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水是老地下工作者,鬥爭經驗非常豐富。


    從二號房間出來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對尹力產生了懷疑。


    疑點有二。


    一是自己進入房音時,尹力的表情就有點不大自然,好像有意在控製他臉部肌肉似的。在檢查房間時,尹力明顯神情緊張,尤其自己看向燈罩時,尹力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他的所有這些表情變化一點都沒有逃過段秋水的眼睛。


    二是情報來源。


    據尹力說,情報是聽一位記者同行說的,而這位記者卻是聽“好壽”公司董事長林明所說。


    這麽機密的情報,日本人會泄露給一個生意人?就算林明跟犬養健關係不錯,這種可能性也極低。


    有了這兩點懷疑,段秋水雖然麵上非常平靜,但內心早已經洶湧澎湃了。


    不用說,尹力提供的這兩份情報,不大可能是從敵人內部獲得的,李士群沒有那麽笨。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極有可能內部出現了叛徒,一個可能是眼前的尹力,另一個可能是市委內部。


    如果是尹力是可信任的,那麽叛徒出現在市委內部;如果尹力是不可信的,那麽,他此舉的目的不言而喻:肯定是通過自己找到黨組織,而不是單單為了讓自己上鉤。


    聯想到進入房間以後尹力的反常表現,段秋水更加懷疑尹力出現了問題。


    無論是哪裏出了問題,必須先離開這裏,想辦法向市高官劉白同誌匯報,最起碼秦時月同誌已經暴露這個情報是真的,必須想辦法讓他撤離。


    打定主意之後,段秋水表現出焦急的表情,與尹力告辭。


    剛出房間來到樓梯口,段秋水就聽到一聲大喊:“張勁廬,你藏在哪個房間?給我出來!”


    聽到這一聲喊,段秋水心中打了個激靈:“張勁廬?不是特工部三隊隊長嗎?藏在哪個房間?這麽說,我已經暴露了?喊的這人是誰?難道是特意喊給我聽的嗎?”


    隨即,段秋水就看到了兩個人往樓上走來,在跟發出喊聲的年輕人擦肩而過時,那個年輕人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隻這一眼,段秋水確定,這個年輕人是自己人,他這麽喊,肯定是有意為之,目的就是向自己示警。


    段秋水迅速下到二樓,剛要離開,心中一動:“說不定外邊已經布滿了特務,我這麽出去,肯定被人跟蹤。”想到這裏,他見樓梯一側有一個黑暗的角落可以藏身,立即躲了進去。


    剛躲進去,就聽到上麵傳來那個年輕人和另一個人的對話。


    從對話中可以得到兩個信息。


    一是那個年輕人是“林先生”,二是張勁廬手下一名組長叫範軍的被“林先生”給攔住了。


    當下段秋水明白了,“林先生”是自己同誌,他攔住範軍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


    剛要閃身出去,忽地又一想:“‘林先生’能得到我已經暴露的情報,而且敢直唿張勁廬的姓名,肯定身份不簡單,我就這麽走了,且別說能不能擺脫外麵的特務,他這麽冒險示警,難道不會被敵人懷疑?不行,他能掩護我,我豈能隻顧自己的安危而不掩護他?”


    想到這裏,段秋水不慌了,理了理思緒,慢慢從黑影裏走出來,往一樓走去。


    很快,段秋水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在拐角處,他用眼睛餘光看到了一個黑衣男子不緊不慢地跟在自己後麵,他假作不知,來到舞廳門口,招手叫過一輛黃包車,往家裏走去。


    雖然沒有迴頭,他還是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了,後麵有一輛福特轎車不遠不近地跟著自己。


    情況已經十分明朗了。


    尹力叛變了。


    現在處於危險境地的,除了自己還有秦時月和“林先生”。


    市委的安危他倒不擔心。


    因為他清楚,尹力所知有限,黨組織所有的情況到自己這裏就截止了。


    現在他最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妻兒、秦時月和那位“林先生”。


    憑借豐富的經驗,段秋水清楚,“林先生”的身份肯定不簡單,也許是隱蔽戰線最高機密。


    因為打入敵人內部,並取得敵人的信任,難度非常大,組織上肯定費了不少心血。


    也正是因為難度很大,組織上一定會盡全力掩藏這個機密,其中也包括這位“林先生”。


    “林先生”如果不是為了求自己,他百分百不可能冒著暴露的危險向自己示警。


    “不行,我必須掩護他,不能因為我讓他陷入危險之中。”段秋水下定了決心。


    “棉油,有重要情報需要你連夜向上級反映。”段秋水用手掩住嘴,低著頭小聲說道。


    黑夜之中,隻有車夫不緊不慢地拉著小跑著,段秋水在跟誰說話?難道是跟空氣嗎?


    “我聽著呢,你說。”迴話的正是車夫。


    原來,車夫叫王長喜,是段秋水的警衛,一直扮作車夫,暗中擔任警衛任務。


    因為長得黑,所以他的代號叫“黑棉油”。


    “第一,墨鬥叛變,秦時月暴露;第二,我已經被墨鬥出賣,請求組織在明天中午以前,把羅佩她娘倆救出去。重複一遍。”段秋水道。


    “第一,墨鬥叛變,秦時月暴露;第二,你已經被墨鬥出賣請求組織在明天中午以前,把羅佩她娘倆救出去。”王長喜重複了一遍。


    “完全正確。”段秋水說道。


    “段先生,為什麽你不一塊撤離?”王長喜問道。


    “就在剛才接頭過程中,有我們一位同誌暗中向我示警。我想,他有可能因此而暴露,所以,我必須裝作不知,才能讓敵人消除對他的懷疑。也就是說,隻要我在明天中午之前不逃走,敵人就不會懷疑到他。相反,如果我今天晚上撤離,那敵人就會懷疑到他的頭上。這一點,如果我能順利逃脫,我會親自向上級反映,如果我不幸被捕,你要將這個情況爛在肚子裏,除非見到劉白同誌,否則決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半個字。”段秋水道。


    王長喜是他多年的警衛員,是他帶出來的兵,段秋水對他非常信任。


    “可是,段先生,這樣一來,你不危險了嗎?”王長喜語氣中有些焦急和擔心。


    “什麽都別說,執行吧。”段秋水當然明白他的心意。


    “……是。”王長喜無奈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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