種事不用他提醒自己也知道。


    隻是可憐了這個姑娘。


    出了汪家的門,袁大夫揣著沉甸甸的銀子往迴走,心中後悔這次沒帶個徒弟過來。


    他年歲大了,一百兩銀子加上藥箱,背著著實有些吃力。


    拐過街角,一把明晃晃的劍擋住了他的去路。


    持劍的文九笑道陰冷:“袁大夫,你方才去汪家做了什麽,最好一五一十告訴我。因為我的劍是不認人的。”


    片刻後,文九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跳上屋頂走了。


    這件事可真是有趣,他要馬上告訴少主。


    姓汪的這次害了他們少夫人,少主正準備尋他麻煩。


    林致遠正在翻閱醫書,聽了文九的稟報,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文九道:“少主,汪如笙的心還挺狠的,程三小姐那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竟被逼著尋了短見。”


    林致遠眯眼:“還不夠,等再過幾年,他會更狠。所以我們最好趁機收拾了他,省得夜長夢多。”


    “少主想怎麽做?”


    “很簡單,將這件事告訴程夫人。聽說程府五個小姐,程夫人最喜歡三女兒。”


    “是。”


    文九領命去了,到了傍晚,便傳來新消息。


    “原本王扶林和汪如笙還想將這事瞞著,後來程夫人和程禦史來了,程夫人一人就將汪如笙打得鼻青臉腫,若不是程禦史攔著,怕是他今日就在汪府裏交代了。”


    “程三小姐如何?”


    林致遠最關心的倒是這個。


    文九道:“聽說程三小姐醒了,被程禦史和程夫人接迴程府,說是等身子好了就和離。那些嫁妝也被程夫人貼上封條,等和離了都要帶迴程家去的。”


    林致遠勾了勾嘴角,眸子裏閃過一道光。


    汪家鬧成那樣,汪如笙還被打,證明程三小姐情況不會太好。


    他是大夫,自然知道自縊的人救迴來,要麽立馬無事,要麽就會落下嚴重的病根。


    “文九,你替我盯著程府。”


    “是,屬下明白。”


    文九想到汪如笙被收拾了,心裏高興,得意忘形之下問了句:“少主,少夫人今天還沒讓您進屋嗎?”


    林致遠的臉頓時黑了:“這是你該問的嗎?”


    “少主屬下錯了,屬下這就去程家盯著,一有風吹草動就迴來稟報少主。”


    文九找了個由頭跑了,林致遠盯著他的背影,神色突然落寞起來。


    曉曉不理他,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隨時可能瘋掉。


    正煩著,老夫人那邊的丫鬟過來了:“大少爺,老夫人請您過去用晚膳。”


    他剛要說“不想去”,那丫鬟又道:“少夫人這會子正在陪老夫人說話,晚上也在老夫人那裏用膳。”


    “你先迴去,我馬上就來。”


    林致遠立刻變了口風,將丫鬟遣走,立刻迴到廂房,翻箱倒櫃地翻出那套紫色箭袖上裳換了。


    等去到老夫人那裏,白曉兒果然在。


    隔著水晶簾子,她的身姿影影倬倬,掩埋在耀眼的光暈中,美得有些不真切。


    “祖母。”


    他掀了簾子上前,給老夫人行禮。


    老夫人眼前一亮:“你今兒打扮得倒是俊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相女婿呢。這紫色襯你。”


    說罷,她看向白曉兒:“曉兒你瞧阿遠,他這樣穿是不是很好看?”


    白曉兒這才轉過臉,眼睛在林致遠身上停了片刻:“祖母說的是,的確好看。整個侯府都找不出比大少爺更俊俏的人。”


    “阿遠,還不過來。你媳婦兒變著法兒誇你呢。”


    老夫人笑眯眯地向林致遠招手,林致遠苦笑。


    她哪裏是誇他,罵他還差不多。


    老夫人拉過林致遠坐在白曉兒旁邊,自己挪開了一些。


    “讓你們小夫妻挨在一塊兒親香親香,省得你眼珠子老往這邊瞧。成了鬥雞眼以後怪我。”


    白曉兒見他靠過來,不著痕跡地往外移了一些,林致遠皺眉,又靠過來,白曉兒繼續移,最後她沒地兒坐了,幹脆起身:“我坐得乏了,去給祖母剝桔子。”


    老夫人看著他們較勁兒的模樣兒,不禁失笑:“我不吃桔子,那個泛酸。阿遠倒愛吃,你不如給他剝吧。”


    “那我就不剝了,省得髒了衣裳,他要吃自己剝。”


    白曉兒哼了一聲,繞過林致遠,坐到老夫人另一側。


    老夫人歎氣:“你們兩個呀,唉,沒成親前穩重得很,成親了以後怎麽越來越孩子氣了。”


    林致遠道:“沒有的事。曉兒和我鬧著玩呢。”


    老夫人板起臉:“有這樣鬧著玩的嗎?剛成親幾日就分房睡,我還想早點抱上重孫子呢,你們兩個,真是一個也不省心。”


    白曉兒見老夫人真為他們著急,心中難免歉疚。


    自上次老夫人昏倒,醒來後精神頭就差了好些,往日說笑到晚上也不會累,現在天沒黑就要休息。


    好的是老夫人醒後居然將先前那件事忘了個幹淨,否則將那件事存在心裏,怕是身子骨比現在更遭。


    “我和他鬧著玩的,祖母別忘心裏去。”


    白曉兒說。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好孩子,我知道你最心疼祖母。祖母年紀大了,就喜歡你們親親熱熱的。如果阿遠得罪了你,我代他向你陪個不是。你們小夫妻剛成親就鬧成這樣,傳到外人耳朵裏是要笑話的。”


    “是,我知道了。我今天就讓林致遠搬迴房間。”


    白曉兒答應了老夫人請求,老夫人這才高興了。


    他對林致遠道:“你也是,以後有什麽事好好和你媳婦兒說,不要動不動吵架生氣。這再好的感情啊,也經不起猜疑和折騰。你們小,經的事少,自然眼裏容不下沙子。等到你們有了年歲,添了兒孫,再想起今兒的事,隻會覺得好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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