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片眩暈,手一抖,濺出來的咖啡順著桌麵像小溪一樣緩緩地流下來,滾燙的液體流到了我穿著短裙絲襪的腿上,我竟渾然無覺。

    “天哪,這……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我忍不住低聲驚唿起來。如果不是親眼目睹,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相信眼前的情景!

    “怎麽迴事?你不是都看到了嗎——這就是跟你家何立民談貸款的朋友?” 葉虹得意地朝那個方向揚了揚下巴,唇邊泛起一絲嘲弄的笑意。

    “他們……我……你……”我一時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她當然知道我想說什麽:“早上我去找你,在你家小區附近看見她上了何立民的車,我一直跟蹤到這兒,然後才又迴頭找的你。”

    “你為什麽要……跟蹤他們?”我的大腦裏一片空白。

    “很簡單,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們倆在一起了。”她輕輕地轉動著手裏的小咖啡勺,不緊不慢地迴答。

    “那你……怎麽從來沒有對我提過?”我傻了眼。

    不是第一次了?天哪!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說實話,這一次我都不想告訴你,因為你太愛何立民了,怕你受不了。可是,我又不忍心你像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裏。”她猶豫地望著我,欲言又止:“你總是說我敏感,不讓你親眼所見,你根本不會相信我的話。”

    的確,葉虹第一次看見何立民的時候,就說他長了一雙桃花眼,眼神飄忽遊離,讓人感覺很不踏實。當時她不客氣地瞪圓了那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何立民上下左右地看,看得何立民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好了。

    “燕子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子,她非常愛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對她。”她審視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他的臉;“無論什麽時候,我都不希望看到我最好的朋友受到任何傷害。”

    何立民小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葉虹說,像武打片裏的女俠一樣神色凜然。以至於後來何立民一提起她就打怵:“你那同學怎麽比你老媽還可怕呢?”

    我沒聽懂:“什麽意思?”

    他悻悻地說:“我一看見她就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是嗎?”我一點沒多想,隻是覺得他挺幽默的:“那你以後就記著千萬不要去做賊,否則有你好受的!”

    他似乎頗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

    現在,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直勾勾地地望著那一對情侶發愣。正如葉虹所說的,這就是何立民的朋友嗎?何立民就是這樣陪朋友的嗎?——女孩喝一口咖啡,他就著她的唇印再喝一口。女孩子嬌嗔地抬手打他一下,掩住嘴吃吃地笑,他也笑,用我無比熟悉的眼神凝視著她,百般憐愛,萬種柔情,不時地引來旁邊人的側目,可他們對周圍的一切視若無睹,當然也就沒有發覺相隔很遠的我和葉虹。

    看著看著,我心痛如焚,一直強忍著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劈哩啪啦地掉進了麵前的杯子裏,濺起一圈又一圈細小的波紋。待恢複平靜,淚和咖啡混合在一起,無法再找到一絲晶瑩的痕跡。雖然放了足量的糖,但我還是覺得嘴裏的咖啡苦澀得難以下咽。

    “這個何立民,太過分了吧!”性格爽直潑辣的葉虹大概實在看不下去了,擼胳膊挽袖子地站了起來。

    “你要幹嘛?”我被她的舉止嚇得一呆。

    “幹嘛?我幫你教訓他去!”她忍無可忍地要往前衝。

    “不,葉虹,不要。”我本能地伸手拉住她的衣角。

    “你怎麽了?”她不滿地瞪著我。

    “眾目睽睽之下,還是給何立民留點麵子吧,好嗎?”我壓低聲音。左顧右盼了一番,好在大家都在自顧自的,並沒有人注意到這裏。

    “喂!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考慮他的裏子麵子的問題?你是不是這兒有病啊?” 葉虹用手指點了點我的腦門,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不要,可我還要啊!”我可憐兮兮地央求她。我知道她是真的把當我朋友,才要為我打抱不平。

    “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監,你可把我氣死了!”葉虹沒好氣地甩開我的手,一屁股坐了下來:“我說,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難道當做什麽都沒有看見,任他們在自己眼皮底下興風作浪嗎?告訴你,這麽好的機會你不抓住,迴頭打死何立民,他也不會承認的!”

    “那……那我該怎麽辦?”我一時真的很難從這種真切但又恍惚的意境裏走出來,結結巴巴地問。

    她咬牙切齒地說:“怎麽辦?現在就過去和他大鬧一場,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是怎麽迴事。否則,事情過後,他不但不承認,弄不好還會跟第三者合起夥來倒打一耙,反說你無理取鬧!到那時,你可就真的百口難辯了!”

    “可是我……”我張口結舌,已經完全亂了分寸。

    她同情地看著我,搖了搖頭:“算了!說你也沒用,你根本沒這個勇氣。不過你要記住,不管事後他說得怎樣天花亂墜,你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心裏一定要有數,要相信,隻有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才是真實的,懂不懂?現在的男人,哪有幾個好東西!”

    她用的是嫉惡如仇的口吻。我無言以對。

    說實話,我現在也恨不得衝上去揪住何立民狠狠地抽他幾個耳光出出氣,可是,這種事情根本不是簡單地用暴力就可以解決的。不是嗎?我承認我沒有勇氣和膽量,但我絕對不是怯懦。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萬一事情鬧大了,弄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我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麽收場。

    我知道,葉虹說的一點沒錯。我也時常聽何立民說起他哪個朋友又娶了小媳婦,哪個朋友又找了小情人,哪個朋友的老婆跟第三者大幹了一場,哪個朋友的妻子鬧著要跟他打離婚……記得有一天,當他又跟我說起時,我就開玩笑地問他:“那你呢?有一天會不會也找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把我給甩了?”

    他立刻一本正經地迴答:“我才不會呢!辛辛苦苦掙點錢,為的是讓老婆孩子能過上好日子,現在這些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哪個不是衝著我們口袋裏花花綠綠的鈔票來的?花在她們身上,豈不是跟打水漂一樣?我才沒這麽傻呢!”

    當時他的語氣和表情非常認真,認真得絲毫不讓人懷疑他話裏有無水分。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要相互信任,所以,類似這樣的話我以後再也沒有問過。

    我是一個安於現狀的人,一直以來就在市職業學校為人師表,做著“傳道授業解惑”的差事。校園畢竟不同於社會,世事的風塵在這裏都仿佛被掩蓋,就像我一直都相信,今天過去是明天,明天過去還有無數個明天。世間的所有,包括愛情,包括婚姻,也理應如此,周而複始,平靜無波,像日子一樣自然而然地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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