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魔道中年男子逃離州府衙門,重簷迭綿屋頂上奔走,不消片刻,躍上南麵城頭。


    待要跳下。


    “噗噗”數聲。


    數支爆裂重箭射來。


    中年男子早有防備,身形微爍,五六道身影幻出。


    傾斜、奔躍、蹲臥、跳縱,樣式不一。


    其中一道身影在一枚重箭上輕踩一腳,鷂子翻身,雙臂大張,滑向遠處。


    城頭上啞雀無聲。


    校尉華盛重甲覆身,站在垛牆後,手挽長弓,弦滿如月。


    虎擊軍校尉無不有先天修為,槍戟斧鉞,弓馬嫻熟。


    被先天高手弓箭瞄準。


    中年男子毛骨悚然,急使千斤墜。


    將落未落,長箭破空,淒嘯刺耳。


    中年男子折身扭腰,欲要避開。


    箭速之疾,實如電掣。


    音聲未到,箭已射至。


    危急時刻,宗門重寶起了關鍵。


    胸前掛的防禦符陡然撕裂。


    薄薄光暈亮起。


    長箭引偏,掠過腰際。


    “噗嗤”


    鮮血揚起,血肉濺飛。


    強忍痛楚,中年男子扔出手中折扇,腳足輕點,借力翻折。


    滑行片刻,雙腿落地,踉踉蹌蹌,幾欲跌倒。


    手一捂,抬起一看,滿是鮮血。腰間失了好大一塊肉,似被巨獸噬去。


    險況未過,咬緊牙關,繼續逃跑。生怕慢上一絲,被守城將官追上來。


    華盛極目遠眺,職責所在,不好離崗。


    惋惜地搖搖頭。


    迴頭吩咐:“速去稟報大帥,有賊人強闖出城。”


    須臾,一名剽悍小校策馬而去。


    馬蹄如雷。


    百姓避讓。


    有人暗中察看,加以揣測。


    ……


    中年男子出得城門,複往東南奔走數裏,竄入一片山林,盞茶之後,一間竹屋前停下。


    屋門緊閉。


    男子恭恭敬敬,門外低聲稟道:“長老,事敗了!”


    一個仿佛鐵器相擦的刺耳嗬斥,屋裏傳來。


    “受傷了?蠢貨。”


    顧不得傷勢,中年男子嚇得匍匐在地,“求長老饒命。”


    “哼,進來吧。”


    叩首三下,男子躡手躡腳輕推竹門,走入進去。


    不須臾,刺耳聲再度響起:“高洋小畜生不但能言善辯,還能反製小須輪眼?”


    言下之意,對中年男子的解釋極度懷疑。


    “長老,屬下所說,絕無半句謊言。若有絲毫欺瞞,甘受萬蛇噬心之刑。”


    長老道:“帝君需人集合帝都。這是早已定好的計劃。不管高家小子真傻假傻……


    神力侯府這顆釘子總歸礙事……數旬來,本宗數十名弟子被抓……


    若非世家、宗派不合。又是一場軒瀾大波,得不償失!”


    一番斷斷續續話語。


    “長老寬心,弟子必當竭盡所力。”


    “竭盡所力固然是好,高懷德萬不能輕忽。目下蠻族大軍即將南下……


    可咱們真帝道萬不能讓天屍宗小看了去。


    說來他們這段日吃虧不少。


    不過還是要想法子引開城內虎擊軍注意力,好讓聖門弟子潛入大乾。”


    “弟子必不負長老期望,請長老拭目以待。”


    “大話誰不會說?你先療傷。”


    “是。”


    過了一會兒。


    刺耳話聲複起:“徐良啊,那劉文正怎樣了?”


    “稟長老,劉文正關在虎擊軍軍營。”


    “這樣?倒是可惜了。那小子,本座見過。根骨不錯。重情重義這方麵,嘿嘿……本座頗為欣賞。”


    “重情重義?”


    中年男子徐良迷惑不解。


    劉文正實為冀州地頭蛇,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何來重情重義這個評語?


    百忍長老說得莫非反話?


    “笨!本座問你,世上可有風流客嫖妓後,為妓女家屬送終養老的?”


    徐良思索須臾,答道:“不曾有聞。”


    “哈哈……所以說,本座才認為劉文正那小子重情重義。他喜好男風,為世人詬病不假。但有些事情很是到位。本座不管他平日怎樣,單是這點,足讓本座欣賞。”


    劉文正性取向大異常態,喜男不喜女,戀愛其間,堪稱長情。既不喜新厭舊,且還贍養對方父母家幼。


    單此一節,世上少有人及。


    徐良心道,長老就是長老,看人角度和層次,與眾不同。


    不過早聽說百忍長老自幼失怙,身世多舛。


    或許正是看中劉文正重情重義這一塊,是以另眼相看。


    如此說來,倒要好生琢磨一下,試著能否救出劉文正。


    但在此之前,定要報了今日之仇。


    對了,高府長子銳,遠赴荒原,若設計圍殺,這仇卻也報了大半。


    還有,本宗弟子李茵久在冀州城。


    自己求他一下,讓他在城內弄些動靜,總之定要高洋小畜生焦頭爛額不可。


    ……


    高懷德、姬麗敏剛到公堂外,見自家三兒、四兒興高采烈從府衙出來。


    愕怔之餘,三兒昏厥,搖搖欲墜。


    高懷德急忙抱住,又輸入罡氣施救。


    不等百姓圍上,立時迴府。


    府裏麵,幼女高宛嵐嫋嫋婷婷迎上來:“爹、娘,三哥怎麽樣了?”


    姬麗敏無暇迴應,心思全在三兒身上。


    高懷德也不知詳細。


    高琰當仁不讓,“五妹,你不知道三哥今日多威風……”


    他心思單純,高家子女從不爭寵。


    嘰裏呱啦一番敘述,把高洋誇得厲害,就差呱唧呱唧鼓掌喝彩。


    高宛嵐用看白癡的眼神望著他。


    四哥越來越傻了。


    就算想為三哥說話,起碼靠譜點。胡編亂造得厲害,一聽就是假的。


    聽著,聽著,臉都紅了。


    這是三哥?


    這是哪本話本裏的小說人物吧?


    姬麗敏上來,揉揉兩人頸項,“兩個乖乖,先迴去,你爹還要幫三兒運氣治療。”


    “四哥,別擋著爹的路……”


    “哦……”


    高懷德麵色一沉:“四兒,你的虎嘯龍吟練得如何了?等下讓老管去試試……”


    老管是高琰暗衛,既負責暗中衛護,也有陪他習武修煉任務。


    高琰愁容浮現。


    “去吧,四兒,聽你爹話。”姬麗敏撫著他頭頂。一副哄小孩模樣。


    高琰腿一蹬,怒衝衝走了。


    太氣人了!


    公堂精彩場麵尚未說完,讓他如鯁在喉。


    高宛嵐吐吐舌頭,“爹,四哥剛陪三哥迴來,都沒來得及休憩一下,太……”


    不等她說完。


    “宛嵐你也迴翠峰苑煉器去。你師傅說了,近階段你有些退步。”


    高懷德很嚴厲。


    高宛嵐一愣。


    沒想為四哥說話,引火上身。


    哦了一聲,委屈地走了。


    姬麗敏不滿了。


    “夫君,你怎麽迴事?幹嗎對兩孩子那麽兇?”


    “我兇?”高懷德大眼一瞪。


    雙臂一扔。


    高洋石頭般落在地上。


    這下姬麗敏怒了。


    高懷德急忙解釋:“小子,本帥知道你在裝,還不給我醒來。”


    高洋無奈,悠悠醒轉。


    高懷德哼了一聲。


    “說,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麽,故意裝暈?”


    “沒,沒有,孩兒保證,絕對沒有……”


    也不知為何,高懷德聲音一響,他便心旌如懸,七上八下。


    “沒有?本帥不信。”


    “夫君,幹嗎嚇唬三兒。好不容易迴府。”


    高懷德道:“就你寵溺,你看他現在成什麽樣子?”


    看向高洋:“說,現在本帥懷疑你是不是我家三兒。老實迴答,你究竟是誰?”


    這話一說,嚇得高洋毛孔緊縮,汗液不敢出。


    呆呆怔怔,瞠目結舌。


    姬麗敏愣了一下,猛拍高懷德後背,“夫君,你胡說什麽,這明明是三兒……”


    的確,高洋此刻樣子與前身的縮頭縮腦,畏首畏尾,殊無不同。


    高懷德沙場統帥,認準了斷然不改。縱然姬麗敏反對,他仍然固執己見。


    大喝一聲:“說……”


    他高階宗師,意念如磐石,略一散發,威壓如獄。


    瞬間,高洋汗出如漿。


    姬麗敏不舍得了。


    甚是負氣道:“三兒,說,說一些你爹爹不知道的。譬如娘對你怎麽樣?你爹又是如何兇你。”


    高洋慶幸,前身記憶尤在,而且很是清晰。


    “爹與我盤亙甚少,的確說不出什麽。但娘對我真的好。我記得,我六歲之前,都是娘為我洗澡。還有,娘的左乳上有顆……”


    高懷德擺手,“這個不用說了。”


    他猜到高洋要說什麽,心道老子比你清楚。


    不過高洋一番話,終於讓他明白,三兒還是三兒,並沒調包。


    心下倒是升起一股愧疚。


    作為父親,兒子沒有絲毫記憶,記住的完全是與娘親間親密互動。


    慚愧,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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