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梅馨殿的下人房起了火,好在發現的及時,並未殃及前殿,當夜,霍之皓歇在了端妃的千禧殿,鳳蘭殿的洛氏牙關緊咬,滿眼怨毒,醜時已過,卻燈火通明,芳華從內室取了燭芯,拿起萱花燈罩,湊著點上,小心的滅了餘下一小段的燭火,將燈芯換上,望著鳳座上的洛氏,若有所思。


    “娘娘!過了醜時了!皇上這會兒,該是歇在千禧殿了!”


    洛氏暴怒,有些猩紅的眸子似乎比深夜的疲憊還要鮮明上幾分!朱紅唇輕啟:“端妃?!皇上已經有多久沒有去過千禧殿了?!本宮…”


    “娘娘!那雲夢台,竟也不知為何,皇上去了,又走了!”


    “瑾美人!本宮給了她這麽好的機會,她居然還不懂得掌把握!簡直是愚不可及!”


    “娘娘…娘娘…”


    “做什麽慌慌張張?!若是乏了娘娘的心情,仔細你的腦袋!”芳華怒斥道!


    “放肆!好大膽的丫頭!還嫌本宮今日的心情不夠賭麽?”先是在寶華苑被寧太後盯了梢,被梅妃搶了風頭,連自己苦心安排的瑾美人侍寢,到現在,也都一並吹了!


    “給本宮拉下去…杖斃!”洛氏冷眸微眯,淩厲的眸光若針雨一般似乎能將人瞪穿!


    “不…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


    “吵死了!拉下去!給我堵上她的嘴!”洛氏頤指氣使道。


    “娘娘!不問清楚緣由麽?!這丫頭敢來打擾,定是有什麽事兒要像娘娘稟報!”


    “不懂規矩的人,不要也罷!本宮身邊就是有這麽多頭疼腦熱之人,半點規矩都不懂!諾大的鳳蘭殿,本宮竟無一個可用之人!等等…先放開她!”


    “娘娘…娘娘饒命!奴婢再也不勇敢了!”那小丫鬟聞言,便如同大赦一般,踉蹌了幾下,便撲天搶地的趴跪在地上,兩行清淚,此時在洛氏麵前卻是懦弱而又無能的表現!


    “閉嘴!你若是再哭,本宮現在便將你拖下去!杖斃!”洛氏微微扶額,側身,淩厲的眸光之中吐著兇寒!


    “娘娘!是…是梅馨殿,走了水!”


    “走水?這幾日都是陰雨天氣,並不幹燥,如何會走水?況梅馨殿瑰麗異常,走水?!真是笑話!”洛氏魅眸輕抬,卻好似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輕捂著錦帕。


    “娘娘!這裏頭,會不會有貓膩?!”芳華斜眸道。


    “那個女人,真的是越發的不安分!方才在寶華殿便公然與本宮作對,甚至於想搶了本宮的風頭!現在,皇上去了千禧殿,她這宮中卻又鬧騰這一出兒?有意思麽?!”


    “皇上那邊知道消息了?!”洛氏垂眸,低聲道。


    “已經差人前去稟告了,好在火勢不大,是在後殿的下人房,奴婢聽來人說,前殿並沒有被殃及!”


    “哼!狡猾的狐狸,如何能讓自己受傷?!”洛氏冷眸,不屑道,纖長的丹寇手卻在流光溢彩又極其奢華的鳳座上細細摩挲著,唇角帶笑,卻滿是冰冷與高傲!


    “娘娘!拓跋公子求見!”


    “這個時候,詢兒來做什麽?!”拓跋詢自打入宮之後便一直居住在洛氏的鳳蘭殿,除卻洛氏的傳召,卻並未來過正殿。


    “娘娘!那梅妃娘娘那兒呢?娘娘是後宮之主…”


    “矯情的賤人,何須本宮親自出馬,隨意使喚個丫鬟,差人前去梅馨殿代本宮問候一句,看看是否有傷亡?!若是有傷亡,那便直接找禦醫,若是無傷亡,便通知工部,看看是否有物件損壞,殿宇需要之類!給本宮穿詢兒,本宮恰巧有話問她!”洛氏話尚未完,便見拓跋詢已經不請自來——


    “詢兒見過表姨母!”


    “起來吧!”洛氏麵色微沉,似乎有些不悅,卻見拓跋詢在這個時辰,都為梳洗沐浴,依舊是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本宮聽聞下人迴稟說,你並未迴偏殿,也未曾與我一道在寶華苑,詢兒,告訴表姨母,你去哪兒了?現在,怕是你才剛迴來吧!”


    “表姨母!詢兒…”拓跋詢未曾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沒有瞞過洛氏的眼睛,方才寶華苑所發生的一切他都看的清清楚楚,自打方念柔被您太後單獨遣去祥寧閣,他便一直在暗處盯梢著,生怕這個女人不死,若是能夠借著寧太後的手除去她,那也算是為表嫂報仇!今日一見宋黎芳,卻見宋黎芳似乎比以往更加消瘦了幾分,他心中微微心疼著,這種心疼,他無可奈何,按耐不住,卻又不能表達!軒苓殿與鳳蘭殿,不過幾道宮牆之隔,但他與宋黎芳之間,卻是似乎千絲萬縷,他的心隨意動,但凡看到宋黎芳受了委屈,心下便不得安寧!


    熟知半道殺出來一個睿王爺!他怒,後悔沒有在霍之皓出現之前便暗中出手殺了她,那個女人讓她的表嫂受了諾大的委屈!即便表搜能忍,她如何能忍?!


    之後霍之皓二人離宮,拓跋詢一路尾隨,本來引以為傲的輕功在霍之皓的追風麵前簡直不堪一擊!他一路追蹤,卻再難找到二人的蹤跡,拓跋詢感歎自己的無能,睿王與洛氏現在成水火之勢,但凡能夠有些有利於洛氏,不利於宗家的事情,對表姨母與表哥而言,都是極好的!然——這一切,他現在,卻不敢說出口,在洛氏麵前說出口!


    “罷了!詢兒,你還是個孩子,表姨母不怪你,當年你母親將你托付給我,便是希望你日後好好安生的過日子,你爹娘——”


    “表姨母!不要再提我爹娘!我爹娘為奸人所害,我隻痛恨自己,沒有能力,為他們報仇!隻是…表姨母,今年詢兒已經成年了,您究竟是否可以告訴我,殺害我爹娘,滅我拓跋一門的人,究竟是誰?!”拓跋詢言此,眉宇間卻有著與該年齡極度不符的怨恨與仇視!鐵骨錚錚,他妄為男子汗!卻連父母的深仇大恨都報不了!


    拓跋詢雙手我的死緊,這一刻,就連高高在上的洛氏,都能感覺到由這孩子心底衍生的恨意,鳳眸一斂,洛氏卻道:“孩子!你雖然從小便不在表姨母身邊,表姨母知道你這孩子大小便過的委屈,表姨母是這一宮之主,很難事事都將你照顧得妥當,在這件事情上麵,是表姨母虧錢了你!”洛氏有些哀怨道。


    “不!表姨母,詢兒…不是這個意思!當年,若非表姨母收留,現在,這世間早便已經沒有拓跋詢此人了!姨母對詢兒的大恩大德,詢兒一輩子都忘不掉!”拓跋詢言此,眸光爍爍,卻很是堅定與沉靜!


    洛氏在他眼中看到的堅定讓她心甚悅,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該是他洛氏一族的人,便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詢兒!既是…”


    “表姨母若是有事,便直言,若是詢兒能夠做到,詢兒定會萬死不辭!”


    洛氏心中有些急切,卻知道急不得,便顧自端好姿態,神情有些威嚴道:“你可知,今兒,本宮是打算將你引薦給寧太後的,好盡快的促成你與長公主的婚事,你這多年,都不在本宮身邊,現在迴京,又到了嫁娶的年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爹娘…那麽表姨母,便有權利為你做主!”


    “表姨母…詢兒…”


    “怎麽?今日之事,表姨母還沒有同你清算!”


    “表姨母,我…我不喜歡長公主,不想娶長公主!”


    “放肆!”洛氏大怒,轟然氣力,狠狠的冷眸瞪著拓跋詢,這一刻,拓跋詢有些訝異,拓跋詢從未見洛氏法發過這麽大的脾氣!


    洛氏自覺不妥,便閃了閃神色,一邊芳華不著痕跡的將仍舊跪在地上的拓跋詢福扶氣,道:“公子,晚上地上涼,快別跪著了!公子也知道,現在咱們娘娘,咱們洛氏,是一日不若一日,今兒在寶華殿,你可知娘娘受了多大的委屈!”


    “哼!”洛氏冷哼道,不動生色的坐下,卻又怔怔的看著殿下站著的拓跋詢,“詢兒,寧太後與本宮,麵和心不合,此次寧太後迴京,便已經打算與睿王結盟,那等於便是要舍棄了咱們洛氏,你雖姓拓跋,卻也是我洛家一脈相承!寧太後老奸巨猾,宗氏與睿王又虎視眈眈,你可知,本宮在這宮中,要如何的規行矩步,才能謹防一日不出錯?!若是本宮出了錯,賠上的,便可能是整個宗家!皇氏兒女,婚姻大事,一貫不由人!”


    “表姨母!詢兒可以為表姨母做任何事!表姨母,隻要您不要幹涉我的婚事,若是誰欺負了姨母與表兄表嫂,詢兒定會取那人性命!隻求表姨母,詢兒的婚嫁之事,讓詢兒自己做主,可好?!若是表姨母希望詢兒留在京中相助表哥,詢兒也可以——”


    “拓跋詢!你——可對得起本宮對你的撫恤之恩,本宮當日讓你在本宮膝下,你可知,是冒了多大風險!”


    “表姨母!你告訴我!拓拔家,究竟是滅在誰的手裏?!”


    “詢兒!表姨母已經說過了!拓拔家是滅門在一幫不知名術的江湖中人手中!年歲久了!表姨母也記不清了!”洛氏微微有些疲憊的扶額道,纖長的指尖卻有些微微顫抖,微張的紅唇有些不自覺的抖動了幾下,若是旁人稍加注意些,便不難發現洛氏此刻竟有些說不出的不自在,有些…慌亂,自然,除了芳華,旁人不知!


    “是麽?!”拓拔詢的手緊緊攥著,無比的悲痛與嫉恨,十年前,拓拔家滿門被滅,該時隻有四歲的拓拔詢被接進宮中,養在洛氏膝下,洛氏忙於輾轉奔波於後宮諸事之上,又疲於在寧太後的眼皮子底下周旋,除卻該時已經是準皇子妃的宋黎芳,便沒有人真正的關心和照顧過她,宋黎芳與霍之泰洞房花燭那夜,是他第一次沾染到酒的味道,直到明日被鳳蘭殿的下人從半高的酒壇中扛出來,連睡了三日三夜,他才能夠完全接受這個事實,懵懂的時候,他以為自己隻是離不開宋黎芳對他的照顧,卻不想到了弱冠之年,宋黎芳在他心中的份量不增反減!已知男女之事的拓拔詢對同是女子的長公主並無其他的想法,卻惟獨對宋黎芳,越發憐惜!


    “三年前,詢兒在外雲遊之際,曾適逢遇到過當年在拓拔家主事的老管家!”拓拔詢不淺不淡的說道。


    然而隻是這麽一句不淺不淡,若有若無的話,說者無心,聽者有心,鳳座上的洛皇後,卻擺明變了臉色,麵色有些青白交錯,與芳華交換了一個眼神,便道:“詢兒!你…該時你才隻是個奶娃兒大的孩子,還記得什麽主事兒的管家?!真是一派胡言!表姨母早便告誡過你,莫要老是在外留戀,花前月下的大千世界,你還是嫩了些,表姨母是生怕你年少氣盛的,被人忽悠了去!”洛氏沉聲道,有些無助與恐慌!


    “不!表姨母,詢兒不會認錯!詢兒兒時唯一的記憶,那便是管家是左撇子,拿筆主事皆是用左手,而我在三歲便已經開始執筆,管家拿筆的是左手,而詢兒拿筆的是右手,那時詢兒便對管家好奇的很,還幾次三番,偷偷潛入管家房中,偷看管家拿筆寫字!還將管家的帳弄得亂七八糟!還被爹娘訓斥!詢兒記恨在心,便將所有的氣都撒在管家身上,還不由分說的拿毛筆戳瞎了管家的一隻眼睛!我定不會認錯,那日我在街上上,卻見一老者。瞎了的正是左眼,在為尋常之人作畫寫字為生,用的正是左手!詢兒…定不會認錯!若說我原本認錯,那管家刻意迴避。那便是實打實了,那管家定是識得我的!他便是我拓拔家十年前在滅門之案中逃脫的!”


    “不…”


    “表姨母為何說不?!”


    “不是不是…沒什麽…表姨母…表姨母隻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那老者,可有對你說過什麽?!”洛氏微微從鳳座上起身,有些急促道。


    “表姨母,我的爹娘,真的是死於江湖之人之手麽?隻是我爹在朝為官,我娘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如何會在江湖上與人結怨?!表姨母,難道,這不是很蹊蹺麽?!”


    “本宮…”


    “砰…”一下,洛氏方才伸手的備戰應聲而碎,盡數散落翻滾在地上,剛剛沏上的滾燙茶水拋灑了一地,洛氏躬身,意欲隱藏些什麽……


    “娘娘!奴婢來拾吧!”


    洛氏正襟危坐,卻怔怔的看著拓拔詢道:“詢兒!你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懷疑,表姨母沒有對你說真話?!而那所謂的老者,又是何人?為何隻有他一人單獨生存下來,此時出現,又是為何?!詢兒!人心險惡!表姨母是生怕你著了有心之人的道啊!”洛皇後語重心長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十足!


    “並未!表姨母,詢兒之前一直不相信,我一向心善的爹娘會與人為惡,以至於引發殺身之禍!知道三年前,我才知道!”


    洛氏緊閉著唿吸,麵色青白一片,藏在廣袖中的雙手攥的死緊!


    “知道什麽?詢兒!”


    “管家言語之間閃爍其詞,後來,在詢兒的一再逼問之下。那人方才鬆口,承認當年,我爹娘在聰老家趕赴京都為官的時候,在半道上,一幫江湖中人的匪子見我娘貌美如花,一時心生歹意,想將我娘擄走,占為己有,而後我爹爹使計,誅殺了對方兩名賊匪頭子,而後官兵趕到,看到我爹包袱之中所放著的官碟,方才知道我爹是如朝為官之人!救了我爹娘一命,卻也暴露了我爹娘的真實身份,那幫賊人賊心不死,一晃數年,一直在找尋我爹娘的行蹤,諾大的京都,為官者又何止千人,那幫賊人在京都潛伏多年,為的便是殺了我爹,為死在我爹手下的那兩名賊人報仇!”


    洛氏懸著的心微微鬆動,而後放下,眉宇之間閃爍其詞,“那麽。後來呢!”


    “後來…便有了我拓拔一家三十一口盡數被滅門的慘案!如今想來,恍若昨日!那幫人皆是亡命之徒!管家即便知道內情,也說不詳盡一二!那管家之所以支支吾吾,閃爍其詞,便是因為一直在內疚自責,當年拓拔家除我之外,僅他一人出逃,管家心中內疚,恐我認定他是貪生怕死之輩,因而不願對我道出實情!”


    “表姨母,先前詢兒一直不願相信,我爹娘之死,甚至…甚至還一度懷疑過…是否是姨母欺騙了我!”


    “詢兒!”洛皇後言辭閃爍,有些底氣不足!


    “現下!我總會是明白了!表姨母不計前嫌,打小便收留我!詢兒這輩子,欠表姨母的情,粉身碎骨也還不清了!”


    “傻孩子!你是表姨母的親人,也是表姨母的心頭肉!表姨母如何舍得丟下你!隻要…隻要你記得,表姨母是為你好,就行了!”洛皇後穩了穩心神,柔聲道,對著芳華輕晗了晗首,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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