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怪對戰車有種天生駭懼。


    戰車邊緣燃燒的九彩火焰以及煥發出的雷霆熾光,似是降伏諸邪的九天神焰與九霄神雷。


    雷火交熾,漫天霹靂。


    鬼怪屬於細胞複生,與此界天道規則頗為悖逆,遇之即燃,碰之即溶,絕無僥幸。


    片刻間,已然寥寥無幾。


    剩下數十具,各派弟子合而圍之,圍而殲之。


    光芒疾斂中,高洋逆著光團,踏步如飛朝高婉梓走去。


    “啊,好像是三弟。”


    高婉梓驚喜不已。


    駕馭戰車的竟是自己一直念叨不已的三弟高洋。可惜,三弟來晚一會,韶華妹妹被血狼擄了去。


    她出身簪纓世族,父親為國守疆二十餘年。故而琴棋書畫,素來不以為然。反而對武事喜歡之極。


    高洋馭戰車,驅邪孽,勢如破竹,威如神將。


    當真讓她羨慕萬分。


    她自小便欽仰星馳電走,快逸絕塵的虎擊騎兵。


    因是世族閨秀,難以得其所哉。平日隻能夢裏馳騁,醒來不過黃粱。


    今日一幕,實如夢境與現實的交迭。


    一時間,又驚又喜,興奮無比。


    “二姐……”


    高洋喊了一聲。


    眼目四顧,不曾看見孟韶華。


    心下頓緊。


    望向額頭濕汗涔涔的王思春。


    “王護法,聖女呢?”


    王思春噗通跪地。


    “少宗,屬下對不起你,聖女……聖女……被……”


    平日他口辭圓利,這會兒舌僵口礙,仿佛臉的下半部全不利索。


    “聖女怎麽了?”


    高洋細思恐極。


    憶起未到之前,遙遙望見一道血影掠走一位女子。難道……


    心裏七上八下,手足無措。


    “我來說吧……”高婉梓道,“就在你到來前一刻,韶華妹妹被斯加化身的血狼擄走了。”


    “斯加?”


    高洋訝異。


    那位皇子殿下心醇氣和,敦厚樸實,不像有擄人惡習。


    “嗯,你看,他的手下還在哪裏。”


    高婉梓指指被王思春剛才打出去的裕泰。


    可憐的裕泰,好歹宗師級妖族強者。


    先被自家皇子弄得妖力衰竭,元氣大失,後被白吟袂稻草般扔來扔去。


    其間,醒了過來,未及言語,又被王思春一拳砸暈。


    此刻如同一頭無害生物,躺在泥淖裏,口水咋咋,昏迷不醒。


    醃臢汙爛,連鬼怪也視若無睹。


    真不知他是幸運,還是成了微不足道廢物。


    高洋過去,抓他起來。


    精神力探去,察覺妖力衰竭。


    輸了一些元氣。


    裕泰悠悠醒轉。睜眼瞧見一張怒顏。心裏遽驚。再看是高洋,暗道苦矣。


    高洋問道:“你家皇子去哪了?”


    皇子?


    裕泰苦著臉。


    暗道,我要曉得便好了。誰知我家皇子中了什麽邪?


    “快說,你家皇子會去哪?”高洋心急如焚。


    裕泰搖搖頭,表示不知。


    高洋氣極,正欲下手逼供。


    高婉梓嫋嫋走近。


    “三弟,他是被他家皇子弄成這樣的。有甚緣故,我也不知。不過,估計他真的不知道他家皇子行蹤。”


    哦!還有這樣的事?


    高洋怔然。


    轉目四顧,山野茫茫,廣袤無邊。


    偌大遠古戰場,血狼蹤跡詭異,速疾電掣,倘無目標所指,如何找得到韶華妹妹?


    抬頭望天,烏雲滾湧,天地空闊,一時彷徨不安,計無所出。


    高婉梓瞧著,覺著三弟忽然好生可憐。


    柔腸千結,慟惜不已。


    顧秀、何溪、段天樓以及歐小白等人紛紛上前見禮。


    釋然、釋遠跟在後麵,致以萬分歉愆。


    說道,因自己兩人疏忽,卻累及了孟韶華。


    高洋擺手。


    言道,禍福惟人。


    遇到窮兇極惡的血狼,大家夥都是危如累卵,豈可因孟韶華一人致大家險象環生,丟了性命。


    說是這樣說,高洋也裝得若無其事。


    神色間悲戚憂憤,遏抑不住外露。


    魔道之人前段時間一同搶掠枯骨教資源,倒是小一半識得高洋。


    正道弟子便兩眼漆黑,素不相識了。


    高洋出場威猛,那輛形式高古,威力無匹的戰車讓人念念不忘。


    眼見他與正邪兩道恁多人熟識,且情誼甚篤,不免好奇。


    紫玉仙子問雲霓,“師叔,他是誰,很受歡迎的樣子。”


    雲霓道:“他是當今人榜第一,與太上觀蘇輕皇並駕齊驅的高家族子高洋。”


    “他就是高洋?就是那個獨力弑殺陳家兩位宗師的高洋?”


    紫玉仙子驚唿出聲。


    先天打殺宗師,大乾素未有聞。


    高洋之舉可謂開天辟地頭一遭,無怪紫玉平日孤傲自矜,也是驀生敬佩。


    “叫這麽大聲幹什麽?”


    雲霓斥道。


    她見高洋循聲看來,忙即微笑以示。


    心下卻怨紫玉,大驚小怪,總是惹事生非。


    邊上正道弟子聽到高洋就是這屆人榜第一。


    頓時思潮起伏。


    數屆人榜,均是蘇輕皇為首。這一代年青俊彥未嚐不立其為誌,誓要取而代之。


    當然其間少不了有人孜孜不倦,也有人渾渾噩噩。


    十數年來,蘇輕皇依然出類拔萃,威震四方。


    當年誌向遠大之輩,有的安於現狀,不求上進;也有的始終如一,持之以恆。


    總之無論正邪,當世俊彥皆以蘇輕皇為今生巔峰。


    殊不知兜兜轉轉,高洋橫空出世,先是挑戰賽上逼平蘇輕皇,與其並列,後以先天修為,打殺陳家兩位宗師。


    種種事跡和出凡表現,顯有超越蘇輕皇之勢。


    這讓眾多正邪俊彥猶如勇攀高峰。


    前麵爬及大半,突然察覺後麵還有一座更高更偉岸山峰。


    哀大心死,莫過於此。


    就此馬馬虎虎,草草收兵,迴去後顧鏡慚形,自愧弗如?


    還是急起直追,奮發圖強?


    思來想去,先天殺宗師,委實匪夷所思。


    這般非人所為,大夥夢都不敢做,偏生有人現實裏幹了出來。


    當真讓一幹雄心勃勃之輩,灰心喪氣。


    有了蘇輕皇一個天才不夠,又來了一個妖孽般的高洋。


    這一代年青輩強者,深深感受到了命運的惡意。


    這時,紫玉悄然對雲霓道:“師叔,不是我驚訝,而是那輛戰車,你就沒看出半點?”


    “戰車?戰車怎麽啦?”雲霓疑惑。


    紫玉美眸裏閃過一絲鄙夷。


    雲霓屬於玄靈閣外交型人才,輩分雖高,那也是占了歲數便宜,修為或許也高一點。


    但玄靈閣向以煉器術稱尊,似雲霓這種煉器渣渣的高層,別說同儕,就是紫玉這等後輩也看不大起。


    她道:“師叔,高洋那輛戰車貌似有本門煉器的痕跡。”


    雲霓半點沒看出來。奇道:“莫非高洋的戰車是本門哪位前輩製作?”


    紫玉搖搖頭。


    “絕對不是……師叔,本門祖師是上界大仙。依我看來,高洋那戰車或許也曾由祖師煉製過。


    不過我隻看出一些蛛絲馬跡,許多地方,更加高深。要麽是祖師不曾傳授的,要麽是其他與祖師一樣的大仙共同參與了煉製。”


    雲霓美眸泛光,“你的意思,如果本門得了這駕戰車,那麽本門的煉器術將越發精進,甚至超師邁祖,或者可以借此揣摩出當年祖師的不傳秘法?”


    紫玉點點頭。


    一雙眼盯著高洋。火辣火辣,似恨不能把高洋吞了。


    雲霓道:“別這樣看著,這人厲害得緊,除非閣主和劍主來了一個,我和你齊上也不是對手……”


    “師叔,如果……”


    “如果什麽?”


    “如果用美人計呢?”


    雲霓差點一口氣沒咽上來。


    沒好氣地看著她,“你想死的話,可以去試試。沒見他眾花簇擁,周圍都是不下於你的大美女……”


    紫玉摸著下巴,“師叔說得也是,嗯……我再考慮,考慮……”


    雲霓心累。


    現在煉器的天才都這樣喜歡異想天開嗎?


    唉……太專一項研究,情商太低。


    ……


    在高婉梓帶領下,高洋見過了李若塵。


    李若塵很是高興,高洋有九天神焰,她一直幫著隱瞞。


    薛萬方那裏也未告知。


    這種待人以誠前輩高手,高洋素來欽仰。忙即恭敬行禮。


    李若塵歡喜不已。


    這會高洋與當日煉丹藥堂初逢之時,可是雲泥之別。


    先前是普通先天,如今是手刃宗師的強者。


    簡直差以千裏之遙。


    此時此刻,李若塵覺得甚有顏麵。這些宗師裏麵,誰能當高洋如此恭謹以待。


    “小子,嬴勾綁走你媳婦,還不快點去追?怎麽老在這裏與這些廢物絮叨?”


    紫薇戰車在靈台傳音。


    高洋意念道:“那血影明明是斯加,你為何總說是嬴勾?”


    “廢話。區區狼族,怎能眾多高手之中擄走你媳婦。


    放心……


    我看得很清楚,那家夥就是嬴勾,四大僵王之一。


    唉,如果是後卿,我倒能幫著你說說情,嬴勾的話,這家夥脾氣暴躁,怪裏怪氣。


    時而做出一些孤僻乖張之舉。我是沒法子。


    不過那家夥附身在小銀狼身上,明顯受了不可逆重傷。


    否則,憑僵王族的自愈特性,焉能選擇附身奪舍?”


    高洋問道:“僵王族有什麽地方喜歡去。譬如至陰或至陽,再譬如什麽特殊地方?”


    “僵王喜陰這是肯定的。如果有陰煞之地,嬴勾必去。隻是……”


    “隻是什麽?”


    紫薇戰車道:“隻是這裏大的無邊,憑咱們,找個幾百年也未必找他得到。”


    高洋聞言,覺得小紫顧慮對極。


    看向裕泰。


    心道嬴勾附身斯加,兩者結合,未必均是嬴勾做主,興許斯加特性蘊含其中。


    當下不再一一拜見。


    看了看百忍,拱手作揖道:“百忍前輩,枯骨教倒行逆施,殘暴無良,今日你定是領教了。”


    前麵述說孟韶華被擄一事,大夥提及了白吟袂偷襲百忍的惡行。


    白吟袂猝襲,饒是勁未全運,也讓百忍肩骨粉碎,膀骼撕裂。


    此刻正以真魔道獨門心法運功療傷。


    高洋所說,委實讓他嗔火萬丈。


    不過囿於自尋苦吃,且為此逼走李茵久。覺得今日當真無處擱臉,顏麵掃地。


    支支吾吾,不想理會。


    “哼”了一聲。


    傷也不療了,徑直起身,撫著受傷肩膀,踏步離去。


    真魔道弟子呆了一下,慌忙一窩蜂追了上去。


    “百忍長老請留步……”


    高洋喊了一聲。


    百忍停了下來,一臉不悅,迴頭望來。


    劉文正藏在人後,戰戰兢兢。高洋威勢凜然,他怕極了。


    生怕被其看到,躲在弟子中間,頭也不敢露。


    其實高洋早看清楚。


    這還是高洋頭一次見著這個與前身搭檔做生意的家夥。


    也不知這家夥什麽想法,三下兩下,害得劉府被高懷德滿門抄斬。


    就算仗著羅光弼撐腰,腦子也忒簡單。


    陷害高家?


    家世差距那麽遠。固然真是前身主謀,劉府也討不了好。


    念頭疾轉。


    高洋正色道:“百忍長老臨來萬絕嶺前,是否曾去過敝派駐地?”


    “不錯……”


    百忍也不否認。


    “既是如此,晚輩想討教兩招。”


    百忍霍然轉身。


    “怕你不成?”


    少年人挺拔神俊,體型雄壯。望見他,就會不由想起高懷德。


    百忍與高懷德當謂老對手了。


    不免心潮起伏。


    在其眼裏,昔日覆手可滅的小家夥,今日竟能向自己叫陣。


    “怕不怕,高某不知。不過前輩收留高家仇人為徒,又居心不良到敝派駐地尋釁,著實可惡。


    高某不才,的確很想掂量一番前輩的武技。”


    “三弟,還是速去找韶華要緊,有些瑣事,他日再來解決……”


    高婉梓心憂孟韶華安危。


    高洋心裏一個咯噔。


    心說,二姐說得有理。韶華妹妹被斯加擄去,自己與真魔道糾纏不清有個鬼用?


    點點頭。


    馮無血、穆森、錢九等人正想上來與高洋寒暄兩句。


    高洋一個羅圈揖:“諸位,本門聖女被擄,高某心急如焚。


    此刻要躡蹤尋跡,禮有不周,望請包涵,下次會麵高某必然補上。”


    話音落下,朝高婉梓頷首示意。抓起裕泰,縱身而起,朝血影消失方向追去。


    臨走前,兀自喊道:“”百忍前輩,今日事繁,來日再與你一戰方休……”


    “哼……”


    百忍氣炸。被白吟袂暗算,又被一個後輩挑釁。


    “咱們走……”


    高洋倏忽來去,直若神龍。


    無論正邪盡皆呆然無語。


    唯有高婉梓覺得往時圍繞自己左右的小屁孩突然成了青年才俊。


    欣慰有加,倍感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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