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華苑,下人們魚貫而入的撤走了方才的茶水,寧太後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瞅著方才洛氏所做的那個位置——


    “娘娘!”


    “寧心!皇後今兒個來找哀家,除卻向哀家請了道旨意,你覺得呢?”寧太後鳳眸微挑,澈黑的眸子微動,閃金尖銳的指套在雕花紅木桌上輕刮著,發出“呲呲...”的聲音——


    “娘娘心中既已有了打算,奴婢愚笨,不敢揣測——”張寧心恭順道。


    “皇後既然要那道旨,那哀家,便給她那道旨意!想來婧兒也到了出嫁的年齡,皇後是她名義上的母妃,以母妃的名義為她物色一樁親事也甚好!倒是省去了哀家的擔憂,哀家一貫開明,若是那兩孩子自己相處的好,哀家倒也是不作他想!哀家的婧丫頭出落的這般靈動標致,即便皇後想幫自己的表外甥物色一個如意的女子,也要看哀家的婧丫頭,是否挑的上眼,現如今,恬兒的事,才是大事!留著事兒給皇後忙活,也好,也總好過沒事兒瞎忙活!”


    “娘娘英明!”


    “英明?哼!哀家不是英明...隻是抓住了這些人的小心思罷了!對了,哀家要章福清全程照顧恬兒的傷勢,哀家不管他用什麽藥,哀家都要看到恬兒以最快速的方式好起來!若是辦妥了!哀家...重重有賞!交代下去!明白麽?!”


    “奴婢明白!娘娘放心!”


    “寧心!”寧太後似乎是倏地想到什麽一般,微微愣了愣神,開口叫住了張寧心欲退下的步子——


    “娘娘!”張寧心屈膝一跪,想要說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昨日之事,若是她早些告訴寧太後,依寧太後的能力,一定有法子盡早將人尋迴,而她卻隱瞞不報,潛意識裏,她還是希望那丫頭能逃掉的!


    “寧心!你可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這般慌慌張張的做什麽?!”寧太後心中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些什麽,卻又一下子對不上號,但看張寧心的表情,卻又似乎——


    “娘娘...奴婢有罪!請娘娘責罰!”


    “說!哀家要你親口對哀家說!”寧太後容色淩厲道。


    “太後娘娘!昨兒個晚上,南偏殿出了事兒!那小郡主——跑了!”說到後麵,張寧心的聲音已經幾乎聽不大清楚了!


    “跑了?!好你個張寧心,卻為何現在才報!你可知,哀家煞費苦心的將那丫頭帶來寶華苑的目的是什麽?你可知哀家失了這麽一次機會,哀家的三皇孫再不會給哀家這樣的機會從他手下將那個丫頭帶走,你可知道哀家失去了唯一牽製三皇孫與睿王的機會!他們不明白,可哀家...明白的很!哀家的三皇孫,並無表麵看上去那般無能與閑散!甚至於說,他是哀家最為看好的,唯一能與睿王抗衡之人,你呀——好你個張寧心,你以為哀家不知道麽?昨兒個小安子曾經跟哀家稟告過,三皇孫曾經來過寶華苑,想要借機找哀家要人,是你!是你將人給哄勸走的!張寧心,你...你跟在哀家身邊多年,若不是哀家知你為人,哀家真的會以為你被人收買了,想要對哀家不利!”


    “娘娘!”張寧心聞言,整個人趴跪在地上,不敢吱聲——


    “寧心!你好大的膽子!來人!”


    “娘娘!那丫頭昨兒個夜裏便跑了,現如今,怕是已經出了宮,與三皇子殿下見上麵了!娘娘即便現下去尋,也來不及了!娘娘!若是娘娘這般,會驚擾了皇上!”


    “你給我閉嘴!”寧太後一甩袖子,桌案上的杯盞應聲落地——


    “砰...”的一聲,更是讓殿中之人大氣兒不敢喘一聲......


    “張寧心,你跟在我身邊多年,卻這般自作主張,你可知...這是死罪,你當真以為,哀家不敢辦了你?!”


    “娘娘!寧心毫無這樣的想法!娘娘是主,奴婢是仆,奴婢隻是不想娘娘一錯再錯下去!”


    “錯?!張寧心,你告訴哀家,何為對,何為錯?!哀家不爭不搶,在這宮中,還有何立足之地?寧心,你是哀家宮中的大宮女,跟了哀家幾十年,若非哀家爭搶,哀家現下早便已經被別人踩得屍骨無存了!”寧太後眸光灼灼,幾十年的光景,血一樣的慘痛教訓,她一直以為,身邊的人是最懂她的!殊不知——


    “寧心,你可知道,被身邊之人,反捅一刀,是什麽樣的感覺,哀家現如今...真的很想...殺了你!”寧太後恨得牙癢癢的,雙手握的死緊,她苦心計劃的一切......


    “來人!給哀家將昨兒個在南偏殿看守的士兵,以及那名太醫,都給哀家帶過來!如此說來,那丫頭根本沒有什麽惡疾,該死的丫頭,膽大包天,居然敢蒙騙哀家!該死!”寧太後瞠目不平道。


    不多久,昨兒個在南偏殿看診的李太醫與兩個護衛便被捆綁上殿,李太醫仔細交代了昨兒個夜裏頭的情況,貪生怕死的李太醫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夏琳兒身上,強調自己是如何如何的無辜,被逼就範,寧太後怒火滔天,恨不能活活撕了那個丫頭!


    “娘娘饒命!微臣...微臣是力不從心哪!微臣一屆文臣,隻會拿針施灸,哪會知道那郡主會這般狡猾陰險,娘娘恕罪!”


    “哼!鄙陋之人!愚蠢!哀家身邊,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飯桶!來人呐!”


    “太後娘娘!”


    “給哀家,將這些個飯桶,都給我拉出去,就地正法!”


    “娘娘不要——娘娘...微臣上有老下有小...微臣不能...”


    “閉嘴!來人!給我割了他的舌頭,將屍體丟出去——喂狗!”


    “娘...娘娘...”李太醫聞言,原本便有些肥碩的身材更是直接癱軟在地上,翻了兩個白眼,便昏死過去......


    一眾人見狀,霎時便不知道該如何,紛紛請示寧太後,又因寧太後身邊一貫是小安子與張寧心做主辦事兒的,現如今,張寧心連坐,安公公又不知所蹤,宮人們一眾惶恐,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麽?哀家養你們這群飯桶,是作何用處的,還傻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將人抬出去!真是晦氣!哀家見著就心煩!”


    “娘娘!那...張姑姑呢?!”其中不知是誰好死不死的問道,兩名守夜的士兵此刻早已經麵如死灰,見大勢已去,沒有李太醫這麽怕死,隻是緊咬著唇,額上有冷汗留下——


    “娘娘!寧心出言不遜,以下犯上,但求一死!隻是娘娘,奴婢懇求,娘娘繞過這些不相幹的人!”張寧心眸光下垂,有些哀怨與顧自垂簾!


    “張寧心,你真當以為,哀家不敢殺你麽?婦人之仁!你讓哀家厭惡!一個戴罪之身,你有何資格,說出要讓哀家繞過旁人的話,你自己的性命,能否保證都是未知數!還敢為他人求情?!寧心,看來是哀家平日裏將你給寵壞了!讓你現在...越發的不知天高地厚!”寧太後容色冷冽,淡淡道,卻是在極力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怒火!


    寧太後怔怔的看著麵前的張寧心,這個跟在她身邊,陪了她半輩子的人,心中痛苦萬分,與此同時,張寧心心中也是苦澀不堪,她跟在寧太後身邊多年,對寧太後除卻主仆之情,還有一絲淡淡的心疼,這心疼,是對你寧太後的!


    “娘娘!即便是現在,寧心仍舊相信娘娘還是當初那個善良的寧小姐,娘娘,現在收手,一切都還來得及,朝堂風雲政變!詭異莫測!”屬於寧太後的時代,早已經結束了不是麽?寧太後一再堅持的結果,隻會是兩敗俱傷!


    “你給我閉嘴!”


    “娘娘!寧心再說一句,最後一句,娘娘!若是寧心不在了,娘娘一定要記的好生照顧好自己,刮風下雨,娘娘有腿膝疼痛的毛病,娘娘切記!娘娘在福緣寺吃齋念佛多年,皇上對娘娘的猜忌之心,早便沒有過往那般強烈了!娘娘...昨兒個的鬆鶴延年,難道還不能代表皇上的心意麽?皇上是希望娘娘好好的在寶華苑頤養天年的啊!”


    “冥頑不靈!你給我住口!別再說了!寧心,本宮自問對你不薄!而今,你讓本宮太過寒心!來人...”


    “娘娘!”一侍衛上前,拱手道,誰人都知道張姑姑是太後娘娘身邊的紅人,沒有寧太後的首肯,誰敢動張寧心?!


    寧太後陰沉著臉,一直在等,在等這個信任多年的人一個認一個錯,她並非狠心之人,張寧心對她的衷心,上天可見,隻是——可知被最信任的人捅了簍子,心中的痛苦,如何言喻?!


    “寧心,哀家再問你一句,是否知錯?!”寧太後淡淡道,是人都知道,這是寧太後想要給張姑姑一個活命的機會!


    張寧心良久不語,卻道:“娘娘!若是換成下一次,寧心還是會這麽做,寧心這麽不聽話,惹娘娘生氣一次便夠了,娘娘,你殺了寧心,寧心毫無怨言!娘娘保重!下輩子,寧心還是想伺候娘娘,隻是希望,娘娘隻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女子,一輩子開開心心的便好!”


    “好!好!好!”寧太後扶案,大笑了三聲,連叫了三聲好,鳳眸有些無神與滄桑!


    “張寧心,借你吉言,哀家這一輩子尚且都未開開心心,平平常常的活,下輩子,哀家也不願那般窩囊的活著!來人!給我一起拖下去——處...死!”寧太後雙目猩紅,咬牙道。


    張寧心緩緩的閉上眼睛,唇角似乎帶著淺淺淡淡的笑,等著身後待命之人將自己拖下去,入無邊地獄,隻是...這一輩子,她一定不要過忘川,走黃泉,若非,下輩子,她便再也找不到娘娘了!


    “報——娘娘!太後娘娘!大事不好了!”張寧心還是一眼便認出,這是小安子手底下的小公公,如今這般毛毛躁躁的作甚?!


    “慌慌張張的做什麽!”寧太後當即便狠狠的砸下了一隻半大不小的花瓶,那小太監也不躲不閃,狠狠的受了一通,寧太後雙目猩紅,方才的氣尚且未消失殆盡,如今這小太監是自個兒送上門給自己添堵!


    “太後娘娘...娘娘...不好了!”


    “住口!哀家看你才是不好了!對哀家出言不遜,哀家看你,這小命也是走到了盡頭!來人!給哀家一並帶下去!”寧太後心中越加煩躁,看著這小太監一副哭喪著臉的模樣便怒從心起!


    “娘娘!方才經過花園兒的時候,見到奴才的師傅...嗚嗚...奴才的師傅小安子公公,死了!”那小太監泣不成聲,哭喪著臉道。


    “你說什麽!”張寧心與寧太後同時道,眼眸之中盡是震驚——


    尤為是寧太後,高高站立在台階上的身子微微晃動了幾下,險些栽倒,若非張寧心眼疾手快的上前攙扶著,也顧不上自己是否是戴罪之身,隻是連聲道:”娘娘!您沒事兒吧!“細細的為寧太後順著氣兒!


    “你...你給哀家再說一遍!若是有半句虛言,哀家...要了你的命!”寧太後的唿吸有些不順暢,單手直直的指著跪在下頭的那名小太監,這才下意識想到昨日,派遣小安子去康壽宮宣太醫,那廝一去未迴,直到現在!


    張寧心心中也是膽寒一片,寶華苑出了人命,還是與她共事的安公公,那廝雖平日裏嘴上不饒人,一臉勢利相,但...她從未想過,這樣的人,說沒...便沒了!


    “迴太後娘娘!安公公是奴才的師傅,對奴才恩重如山,即便是借奴才千百個膽子,奴才也萬萬不敢拿這事兒來哄騙娘娘啊!”隻見那小公公哭喪著一張臉,一副哭爹喊娘的樣子!


    “娘娘!方才奴才經過花園,便聞到一股子不尋常的味道,奴才沒別的本事,這個鼻子可算是靈的很,奴才便順著味兒一路找去,便在一片凹陷的草叢中,見到了師傅他老人家,滿身都是血,背後還有...還有瓷瓶碎片...太後娘娘...師傅死的冤枉,求太後娘娘一定要給師傅報仇!哎喲...我的師傅...嗚嗚...嗚嗚嗚...”


    “小安子!哀家不信!那廝那樣貪生怕死!怎會肯舍下了這些榮華富貴!該死的人不死,不該死的...來人!給哀家宣太醫、還有刑部、仵作!將小安子的屍體,抬上來!”


    “娘娘不可!此事,便交給奴婢去辦吧!小安子身死,娘娘的寶華苑,萬萬不能存著屍身,視為不祥!若是受了驚可怎生好?!”張寧心勸阻道。


    “寧心,別說了!小安子是哀家的人,他的死,哀家定會查的一清二楚,若是有人,膽敢在哀家的手下殺人,那麽哀家,眼裏如何能揉得進沙子!”寧太後容色淩厲,小安子的死,絕不會這麽簡單!昨日她太過氣氛,將所有的過錯均歸咎於小安子的辦事無能之上,小安子從受傷,到身死...不!絕對不會這麽簡單!


    “你!”寧太後單手直指著那名小太監!


    “奴才在!”


    “給哀家去查!昨兒個,睿王與那個臭丫頭,是何時離開的皇宮!”


    “娘娘懷疑...”


    “並非懷疑!在沒有找到證據之前,哀家...誰都不會懷疑,隻是...哀家的人,能有幾人,是有膽子殺害的?!”


    “娘娘!其實昨兒個小安子離開祥寧殿的時候,便受了重傷,奴婢覺得...”


    “哀家...不信!寧太後眉宇之間有些不悅與疲憊的神色,卻又轉身對張寧心道:“寧心,現下,你是哀家身邊唯一值得信任的人了,隻是——哀家還能再相信你麽?!”


    “娘娘!”張寧心眸間一熱,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眼眶中滾動,小安子的死,對於寧太後和她而言,都是莫大的打擊,若是真的如寧太後所言那般,是有人故意為之!那麽...寧太後所丟掉的,還有尊嚴!


    “奴婢有生之年,一定不會背叛離開娘娘!”張寧心略帶哽咽道。


    “哀家...願意相信你!信任你,來人!將小安子的屍體...抬上來!”


    寧太後傳召,即便是各宮尚未得到消息,刑部與仵作也不敢耽誤片刻,今兒一日,先是梅馨殿走水,死了個丫頭,又是寶華苑出事兒,死了個太監!


    “章太醫!李太醫!今日你們二位太醫都在這兒,就給哀家好生查探清楚,我這宮中的小安子,身上的傷,可足以致命!仵作!”


    “臣在!娘娘放心,臣下一定對安公公的身體好生檢查,絕不會放過一處!”


    “傳刑部備案,將小安子昨日的吃穿住行,哀家...都要了解的清清楚楚!”寧太後看著大殿之下一方白布,白布之下,便是小安子的屍體!血跡斑斑,隻一眼,便讓她怵目驚心,這一刻,她卻是有些後悔了,昨日小安子傷的有多重,她並非不知道,隻是自己昨日,隻顧著撒氣,現如今小安子魂歸黃泉,會不會在午夜夢迴之時,輾轉迴來找她?


    寧太後額上有些冷汗浮動,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便不再敢看下頭那具屍身——


    “娘娘!您沒事兒吧!若不...奴婢扶您下去,這兒瞧著,怪滲人的!畢竟是華貴端莊的祥寧殿,娘娘是千金之軀...在這兒驗屍!奴婢覺得...”有些晦氣!


    “慢...慢著...寧心,哀家有些頭暈!扶哀家下去!”寧太後眼角瞥見那方白布被拉起一角,便忙後退兩步道。


    張寧心點了點頭,下意識的瞥了一眼殿下,便不再多言,扶著寧太後略微有些顫抖的身子,移駕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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