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迴 為通關說拜訪蔡太師 迴念舊恩指釋雲永光(下)


    這豐樂樓不愧是東京最有名的酒樓之一,門樓招牌都很大,牌樓上的彩緞都是簇新的。“豐樂樓”幾個漆金招牌大字風骨獨特,在兩邊兩盞大紅燈籠的映照之下,顯得金碧輝煌。店裏迎客的小廝說這招牌是當今聖上親自書寫禦賜的。盧嘉瑞知道當今聖上在書畫上有極高的造詣,還有一套獨創的書法,也無怪乎這招牌字體如此風骨獨特了。


    盧嘉瑞幾個走近酒店大門,便有酒倌將盧嘉瑞等人迎進店裏,沿著側邊迴廊往裏走。裏邊許多的包間都已有客人在吃酒,傳菜小廝在不停的唿號傳菜。兩邊對稱的屋簷邊上都掛滿著燈籠。迴廊上站著成群結隊的女子,要不在挑逗客人,要不在相互竊竊私語。盧嘉瑞知道,這些女子是在店裏討生活的倡伎,專等客人召喚前去彈唱侑酒。


    倡伎們看到新進店的客人,便主動上前招唿,期望被選中去伺應。嚴勝寶、梅義仁隻顧浪看這些妖豔的倡伎,不時招惹調笑一下。雲永光這時似乎也精神起來,竟可以和嚴勝寶、梅義仁說笑,不時品評經過的倡伎們,甚至有時還挑逗一下,似乎要與她們打情罵俏似的。


    盧嘉瑞幾個跟著酒倌走了長長一段迴廊,到裏邊深處,才有合適他們幾人的空餘包間。酒倌安排他們進入包間坐下,招來諮客上茶點菜,自己才轉出去。


    諮客拿來菜牌,盧嘉瑞親自點菜。什麽三脆羹、二色腰子、雞蕈、假元魚、羊頭簽、鵝鴨排蒸、蔥潑兔、假炙獐、炸蟹、紫蘇魚、胡餅等等,盧嘉瑞也不熟悉究竟是什麽東西,如何做法,便隨意點了十一二個菜式,又點了一壇諮客推薦的本店名酒“眉壽”。


    盧嘉瑞幾個在包間吃茶等候,不多一會功夫,酒菜就開始陸續上桌了。


    這時,有一青衣素布,綰著發髻的中年婦人進來,說道:


    “看各位客官都外地進到京城來,到咱們豐樂樓吃酒,小媳婦願為各位尊客們換湯斟酒,讓尊客們吃酒方便盡興!”


    “好咧,來吧!”嚴勝寶高興地應了一聲,那婦人便麻利地過來,打開酒壇子,到外邊找來酒鬥、酒漏,又從包間櫃子裏取出酒壺、酒盞,問道:


    “各位客官喝涼酒還是喝熱酒?如喝熱酒,小媳婦就拿去溫一下。”


    “如今天時已熱,就喝涼酒好了,爽快些!”盧嘉瑞說道。


    於是,婦人將酒篩到酒壺,然後斟到酒盞,遞送到桌上每個人麵前。


    大家剛剛喝過一盞酒,包間又進來一個少年,問道:


    “各位客官,飲酒清談略顯乏味,小子給各位選幾位姿色佳妙、唱腔上好的姑娘來彈唱助興如何?要是各位客官還有什麽使令,小子無不應承,讓客官們吃酒省心愜意!”


    “來吧,就選兩三個來,要唱得好些的!”這迴是雲永光搶先開了口,盧嘉瑞攔也攔不住,隻好隨了他。


    “各位客官,這小哥專門為尊客接引倡伎、取送錢物、算賬付錢的,俗稱其為‘閑漢’。既客官們來這兒吃酒,就隻管好好兒吃酒,再多破費幾兩銀子,萬事皆由我等操辦便了。”司酒的婦人說道。


    少年轉身出去,不多一會,便領了三個濃妝豔抹的年輕倡伎進到包間來。倡伎們各自拿著自己的樂器,清清嗓音,便一邊搖首弄騷,一邊頻拋媚眼,一邊或吹或拉或彈的,一邊吟唱小曲,努力逗樂一眾酒客。盧嘉瑞幾個便在歡樂中放開吃酒。


    酒過三巡,又有一老者拎著一個大竹籃子,進到包間裏來,從竹籃裏拿出些瓜子、幹果及蘿卜幹等物,也不問要與不要,隻管分發擺放在酒桌上,一邊笑嘻嘻地說道:


    “看客官們吃酒吃得高興,老朽這些瓜子果子等,就散放酒桌上,請客官們隨便慢用,吃得好,就打賞老朽些兒碎銀銅錢!”


    老兒將瓜子、幹果和蘿卜幹等擺放完畢,並不等著收錢,便轉身出去了。看客人們疑惑的眼神,司酒的婦人說道:


    “這是這裏的風俗習慣,這叫‘撒暫’,客官們喜歡就盡管吃,迴頭散席時老人家會過來,隨便打賞些碎銀銅錢就好,不要你幾個錢的!當然客官們如若不喜歡,就不必理會,老人家也不會要你錢的。”


    這幫聊城來的酒客終於見識了京城酒樓的奢靡盛況。


    先是酒樓規勢大觀讓人歎服。門樓之大,裝潢之精美,裏邊包間坐席之多,前所未見。進入酒樓之後,各項伺候之貼心便利,各色人等做事之細致,一道一道傳送上來的湯羹菜肴茶酒製作之精美可口,都足以令人讚歎不絕!


    麵對滿桌的美味佳肴與瓊漿玉液,和那殷勤篩酒勸飲的“焌糟”酒娘,以及那維謹維恭的代勞萬事的“閑漢”,更有努力彈唱情意纏綿小曲而且不時上桌前勸酒勸菜、以肌膚曖昧親昵來博取歡心的倡伎,使人覺得如夢遊仙境,直當在虐浪放縱中醉生夢死!


    這一夜,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一向頗能自持的盧嘉瑞都有了幾分醉意。雲永光似乎迴了魂,吃的喝的很開心,還跟倡伎廝纏打情罵俏。嚴勝寶與梅義仁也不甘落後,放開酒量,盡情享受這酒肴聲色之美。似乎在這一切都新奇而陌生的異鄉,反而讓人更加縱情出脫,放蕩形骸於身心之外,求得些些快慰!


    也許這些都讓焌糟、閑漢和倡伎們以及酒倌們側目,也許本該如此,他們早已見慣了也未可知。管他呢,人生在世,樂最重要!


    在酒熏的迷糊之中,盧嘉瑞倒有一霎那間想到,何不在聊城開一家跟這裏一樣的酒樓,讓到聊城的達官顯貴和富商豪客也有個開心的去處呢?


    這一夜的酒宴,酒足飯飽,開心爽意,花費代價自然也不菲。當夜大家是醉意熏熏的,也不知如何的迴到賓館,倒頭便睡。


    翌日午後,盧嘉瑞方才醒來。他問逢誌昨夜吃酒花銷,逢誌說道:


    “酒菜八兩七錢,‘焌糟’要一兩,‘閑漢’一兩,倡伎每人一兩五錢,‘撒暫’的老兒要了三錢,一總花費十五兩五錢銀子。”


    “果然花銷不少!”盧嘉瑞說道,“不過也無妨,掙來的銀子就是要花掉,才不辜負掙錢的辛苦。昨夜大夥都很開心,花錢也值得!”


    “老爺說的是,小的也跟著樂了一番。”逢誌笑著說道。


    “你小子沒吃醉吧?不然我是怎麽迴來的,我都記不清了!”盧嘉瑞說道。


    “小的謹記老爺的教訓,跟老爺出去,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吃醉了。老爺昨夜是自己走迴來的,小的在一旁攙扶著。嚴主管和梅主管他們也都是相互攙扶著迴賓館的哩!”逢誌說道。


    “你小子在吃酒時有沒有趁機去摸摸親親那幾個倡伎,嚐嚐女子的味道?這麽嬌豔美人兒,看著就讓人心動的!”盧嘉瑞又問道。


    “小的不敢!”逢誌倒是靦腆地迴答道。


    “酒色,酒色,原本是相連雙胞胎,酒壯色膽,你還不敢?”盧嘉瑞笑道,“外邊似此風月酒肆場合,你樂一樂,嚐嚐女子味道,我也不會責怪你。你雖年紀還小,也是個男子漢,在外邊與那些風月女子可以有肌膚之親,但在府中則絕對禁止你亂想亂動,否則你輕則會被送官拷打坐監牢,然後再被賣做苦力奴,重則會被打死了事!”


    “知道了,老爺!”逢誌趕緊迴答道。


    辦完雲永光出獄事情,盧嘉瑞一行在東京就遊玩了兩日,一日遊逛街市,一日遊覽金明池和瓊林苑,然後就往迴趕了。


    難得到東京來一趟,嚴勝寶和梅義仁想多玩兩日的,但盧嘉瑞惦記著家裏信郎快要到周歲了,要辦“周晬”慶典,而雲永光則掛念著家裏的嬌妻焦繡珠,加之官府公文已發過去,要迴去辦理變賣宅子和莊田,也無心勾留。


    在街上遊逛了一日,盧嘉瑞和雲永光便欲迴去,但經不起嚴勝寶和梅義仁攛掇,說金明池和瓊林苑每年才開放一迴,如今撞上了,不去遊覽一番,實在可惜,他們便隻好再耽擱一日,半日遊覽金明池,半日遊覽瓊林苑。


    遊逛街市的當日,這班聊城客算是大開了眼界。東京的繁華自不待言,行人車馬熙熙攘攘,店鋪鱗次櫛比,攤點、貨郎遍布街頭巷尾,做著各色各樣的買賣,街市十分繁榮。有些貨品、有些買賣是他們所未曾見過的。各家鋪子是一例的整潔幹淨,店小二或夥計都熱情招攬客人。


    食府、茶樓、瓦肆等飲食娛樂之所極多,隨處可見。街上還有不少的雜耍攤檔,每每聚集來不少圍觀看熱鬧的人。


    作為都城,東京青樓妓館也是非常之多,走不過兩條街巷便一定會見到,算起來竟然是在都城裏見到最多的鋪子,而且看得到人客進進出出,頗為熱絡。客人們進青樓妓館似乎也毫不避忌,屬於稀鬆平常之事。每當看到熱鬧的青樓妓館,便引得這班聊城客一邊猜測爭論,一邊都恨不得就進去享樂一番。


    隻是盧嘉瑞覺得來東京需多逛逛街市,領略這裏的人物風情,看看這裏的買賣經營,卻不想在這裏耗費時辰流連青樓妓館。當然,他也知道,這些人身上都不帶銀子,要真進去,還不是他口袋裏破費!而雲永光又迴到了無情無趣的狀態,悶悶不樂的跟著逛,也並無心思進青樓妓館去消遣。他們兩個無心進去,大家自然便去不成。


    說起來也真是溫飽思淫欲,逸樂便驕奢。盡管外麵到處盜寇蜂起,邊境也不得安寧,但大宋帝國的都城依然歌舞升平,奢靡享樂。盧嘉瑞想,看來人們都看重眼前的安逸享樂,不願為那些未知的將來事多操心,哪怕不妙的將來似乎已經隱約可見。


    翌日,盧嘉瑞一行到金明池和瓊林苑遊覽。


    上午,他們先去金明池。


    這金明池原本是周國時代為操練水軍而開挖的人工湖,極大,周圍有九裏許。到大宋開國,這裏成了一處皇家園林,尤其到當今皇上,在金明池裏增添築造了不少的亭台樓閣,有寶津樓、宴殿、射殿等幾處有名的大殿,對裏邊草樹假山橋廊等景觀又細致添築修整了一番,這使金明池便更加成為都城人遊覽的勝地。


    當然,金明池並不是一年到頭都開放民間遊玩,作為皇家園林,平時是不開放的,隻供皇家休閑歇息之用,隻在每年三月初一到四月初八之間,與瓊林苑一道對民間開放。在開放時間裏,來遊覽的仕民當然很多,幾乎每日都是熙熙攘攘,絡繹不絕的,畢竟平民百姓都想來看看皇家園林的風姿。而恰好這時間到東京來的外鄉人,碰巧遇著園林開放遊覽,自然是不會錯過的。


    盧嘉瑞一行去遊玩的這一日,天氣晴好,園內一早便已遊人如織,湖中樓船、舢板、彩舟競逐,岸上仕女有踏青賞花的,有撲蜂兜蝶的,有在亭台上下棋抹牌的,有觀覽殿閣品評鑒賞的,有在花間草地飲酒賦詩的,有在地坪上關撲雜耍的,也有在幽徑裏閑遊吟唱的,不一而足,一派熱鬧景象,遊人們都是自得其樂。盧嘉瑞一行隻是遊逛,看夠了,腳累了,便出園去,就便在街上找家食店吃午飯。


    吃罷午飯,略略休整,盧嘉瑞一行人便雇了兩輛馬車,到南邊瓊林苑去遊覽。


    這瓊林苑位於京城南邊,與北邊的金明池一南一北的相對應,而且開放的時間也相同,成為都城人遊賞的兩個必到之處。


    瓊林苑遠沒有金明池那麽大,但景觀造得更加精致。這瓊林苑更讓人必要去遊覽的緣由,卻是這瓊林苑為開科取士時,皇帝宴請新科狀元的地方。誰都知道“瓊林宴”,每當國考大年,新科狀元登榜,便會披上大紅花,騎著高頭大馬,在喧天的樂鼓聲中走馬長街,之後到瓊林苑,覲見皇帝,之後皇帝賜宴,這便是“瓊林宴”。得享瓊林宴是每個讀書人的至高夢想,但能真正享受到的,隻能是人中英傑,屬於鳳毛麟角。普羅百姓既然吃不上皇帝欽賜的瓊林宴,能到皇帝賜宴的地方來遊覽遊覽,也不錯,可以慰藉一下自己的狀元夢想。


    在盧嘉瑞一行遊覽瓊林苑時,梅義仁便笑著對盧嘉瑞說道:


    “老爺,小少爺正快滿周歲,老爺便機緣巧合的來瓊林苑遊覽,想來是預兆少爺他日長大了,會有機會到瓊林苑來領受皇帝的瓊林宴吧!”


    “謝你吉言!”盧嘉瑞笑著說道,“要是信郎真能到這瓊林苑來領受瓊林宴,不單是我盧家的福分,也是全聊城人的福分,到時擺家宴,一定請你高坐主桌席!”


    “一言為定!”梅義仁說道,“我就等著那一日的到來!”


    “我等都聽到了,好事見者均沾,信郎登榜之日,家中酒宴,咱們幾個都要坐主桌席!”嚴勝寶說道, “不過,考中舉人就得宴請了,不要說考中進士,更不要說摘得狀元桂冠了!考中舉人也是極不容易的呢!”


    “那咱們到賜宴殿去看看吧!說那多麽沒用,到那邊去用腳步踏勘量度一下賜宴殿,將福氣帶迴去才是正理!”雲永光忽然開言說話道。


    “永光兄說得對,咱們到賜宴殿看看去!”盧嘉瑞說道。


    於是,一行人便在人流穿行中向皇帝宴請新科狀元的賜宴殿走去,希圖在遊覽中汲取一點皇帝及曆代狀元郎遺下的神氣,帶迴家去,給自己的子女沾上讀書出息的福澤。尤其盧嘉瑞,他就是這麽想的。


    盧嘉瑞一行人花了一個多時辰遊覽完瓊林苑,便出苑坐車迴賓館。當晚在京城再住一晚,翌日,盧嘉瑞等一行人便馳馬趕迴聊城去了。


    盧府如何操辦信郎的“周晬”慶典?雲太監遺產紛爭案如何了局?欲知後事,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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