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迴 得官難上任梅義仁借貸 為官易貪腐廉向篤詭辯(下)


    盧嘉瑞喜歡這做官的感覺,也認真地履行職責,執行公務。他家業鼎盛,資財豐裕,不必多想在官場上撈取什麽特別的好處,對涉及經手之案件的當事人從不想去營求需索,更能秉公辦事。對上級,對同僚,對下屬,盧嘉瑞更從容承啟、寬厚體恤。這些都讓盧嘉瑞贏得涉案人們及上級、同僚與下屬更多的讚譽。


    但上任幾個月之後,盧嘉瑞卻發現他的頭頂上司、提點刑獄公事廉向篤大人是個十足的貪腐官吏。隻要涉案人有財物相贈,無拘大小多少,往往收了賄賂,廉大人便放人或減等處刑,都不顧全一些官體,這讓盧嘉瑞頗為不屑。


    但是,廉大人是正提點刑獄公事,自己是副職,也不好出言挑明或規勸,還得為了保全體麵隻當作沒看見或不知道。而提刑司裏的屬員們似乎都已經對貪腐受賄之事司空見慣的了,隻是等著上司索取多了之後能分給他們些許好處。


    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既然廉大人貪腐,下邊的屬員自然也如此這般。當有公事要經屬員們之手時,他們也都要擺上一道,來個雁過拔毛,揩油肥私。


    看到提刑司裏風氣這等混濁,盧嘉瑞卻也不好著意去犯眾怒,隻好獨善其身。有一會在與廉大人閑話中有意無意間提到這一節,盧嘉瑞對廉向篤說道:


    “眼下百姓困苦,如不幸惹上官司訟獄,更是身命資財俱遭侵蝕,自然怨怒交並。我等職司訟獄刑典、監察官吏,秉公行事,還與公道,乃固有職分,下官以為不宜有所偏頗。”


    “聚源兄言之有理,我等理當安守職分,秉公批斷案件,著意監察各地官吏,消弭怨怒,助益地方太平,上報朝廷君恩,下慰百姓民望。”盧嘉瑞沒想到的,廉向篤卻還能振振有詞的說出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來,也不知他是不理解,還是有意避開自己話意所指,抑或是根本就不覺得提刑司與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任何不妥。


    “廉大人,本職自上任以來已有三四個月,對本司各項公事已熟悉,對提刑司衙門各屬員行事也頗有知曉。各屬員對過往手上公事涉及人等,具有營求需索之念欲與行跡,如此行事,怕是不利於大人與本職官聲,難保朝廷考評時遭受訓誡或遣貶!”盧嘉瑞不直說廉大人本身,欲借說下邊屬員提醒廉大人。


    “這個,下官明白聚源兄之意指,屬員與人辦事中,方便了他人,為他人解免了困厄,收受些許禮物,這個也不算得什麽的。”廉向篤坦然說道,“這官府中掾吏幹辦人員,薪俸微薄,看著生計也是不易。我作為長官,也不好禁絕,否則他們惰於公事,又如何是好?衙門諸事,還得靠他們勤力襄理呢!”


    “況且,解免減等刑處,實則寬刑仁政,相比肆意推究,嚴刑峻法,於士民更為有利,更利於解怨消恨,倡導民間太平。”看見盧嘉瑞稍事靜默,廉向篤接著繼續說道,“雖然衙門裏或有收受一些兒饋贈禮物與錢銀,是無礙大體的。”


    盧嘉瑞沒想到這廉向篤還說得出貪腐有理來,見他如此執念,更不好直言提及他貪腐之事,隻好說道:


    “本職隻是想為官安守本分,不為些許利益失了官體,或者到頭來還名位俱損。說起來,我朝官俸相比曆朝曆代,已算優厚,即便小官小吏,雖不能豐裕富足,生計都能安樂。至於我等品軼,就拿官俸,足夠家人養尊處優的,何必再冒貶斥奪職之險,增益營求呢?”


    “聚源兄所言甚是,但正所謂飽漢不知餓漢饑。聚源兄家業鼎盛,資財充足,自是不能體察一般官吏士民的苦處。”廉向篤微笑說道,“一般人家,雖見得活計有著落,衣食或一時無憂,但總是資財匱乏,家無積蓄,擔心一旦天災人禍,一朝見拙至貧。官吏辦事公幹之餘,難免見錢眼開,有來錢處且求財。況且,財貨使人喜樂,乃古來常理,也是難以令行禁止。至於考評一節,下官為官多年,也頗有體會。考評的吏部主管諸司,也多不過錢銀起見,敬獻滿意,自然會考評優序,升遷有望。如隻是清水往來,就算清廉勤政,也難保被參遭劾。如若平素兩袖清風,一些兒不貪不受,又何來敬獻之資?”


    再聽廉向篤這一席高論,盧嘉瑞隻好不言語了。他當然不能指責頂頭上司,也無法駁倒廉向篤的說法,還能再說什麽呢?


    好在廉向篤盡管依然故我的不肯改弦更張,但對盧嘉瑞還是客氣包容且尊禮有加的。廉向篤清楚盧嘉瑞與當朝權臣蔡太師的關係,知道盧嘉瑞是蔡太師的假子。平素在提刑司裏辦理公務,廉向篤很多時候都聽盧嘉瑞的,由盧嘉瑞拿主意,將這個昔日的民間豪紳當做實際長官一般看待,還期望能因由他,在朝廷裏多一份托靠。


    盧嘉瑞自從上次跟趙婆婆說了,將柴英琅與盧玉合婚的事托付她作伐玉成之後,趙婆婆便忙不迭的奔走起來。趙婆婆知道盧嘉瑞如今闊綽,給他做事,不必問酬勞,好處也自然不會少。


    本來這樁迎娶婚事可以簡辦的。盧玉是孤身一人,無親無家,就一頂轎子將柴英琅抬了過去便好,但盧嘉瑞卻堅持要按完整的迎娶正妻的儀注走完,讓柴英琅歡喜出閣。


    一日,盧嘉瑞、柴榮、柴英琅與杏兒幾個在房前花蝶苑商議柴英琅出閣之事。此時,盧嘉瑞已經將竇記吹餅鋪的房子買了下來,他將房契交與柴英琅。柴英琅說道:


    “我女流之輩,何必管這房契,交與夫君便好。”


    盧嘉瑞卻對她說道:


    “這不同,大哥這房子是買與你作嫁妝的,這房契也以你的名義寫,小妹你就一直自己收好,放在隻有自己知道的地方,收好藏好。你不要將房契給盧玉,這個家就永遠是你的,對盧玉來說也是一個顧忌,讓他時時知道寵愛你、遵從你些兒。”


    “夫妻本是同命鳥,理應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何必給夫君一個顧忌,讓他時時覺得與我有隔閡?”柴英琅不解地問道。


    “小妹想與人為善自然好,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刀柄在你手,你可以不砍他,卻讓他知道敬畏;如若刀柄在他手,你卻不能保證他不傷著你。有大哥在時,他盧玉自然不敢虧欠慢待了你,但沒有大哥在時,或者大哥看不到處,誰也不敢打包票。最好的,還是你有東西在手,他隻好時時服服帖帖的。”盧嘉瑞仔細地說道。


    “大哥口煞!大哥正壯盛華年,怎說不在時?不準大哥說這樣的話!”柴英琅趕忙說道,“我等跟著生活在大哥身邊,便會一直安樂!”


    “好好好!我著急的說差了!總之,英琅你聽大哥說的,房契始終要放在你手上,不要當它一迴事,然後好好過活。”盧嘉瑞說道。


    柴英琅聽盧嘉瑞這麽說,便將房契收下來,也就不再去想這事。但她想到自己就將出嫁,往後就不會那麽方便見到盧嘉瑞,便大膽問道:


    “大哥為何對我這般好?難不成就因我欲嫁與大哥,大哥卻隻認我當了小妹,覺得有虧欠麽?”


    說罷,柴英琅臉紅到了耳根。


    “我都要嫉妒了!”杏兒在一旁鼓著嘴嘟噥,插嘴說道,“給我的嫁妝都沒有給姑姑的多!”


    “杏兒不要吵鬧了。上次爹爹跟你說過了,為什麽給姑姑這些嫁妝,而不給杏兒。杏兒往後是京城的官宦人家,生活優裕,什麽都不缺,何須爹爹給予?姑姑卻不同,成家立業從一無所有開始,爹爹自然要給得多些。你們兩個都是我盧府嫁出去的姑娘,往後爹爹都會一視同仁。英琅姑姑雖不是爹爹的親妹妹,但爹爹自小與柴家交好,與柴榮打小起就是情同兄弟,英琅姑姑自然就勝似爹爹的親妹妹,杏兒就該當她是親姑姑一般。”盧嘉瑞說道。


    柴英琅和杏兒聽了,也都不做聲了,兩人自顧一邊玩耍去了。


    “英琅出嫁之事,多承大哥關顧,給予小妹諸多錢物嫁妝,我柴榮這個親哥哥也自愧不如。大哥真是情高義重,感人肺腑!”柴榮說道,“英琅出嫁的儀典,盡量簡省一些,就讓盧玉雇頂暖轎,抬了過去便可,喜宴也別辦了,省去諸多費煩。”


    “那怎麽行?英琅是我盧府出嫁的姑娘,也是他盧玉明媒正娶的正房妻室,不操辦一下如何彰顯我盧嘉瑞妹子尊貴?如何簡省得了?就是他們夫妻家往後也便是一家買賣興旺之店鋪的東家,也算是一戶有頭麵的小康人家,就不是無親無家了。如今合婚成親自當正典完備,合婚儀注、婚典程式和婚禮喜宴,都不能潦草,須得完整圓滿。”盧嘉瑞堅持說道。


    柴榮見盧嘉瑞如此堅持,也不好再說,覺得反正如今大哥資財充裕,就由著他去吧,自己隻管用心辦事就行了。


    “那這個‘竇記吹餅鋪’的招牌要不要改?”柴榮問道,“往後好像跟竇家沒有什麽幹係了。”


    “那倒不必改,這餅鋪出了名,東西好賣,就著這名聲賣下去就好,一改名號,再要讓人熟知,也不容易。你隻管做買賣賺錢,管他招牌什麽名號?”盧嘉瑞說道,“況且,原先想的,萬一竇家的後人找到這裏,也有個問詢處,容易尋著。”


    柴榮見盧嘉瑞這麽說,原本想提出來讓竇記吹餅鋪改名的主意也就不提出來了。


    按盧嘉瑞的托付,七老八十的趙婆婆不辭勞苦,將會親、下定、換帖、擇吉、過禮等紛繁儀注都安排過,隻等新娘過門。


    在黃道吉日,盧府和樹蔭街竇記吹餅鋪兩邊同時舉辦了個隆重熱烈的婚典,兩邊均是燈籠高掛,彩條飄舞,喜氣盈門,賓朋滿座,宴席鋪張。在喜慶祥和的氣氛中,盧玉依著儀注,雇了暖轎和樂隊,騎著高頭大馬,領著迎親隊伍,鄭重其事地將柴英琅迎娶迴去。


    此後,盧玉便由一個買來的奴仆一躍成了竇記吹餅鋪的東家兼掌櫃,柴英琅便當起掌櫃娘娘來。


    柴英琅出閣後不到一個月,汴京城的沃家便遣來了迎親隊伍,由沃基昌親自帶領,押送著彩禮身價銀等過來,要迎娶盧杏兒進京成親去了。


    沃基昌如何迎娶盧杏兒?欲知後事,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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