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場景,給人的觀感自然也不同。雖然紀嘯到現在為止還並沒有前往過霍府的正宅,但由霍府別院的規模和裝飾,自然就生出了豪奢、顯赫、富貴的觀感。而來到蘇武的宅邸,由蘇武的宅邸稍顯有些蒼涼、幽深的觀感中,使紀嘯不由得想起了半闋詩句: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承然,蘇武的宅邸畢竟也是屬於侯爵府宅,在下人和仆婦的清理、打掃下,也在整潔中彰顯著幽靜。同霍府別院相比,蘇武的宅邸少的隻是那種金碧輝煌中顯現出來的主人的地位顯赫,卻多了一種恬淡、祥和的內涵。無他,這隻是紀嘯旁扶著腳步蹣跚的蘇武拾階而上的步入宅院時的一種直觀感受而已。

    自然,蘇武也畢竟是身居侯爵,宅邸內也同樣有著打理宅院日常事務的一些下人、仆婦。隻是因蘇武既無妻妾、也無子嗣,下人、仆婦也都縮減到了最低限度的、必須各司其職的程度,才使宅院內顯現出有些人丁寥落的一種靜態。可以想見,蘇武的宅邸該有的同樣也有,不可或缺的也必須要存在。

    因紀嘯感覺自己之前的感歎又有些失言,一提到子孫的不肖而難免會引起蘇武的淒楚情緒,使蘇武聯想到兒子十幾年前的喪命。故而,旁扶這蘇武進入宅院的過程中,紀嘯也感覺有些訕然的並沒再多說話。進入府宅正堂後,輕咳著、喘息著的蘇武自己落座、並示意紀嘯也坐在一旁後稍稍穩定了一下情緒,就馬上吩咐緊隨著進來侍候著的仆人去置辦些酒菜,等侯‘張老侯爺’來到後再行開席。

    人的年歲到了老年,自然會陡生一些異於常人的怪癖。蘇武之所以時常的前往流連在‘客來喜’酒肆,其實並不是自己的府宅中缺少什麽他‘可口兒’的飲食,他隻是在去感受那種‘熱熱鬧鬧’的氛圍而已。人老不以筋骨為能,精力、體力都在逐漸的衰退;但卻均是難以在孤獨、寂寥中熬渡餘生,即使是在熱鬧的氣氛中尋覓出一些當年自己意氣風發的影子也是好的。人有時就是這樣的矛盾:持久的過分喧鬧,會使年歲大的人產生煩躁之感;而持久的過分孤寂,卻又會使年歲大的人產生寂寞之感。

    隨著相繼落座之後,蘇武馬上就吩咐仆人開始置辦酒菜的同時,也有仆婦送上來了沏好的茶水。半仰靠在座位上的蘇武枯手微擺的示意紀嘯飲些茶水的同時,也輕咳著開始說起了閑話:“咳、咳!老朽真是老嘍!之前相談了許久,卻忘記問問小友現在落腳何處了!小友現在如尚無落腳之處,蝸居的大部分房舍都是閑置的,小友可來此暫居。如此,老朽平日裏也可多一些同小友盤桓的時日,閑時飲飲茶、下下棋,待覓得時機後,老朽再同張老侯爺相攜對小友予以舉薦。小友也不要擔心叨擾到老朽,老朽雖然並非家資巨萬,但一年半載的多幾個人飲食,老朽還是供養得起的!嗬、嗬!小友以為如何?咳、咳!”

    蘇武的話又有些讓紀嘯一時躊躇難言。之前已經有過兩次的說話不小心,因無意間議論到子孫、後輩引起了蘇武對死去的兒子的追憶;蘇武也因此而出現了十分蒼涼、悲戚的情緒。事不過三,如果紀嘯再說出現在落腳在霍府這個事實,而造成蘇武兒子喪命的始作俑者又是霍光。可以想見,那就不僅是引起蘇武的悲傷那麽簡單了!甚至有可能會帶來負麵影響的引起蘇武對紀嘯的反感。年老的人一般情況下都會固執己見,如果紀嘯實事求是說出來的結果,蘇武不可避免的會印象惡劣的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兒’的把紀嘯看成了一個趨炎附勢之徒。

    而紀嘯目前運籌的‘救取許皇後性命’的圖謀,卻根本又無法宣諸於口的對蘇武加以解說。說出來,蘇武、甚至馬上就要到來的張世安必然會去向漢宣帝進言,也就等於把紀嘯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就等於把這個重大的事件公開化了!無論公開後的結果如何,最後的責任承擔者也必然是紀嘯。因這件事還沒發生,即使是被及時的製止住了,紀嘯落個最輕的‘誹謗、誣陷大司馬大將軍霍光’的罪名已經成為了定局!那樣一來,紀嘯也就別再妄想自己的性命得到保全了!那還談什麽要有所作為?

    同樣,對紀嘯來說,即使是稍待要來的所謂的‘張老侯爺’不是大漢朝軍方的第二號人物張世安(到現在紀嘯也沒顯得熱衷名利的問起是誰),蘇武也同樣是不可多得的‘一塊金字的招牌’!蘇武對紀嘯今後所要走的路的幫助也會很大。能得到高風亮節的蘇武賞識的人,按一般情況下人的慣性思維,紀嘯也會被看成是一個品行絕佳的人。因而,紀嘯當然也不會錯過這個天賜的機會,又安能在言語上輕易的再去招惹來蘇武的不愉快?

    用老而彌堅來形容蘇武,確實有些恰如其分!見紀嘯又是半天的沒說話的陷入了沉思似的,蘇武一如既往的又開口催促道:“小友的心思可真是縝密呀!不就是個落腳、過宿之處嗎?還何必費這麽多的思忖?如有不便,就當老朽沒問就行了?咳、咳!”

    “嗬、嗬!老人家見諒!在下又有些失神了!”自嘲的訕笑了兩聲的紀嘯,忙接著話茬兒解釋到:“在下說句肺腑之言:如果在下能隨時的向老人家恭請教益,實是在下夢寐以求之事也!可是,在下現在確實還有件重中之重的大事需辦,暫時也無法經常的隨侍在老人家的左右。非是在下要向老人家有所隱秘,實是此事頗為詭異得難以說得太過明白。在下可以以家祖紀公的名譽向老人家保證,在下所做的事絕不是那種齷齪小人的勾當。這樣吧!估計此事有月餘就可初見端倪。到那時,既使是老人家見到在下有些煩?在下也會‘賴在’老人家的宅邸。每日裏向老人家恭請教益的!嗬嗬!長者的經驗結晶、特別是像老人家您這樣宦海沉浮一生的長者的過往閱曆,乃是無價的瑰寶也!”

    紀嘯在信誓旦旦的下著保證的同時,也在吝言辭的恭維著蘇武,讓老蘇武褶皺堆砌的老臉上眉開眼笑的出現了十分歡悅的表情。因而,也就讓紀嘯把心裏不願說的秘密、以及目前落腳在霍府這件事給遮掩過去了。蘇武連說‘小友謬讚了’的同時,也蒼首連點的說到:“好、好!年輕人也難免會有些事,老朽就靜候著小友辦完事後前來蝸居吧!”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說是‘忠言逆耳’,實際上還是‘好聽話’讓人聽著舒服。感性和理性本就是相互矛盾的,紀嘯也沒必要在無傷大雅的情況下,來惹老蘇武不悅。說幾句順耳之言,也本就是人與人溝通所需要的。否則,說閑話也硬邦邦的,這個人又與‘棒槌’何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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