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乾清宮出來後,高務實見天色尚早,本著事不過夜的態度,讓高杞立刻安排遊覽玄武湖。顯然,遊湖並非主要目的,他是要傳見島津忠恆與德川秀忠二人。


    剛才他雖然對皇帝分析得頭頭是道,但其實他現在也不知道日本派遣學生進入大明軍事學院這個請求究竟出自誰的意思。


    不過他也有個初步看法,若此請求的提議出自島津忠恆,那應該問題不大,其動機大概率比較簡單,就是慕強罷了,這是日本人非常明顯的特征之一。


    倘若這一提議出自德川秀忠,那自己就免不得要審慎一些,需要試探一下他的口風,判斷他這一提議的幕後動機。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提議不是來自德川秀忠本人,卻是來自於他身後的德川家康,那就更要小心謹慎了。畢竟這老狐狸演戲的本事可厲害得很,絕對不容小覷。


    高務實雖然住在春和宮中,但皇帝這麽做是為了故意抬高他,他平時的行動並不受限。辭了說要去遊覽後湖(玄武湖又稱後湖),竟然非常突然,但高杞依然很快就給他安排好了——實際上也沒什麽好安排,隻消知會內守備田義一聲就行,剩下的事就都歸田守備處理了。


    這裏還有個小插曲,田義聽說高務實突然要去後湖,第一反應是吃了一驚,連忙親自來詢問元輔公爺說是不是要查黃冊。


    高務實本來沒想過這事兒,被田義這麽一提醒才想起來南京玄武湖中有專門存放大明黃冊的樓宇,不禁笑道:“黃冊此番就不查了,不過我既是戶部尚書,去看了一看倒也應景,就勞內守備安排一下吧。”


    其實查黃冊也輪不到田義著急。他之所以趕緊跑來詢問,主要是因為如果高務實真要查黃冊,那就屬於政治事件,他這個南京內守備即使沒有直接關係,但多少也需要有所應對。現在高務實既然說了不查,那他自然樂得輕鬆,連忙應下,自去安排不提。


    春光熹微,細雨來而又去,金陵城北的玄武湖猶如剛剛睡醒一般,湖麵上泛起層層薄霧,如初醒的美人眸子,朦朧中如夢似幻。


    一行人沿著湖岸,走上石橋,踏著濕潤的石板路,緩緩行至櫻洲。櫻洲,因島上櫻花而得名,是玄武湖中的五洲之一,每逢春季,島上櫻花盛開,如雲似霞,美不勝收。


    今日來得甚巧,天下各地櫻花花期雖然接近,但也略有出入,而南京的櫻花花期正在三月下旬。此刻島上的櫻花樹在春風中輕輕搖曳,粉色的花瓣隨風飄落,如同一場溫柔的雨,灑落在遊人的衣襟上。


    作為日本人,島津忠恆和德川秀忠被這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他們的目光在櫻花樹上流連,感受著這份來自異國的櫻花盛景。


    高務實微笑著,向他二人介紹道:“此地名為櫻洲,乃是玄武湖中的一處絕佳景點。每到春季,櫻花盛開,如雲似錦,若非此處乃是大明黃冊存放之地,勢必吸引無數文人墨客前來賞花賦詩。”


    島津忠恆讚歎道:“櫻洲之美,實非言語可表。在日本,我們也有賞櫻的習俗,但今日得見玄武湖的櫻花,方知櫻花之美,不止絢爛,亦可如此壯觀。”


    德川秀忠也點頭說道:“櫻花雖美,卻也易逝。正如人生之無常,美好時光總是短暫。今日能與禦閣一同賞櫻,實乃秀忠之幸。”


    高務實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深意:“櫻花的短暫,確實讓人感慨。但也正是這份短暫,讓人們更加珍惜眼前的美景。就如同大明與日本之間的關係,此前雖屢有波折,但隻要今後雙方都能珍惜和平,共同努力,便能創造出更多的美好時光。”


    這種場麵話既然出自高務實之後,島津忠恆和德川秀忠又能說什麽?當然是連連應和,順便吹捧幾句高務實為今日和平之局麵做出的巨大貢獻雲雲。


    三人在櫻洲上漫步,沿途竟然見到一些畫師打扮的人在櫻花樹下作畫,湖麵上也偶爾有畫舫輕輕劃過,船上更有樂師彈奏著悠揚的琴曲,與湖水的波紋、櫻花的飄落交織成一幅動人的春日畫卷。


    聯想到剛才高務實才說,後湖乃是大明黃冊存放之地,平時並不對外開放,島津、德川二人不禁有些錯愕。


    高務實笑道:“二位不必疑惑,這是田守備聽聞我要來遊湖而故意安排的,畫師也好,樂師也罷,乃至那些畫舫上的女子,都是出自教坊司。”


    頓了一頓,又笑道:“我這也是沾了皇上的光,皇上日前剛來遊覽過後湖,想必那日也是這般安排。今日我要來,田守備想來也是故技重施……嗬嗬。”


    他雖然說是“沾了皇上的光”,但聽在島津、德川二人耳中就是另一番場景了——你道誰都能這般沾光?皇帝來遊覽後湖的時的安排,到了他來之時,管事之人直接照搬,那是多大的麵子?


    高務實倒沒多想,帶著島津忠恆和德川秀忠登上了一座小亭,從這裏可以俯瞰整個櫻洲,甚至遠眺湖中的其他小島。湖風輕拂,帶著櫻花的清香和湖水的清新,讓人心曠神怡。


    “眼見得如此美景,真是讓人不禁想要賦詩一首。”島津忠恆感歎道,“可惜在下出身武家,勉強能識得幾個大字罷了,一番詩情無法言表,真是遺憾啊!”


    德川秀忠大笑,道:“在下也是一般無二,不過忠恆殿下也不必遺憾,你我雖然無此才情,但大明天朝最有學問的人可是近在眼前,何不請禦閣留詩一首,足夠你我今後顯擺,逢人便說了。”


    島津忠恆大喜,連忙請高務實題詩。高務實擺手道:“二位有所不知,本閣部讀書隻為治政,不工詩文。”


    他這話其實說得很老實,畢竟當年他的目的非常簡單,就是為了考進士而已,寫詩什麽的隻是這年代的基本功,並不深入雕琢。可惜這二人根本不信,隻當他謙虛,非要讓他題詩留念,說是今後自己也有個值得吹噓的雅事。


    高務實見實在推不過,也隻好硬著頭皮沉吟了起來,四下打量了一番,吟道:“


    金陵城北春風暖,玄武湖畔柳色新。


    煙波飄渺接天碧,五洲翠影映日輪。


    江山美景祖宗業,明君賢臣有職分。


    四海升平同一念,共繪吾朝萬裏春。”


    說完連連擺手,道:“這些年俗事纏身,即便題詩也少了許多雅致,實在令人汗顏。”


    他雖是如此說,但島津忠恆和德川秀忠可並非真的隻是“勉強識得幾個大字”,二人一聽就知道高務實這詩本就不是衝著“雅致”去的,他是在傳話。隻不過,這話倒也不是傳給自己二人,而是傳給大明皇帝聽的。


    二人一邊是恍然,一邊是遺憾:嗨,到底是國之重臣,一言一行都有政治目的。


    原來高務實這首詩,上闕寫景,下闋言誌,但寫景不過是鋪墊,言誌才是目的——全詩的重點其實在於“明君賢臣有職分”這一句。


    這下闋什麽意思?意思不過就是說,祖宗留下如此大美江山,咱們做後輩的要守好啊!怎麽才能守得好呢?那就要嚴守君臣職分,所謂“君君,臣臣”是也。然後表達一下願景,說四海升平是你我君臣共同的目的,那我們就一同繪製這幅大明“萬裏春”的圖畫吧!


    這二人漢學水平雖然肯定談不上大家,但如此直白的詩文還是看得懂的,甚至二人還都有些懷疑高務實這裏的“萬裏春”可能用了諧音諧意,既是“萬裏春”,也是“萬曆春”。


    無論二人心中真實想法如何,島津忠恆已經帶著謙遜的笑容,微微欠身道:“禦閣此詩,真乃治世之音。‘明君賢臣有職分’一語,不僅道盡了治國之要,也道盡了人臣之節,令人肅然起敬。此詩不僅描繪了大明的錦繡河山,更是處處展示著君臣大義。在下雖不才,亦能感受到詩中所蘊含的忠誠與擔當。”


    德川秀忠不敢怠慢,也緊接著表示:“忠恆殿下所言甚是。禦閣此詩,使一位全心全意隻求四海升平的中興名臣形象躍然紙上。‘四海升平同一念’,此句更是體現了閣老對國家安定的殷切期望。在下深感閣老的詩才不僅僅是文辭之修飾,更是對國家、對皇帝陛下的一片赤誠之心。”


    啊不是,這都能吹?還吹得如此坦然自若?日本人在這方麵果然是天賦異稟,但凡要一點臉,也不至於一點臉都不要。


    反倒是高務實快繃不住了,輕咳一聲,話鋒一轉,道:“說到赤誠之心,我看二位也不遑多讓啊……聽說,二位希望大明朝廷能允許日本派出學生來大明學習,一如當年遣唐使一般?”


    島津忠恆、德川秀忠聽得此言,都是精神一振,知道雙方三人東拉西扯好半天,戲肉終於來了。


    兩人都肉眼可見的全神貫注起來,互相對視一眼,最後由島津忠恆這位日本使團正團長恭恭敬敬一鞠躬,答道:“迴禦閣,確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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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ps:這章本來昨晚九點多鍾就寫完了,結果pc版作家後台又卡到登陸不進來,我就打算等23點多再發,結果……嗯,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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