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惜迴了七宿司,揮退欲上來稟事的下屬,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裏。


    難受嗎?有,傷心?也有,唯獨沒有意外,或者年少時對那個高居於廟堂之上卻對自己愛護有加的長輩有著最單純的孺慕之情,可人會長大,感情依舊在,卻已經知道留有餘地。


    隻有恰到好處的感情才能維繫和君王的親情,多了過重,少了太輕,得拿捏著量,經過秤重的感情便是有也是過濾了的。


    迴來的路上他就在想要如何做,想撂挑子什麽都不管了是真,寧可被貶為庶民是真,想和阿芷同生共死是真,試探皇上對這事的執著程度也是真,可他把手裏的籌碼用盡,把多年的叔侄感情全搭進去結果也沒有絲毫改變。


    皇上鐵了心要開鑿運河,要以這種方式來青史留名,視而不見其他所有隱患,恐怕就算現在朝麗族襲邊,隻要沒有打到京城他都會先讓人把運河開通了再問問敵人到了哪。


    倒了杯涼水灌進肚子裏,顧晏惜隻覺得連心底都泛著冷意,也不知是水讓心更冰還是心讓水更冷。


    人力,財力。


    顧晏惜沾了水在桌上寫下這幾個字,然後把財力劃去,以阿芷的本事這個恐怕還真能讓她想到招兒,他該考慮的是如何解決人力,加服徭役絕對不行,一旦開了頭就止不住了,傷了百姓於大慶絕沒有好處。


    正想著,敲門聲響起。


    「主子,玉香姑姑來了。」


    看來祖母怕是得著什麽消息了,顧晏惜走過去打開門。


    玉香襝身一禮,「娘娘請您過去用飯。」


    顧晏惜抬頭看了眼漆黑的天空,往福壽宮走去,內院其他人去不得他卻是去得的,這是七宿司首領的權利。


    ***


    福壽宮中,太後穿一身簡簡單單的白色常服坐於羅漢床上輕撚著串珠,背得滾瓜爛熟的經文此時卻念得上句不接下句,索性停下來放下串珠,長長的嘆了口氣。


    宮中就這麽大,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來各宮側目,皇上雖然把禦書房侍候的宮人全撤了,可氛圍是好是壞卻也是看得出來的。


    其他人尚看不出什麽來,她知曉晏惜的身份,心裏便擔上了心,素來相處得宜的伯侄倆人可別生了嫌隙才好。


    聽得動靜,她看向殿外,朝玉香揮了揮手。


    玉香會意,把其他人都遠遠打發了去,自己親自守在門口。


    顧晏惜啞聲喚了聲祖母。


    太後笑笑,「來坐,陪祖母說說話。」


    顧晏惜坐到祖母對麵,把麵具取下放到一邊。


    「受委屈了吧。」太後心疼的看著他青腫的半邊臉,不敢上手去摸,轉而握住孫子的手,手底下粗糙的觸感讓她又想嘆氣了,哪家王孫公子不是養得精細嬌貴,偏她家這個一雙手皮糙肉厚。


    顧晏惜搖搖頭,「無事,您別聽那些說風就是雨的話。」


    「哪裏用得著聽,看你這臉就知道了,和花家那姑娘有關?」


    「祖母……」


    「你們說了什麽祖母不知道,有誰進了宮出了宮卻是清楚的,怎麽,被皇上收拾了?」


    顧晏惜自嘲的想,哪裏是收拾,分明是往死裏收拾。


    「皇上不同意你們的事?」太後笑,「這個我倒不意外,他要能同意才是怪事。」


    「皇上以花家人為威脅,讓阿芷替他開鑿一條運河,全長大約六百公裏,一應人力財力全讓阿芷自行解決。」看著向來麵不改色的祖母麵露愕然,顧晏惜苦笑,「他要流芳千古,逼著阿芷遺臭萬年。」


    「他瘋了不成!此時如何是開鑿運河的好時機,朝麗族的問題解決了?儲君立下了?天災都善後好了?」


    「朝麗族的問題有我,儲君反正是從幾個皇子裏出,天災自有臣子賑災善後,分憂的人太多了。」


    太後眉頭輕皺,「那姑娘是能幹,可再能幹哪裏經得起他這般折騰,可用我去和皇上說一說?」


    「沒用,祖母,誰去也沒用,他如今誰的話也聽不進去,不論是阿芷還是我都將所有利弊道明,他全當看不見聽不見,隻要那一個結果。」


    從自己肚子裏出來的兒子太後豈會不知道是個什麽性子,她捏了捏眉心,問,「如今你們是怎麽個章程?」


    「阿芷受了點傷,迴去歇著了,皇上給了她一天時間考慮,說是考慮,除了接下這個差事也沒有其他選擇。」從頭至尾顧晏惜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開,此事太難了。


    太後也實在想不出什麽辦法來,沉默片刻,揚聲把玉香叫了進來,「去把我最小的那個箱子拿來。」


    說是最小的箱子其實也不小,玉香最清楚這個箱子裏的東西才是太後手邊最值錢的。


    太後打開來,然後把箱子轉了個向,「祖母所有的東西都在這了,地契房契銀票還有鋪麵都有不少,全部攏總攏總應該也能作點用。」


    「您不用如此,孫兒哪有臉動用您的老底兒。」


    「本就打算留給你的,不過是早一點交到你手裏罷了,我也就這麽點兒東西,想來他們也看不上,就不分了。」太後合上箱子,打趣的笑了笑,「花家那姑娘點石成金的本事都傳到宮中來了,這銀子到了她手裏說不得就能生出更多來。」


    點石成金?顧晏惜靈光一閃,突然就把這事給串上了,皇上在查他時查到了阿芷,聽說了阿芷點石成金的本事,一直想修運河卻沒錢沒人的皇上於是找到了錢袋子,所以才把阿芷帶進宮又詐又嚇,一通敲打威脅後再把這要命的差事強行砸到了她頭上!


    原來如此!


    顧晏惜猛的起身,「祖母,孫兒想起有點事要處理,先行告退。」


    太後也不攔他,「去忙吧,把東西帶上。」


    顧晏惜看著那個箱子搖了搖頭,「若是需要的時候孫兒不會客氣,暫時還不知道阿芷是何章程,還是先由您收著為好。」


    「也行,我正好再盤算一番。」


    顧晏惜再次行禮,大步離開。


    玉香把人送出殿,迴來後就看到太後把那一箱子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娘娘,奴婢來。」


    太後也就撂開手,「算仔細點,看看還有沒有落了什麽,都總到一起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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