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族諸王的緊張兮兮,別族之王看在眼裏,也頓時醒悟。


    俄頃後,各自乜目傳意。


    狄郢第一時間傳音給蔡章雍,“齊天王,要不要……”


    蔡章雍搖搖頭。


    狄郢不解。這麽好的機會,此際溫翦幫溫隆之子開道,決計難以脫身。


    大夥兒一擁而上,別看溫清泉等人足有七八位王者,對比在場人數,僅占小半。


    溫係諸王倘若全亡。


    僅剩溫布刹一人,何愁何懼?


    蔡章雍瞄他一眼,“魔皇已經出關,你不知道嗎?”


    狄郢咂咂嘴,“知道啊,可他出關閉關又不是一次兩次,哪次真正痊愈過?還不是吊著性命,勉強維持輪迴法則的傷勢不致惡化。”


    蔡章雍道,“這次不同。首先他輕易擊退了神族九王之首的大昊陽。又在皇都上空,以一敵二,麵對神皇仙帝仍不肯釋掉佛陀,可見必有依恃。


    此刻與他翻臉,就算當真殺了他,神皇仙帝孰能抗之?”


    狄郢道,“神皇仙帝,咱們也不是沒見過。天意護佑之下,他們修為再高,也無濟於事,魔界不會潰敗。”


    “蠢貨,天意護佑隻是相對,萬一仙神兩族屠戮咱們族人,讓本界從此青黃不接,如何是好?”


    蔡章雍怒而嗔責。


    “狄郢,本王告訴你一句,任何事均要有個輕重緩急。世界存亡之前,任何私怨都要暫且拋開,不可孟浪行事。”


    “好好,記住了。”


    狄郢隨口答複。嘴上固然應了,臉上不以為然,蔡章雍瞧在眼裏。


    心下鄙視。


    這個莽夫,若無本王不時提點,恐怕早被溫布刹斃於掌下。


    真以為王者無敵嗎?


    昔年千夜皇麾下二十八王何其風光,最後還不是風流雲散。


    剩下幾位,也是苟延殘喘逃到深淵,仗著深淵意誌相護,才勉強保住性命。


    他這裏腹誹煉獄王。


    那邊廂的高洋壓根沒料到末日法則的侵入,自動讓隱藏不動的輪迴法則開始在自己體內往來循環,不忒不窮。


    本來,輪迴法則尚欠缺無常與不滅,不足以周天往複。


    偏生末日法則湧入,高洋生怕輪迴異動,特意壓製,又用星宿法則抗禦。


    如果說末日法則是滅亡,那麽星宿法則屬於普照萬物,促使萬靈生機的注生。


    生存與滅亡,一個生機盎然,一個死氣沉沉。


    互相傷害,又互相促進。


    周旋而往複,此起而彼落,從漸趨不可擋,到刺激後迅速滋生,及至未艾方興,錨準平衡。


    瞬間。


    大周天神功突飛猛進,萬星神體,也水漲船高,隨之精進。


    當日化妖池內曾出現於魂海的古老大門複而重現。


    古樸大氣,跡近於道,無與倫比的煌煌氣勢如虹降臨,更且顯化於外。


    目睹古老之門,在場王者,無不驚唿:“蒼生之門?”


    這些人誰都沒親眼見過傳說中的蒼生之門,但眼看門戶虛影,尊高煌煌,舉世無雙。


    縱然一道虛影,差點讓人匍匐跪地。


    自然而然便脫口而出。


    蔡章雍麵無人色地看著眼前一幕。那從未走過蒼生之徑的純血末日,怎能憑空凝聚出蒼生之門?


    什麽概念?


    也就是說,此人隻要晉入皇者,無須天意降劫,也不必踏足蒼生之徑,隻要輕輕推開那扇門,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成為不可描述,難以言喻的永亙存在。


    羨慕、嫉妒……


    諸般情緒浮上心頭。


    試問,到蔡章雍那等境界,誰不想學前輩,進入另一個更高的神話境界。


    無奈這個境界神乎其神,不可名狀,觀往知來,貌似隻能踽踽獨行,默默踏足。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即使聚合多人之力,也自徒然。


    非是厚古薄今,在他看來,蒼生之徑屬於遠古傳說。今人再想複製,決計妄想。


    譬如當年的千夜皇,言出天憲,萬族拜伏。最後還不是眾叛親離,落得人單勢孤,遭天意降劫而亡。


    如果。


    千夜皇有這個純血末日的本事,豈不是根本不必引動天意,便可直接登臨更高境界?


    到那時,天意又能如何?


    恐怕隻好目視千夜皇遠去,而無可奈何。


    思忖間。


    因為疑似蒼生之門的虛影在高洋頭頂出現。溫清泉等末日諸皇無不激動無比。


    如果說,此前對溫翦大耗元氣助其晉升,尚存疑慮,此刻不但欣然接受,更覺溫翦不愧末日統帥。


    不管識人之明,還是毅然決策方麵,都非自己這個王叔可及。


    此際。


    高洋將要開辟的大道,蒼茫而浩蕩,路麵呈紫,兩側黝黑,深邃莽莽而不可測。


    起初隻幻化了魔界諸族與諸獸,然不多時,卻見龍鳳翱翔,群星閃耀。


    一輪旭日在道路起點東升,冉冉而起。


    旭日中央,法則鎖鏈自動蔓延,嘩嘩直響,一節節自動延伸,邁向無盡無垠。


    巨大,耀目。


    這是一條結合了仙族星宿法則的嶄新魔道。


    非同昔年森羅魔尊的輪迴大道,與仙界掌管輪迴的後土神隻也存在大相徑庭的差異。


    隻不過現在無人可加察覺。


    自皇域初創,末日族經營十數萬年,無非就是亟盼溫布刹或溫翦成為涉足蒼生的大能。


    隻可惜,兩位純血,魔皇負傷多年,始終不愈。溫翦又忙於軍政,維穩皇域朝局,難以專心。


    終於有了第三位純血,可以實現數千萬末日族群的希翼。


    此般驚喜,總而言之,溫清泉驀的有種要哭的感覺。


    這會若有別族王者敢偷襲,溫清泉定當與其拚命。


    忽然。


    有王者驚唿:“天意降臨了……”


    天意降臨,於魔族開道來說屬實禍福相依。


    十數萬年來,除寥寥幾人,天意降劫下亟轟而亡。


    一般情形下,天意不過逡巡一遍,看此人將來是否會對天意本身產生威脅。


    可是現在的開道不比尋常,不說大道浩蕩,異像頻現。


    有些王者發現,這條將階之道,幾乎堪擬他們的王者之道。


    茫茫無際,前延無盡。


    若來日,這條將階之道被開辟至王階,其景其狀,多半雄渾壯闊,仿如擘海開天,無與倫比。


    如此潛力無限,又不可估量的道途,要說天意沒想法,傻子也不會信。


    果然。


    那王者話音剛落。


    半空即有黑色霧氣凝聚成目。即使遙遠天際而來,也自頃刻垂下。


    什麽距離與空間,於黑色巨目來說,宛然絲毫不存。


    巨目眼眶周圍飾有鱗次櫛比的密致鱗片。


    這是當今魔界統治種族的標記。


    因為天意與其共鳴,所以標示天麟族的鱗片難免出現在天意化成的獨目之上。


    每一枚鱗片有若山大,閃發著奇特而晦澀的威嚴氣息。


    獨目中央映有豐登樹樹影,浩瀚若宇宙之木。


    樹冠蔥鬱,如傘如蓋,遮天蔽日。


    諸王駭然。


    這不是一般的魔氣化形,而是魔界天道的直接擬形。


    昔年舉世無敵的千夜皇最終也是在這般天意劫難之下,慘死而名敗。


    巨目懸空。


    眼神意味深長。


    溫清泉揣揣不安,又提心吊膽。


    巨目之內驟然噴湧一團澤黑混沌的恐怖焰朵,剛一出現,即席卷周圍所有魔氣。


    頃刻變得仿若山嶽。


    沉重且飄忽。


    蕩蕩悠悠,漫無目的,卻徑自按一條優美弧線,撞破層層空間,轟然巨鳴下,迅速飛臨高洋頭頂。


    溫清泉麵如土色。


    魔界強者盡皆明白,潛力越大,越易讓天意生妒。


    但天意沒怒之前,終究心存僥幸。


    及至此刻,才覺大禍臨頭。


    完了,天意降劫,饒是千夜皇也要飲恨,溫隆之子又怎能幸免?


    溫清泉惶惶不知所措。


    溫翦手掌遽然收迴,霍地躍出極遠,跟著反手一掌,拍向落下的天意焰朵。


    焰朵綻開,瞬間一化十。


    見他出手,溫係諸王也不怠慢,紛紛瞄準一朵天意火焰,出手撲滅。


    溫翦躍到高台中央,目注上空彌漫的恐怖天意,跟著乜目而視高洋。


    先前察覺高洋肉身和神魂互補互促,自成循環,他便大感不妙。


    無奈輪迴法則自動生成,又用末日、星宿兩大法則,替換無常和不滅。


    星宿法則,高洋本身就有。末日法則,卻從溫翦身上汲取。


    所以,當大道湧現。溫翦原來壓迫高洋肉身的末日法則頓時有去無迴。


    如果他前麵還是君階巔峰的王者。放手一刻,少不免降了小小一個層次。


    別看一個小層次,溫翦仍屬君階,似乎微不足道。


    但巔峰與巔峰之下的戰力相差,無疑天差地遠。


    反之。


    受到王者法則的灌輸,高洋獲益之大,幾乎無可比擬。


    體內的星宿道韻凝結為法則之力,在末日法則刺激之下,迅猛晉級。


    眨眼幾乎和溫翦輸入的法則之力並駕齊驅。


    這才是輪迴法則的最大功效。


    溫係諸王聯手勉強拍散天劫一刻。


    高洋暗自慶幸。


    此際他神智特別清晰,尤其天意籠罩之下,思維運轉也是電掣瞬閃。


    可惜肉身還沒適應輪迴法則瞬間爆發的可怖寒意。


    這會。


    身軀猶被徹底冰凍,又像是成了一具雕塑,壓根動彈不能。


    心說。


    如果此時曝露真正身份,漫說天意,在場諸王,恐怕溫翦第一個不會饒過我。


    察覺有人襄助高洋,天意陡然盛怒。


    隆隆雷聲從遙遙天際傳來。


    越來越響。


    及最後,仿佛萬雷亟轟。


    魔界之天本就黝黑,此刻更是黑得深邃。


    帥帳四周,雲翳堆湧。


    恐怖的空間豁縫一條條裂開。


    巨大的雷電劃破蒼穹,仿似一條條遠古莽荒的魔龍妖蟒。


    這感覺,跟人住一間屋,本來好好的,驟然間,貌似頂要塌了,牆要坍了,地要陷了。


    總之,屋子再也住不得了。


    錯非即刻跑出去,或者慢慢等屋子壓下,最後被泥石壓死。


    諸王人人色變。


    狄郢喊道,“溫翦,你家小輩觸怒天道,你居然敢違天意而行?”


    又是這廝率先出頭?


    溫翦強壓怒火。


    要說蔡章雍一係,溫翦最恨的就是煉獄王。另外的心逸王和暗羽王,都還講究一些風度,心有底線。


    唯獨狄郢,死皮賴臉,胡攪蠻纏,甚至蠻橫粗暴,見利忘義。


    溫清泉悄聲對溫翦道,“溫帥,狄郢說的沒錯,溫隆之子固然重要,可要是為了他,當真觸及天意界限,咱們末日一族危矣。”


    溫翦橫他一眼,“王叔,非常之時幹非常之事。本來溫隆之子若始終渾噩,舍他一人不足為奇。


    然而他此刻開辟了一條足以威脅天意的大道。倘然今日咱們在三災九劫之下,終於護住他性命,來日我族必成魔界第七個無上種族。”


    天意壓迫之下,溫清泉本有些打退堂鼓。但被溫翦一番激勵,霎那熱血沸騰。


    他想起當年溫布刹逆襲森羅。


    斯時,族裏也有多位長輩勸解溫布刹,言道森羅皇域勢力強橫,切不可因為小小的貪欲,便甘冒滅族之險,與魔皇為敵。


    那時年紀尚輕的溫清泉,不似現在保守,更不缺乏擔當。


    他一力擁護溫布刹,與溫翦一起,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幫著溫布刹擺平一切阻擾。


    最終推翻了長老們口中那個古往今來,舉世無敵的最強皇域。


    他雙眸冒火,儒雅臉上顯盡顯激昂之色。


    對著高台諸王高聲喊道,“今日族內小兒開道致阻。所為何來,諸公可曾想過?”


    諸王麵麵相覷,皆自沉默。


    狄郢道,“溫清泉,天意不可違,世所共知,你與溫翦切不可操之過急,讓天意降災劫於我末日皇域。”


    溫清泉冷哼,“六大魔尊時代,曠古不羈,民心奮飛。巨艦出雲,樓船破空,凡我魔族所至,萬界黯然,滅亡與否,皆魔皇手掌之間。


    而今呢?”


    諸王依然不語。


    溫清泉繼續,“森羅皇域時期,窮兵黷武,外酗日增,內荒愈甚。幸好我皇誕膺天命,又天縱神武,撥亂反正於雲頂戰役,自此,再辟乾坤,重懸日月,創業垂統迄今。可謂功在千古,德澤後裔。可是……”


    他指指上空天意醞釀下一擊的恐怖漩渦。


    “風雲密邇,驅雷霆於辟道際會,欲致我皇域少年英才不複存在。如此厚顏無恥又嫉妒無常之道,諸公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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