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後,連枝兒怔怔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麵還泛著紅,然後卻委屈巴巴的道,「我也不知為何會打了他,隻是想著這孩子實在是太心高氣傲了些,我有些怕。」


    施染眉間似染了一處霧氣,讓他看不清楚,「我會護住你的,別怕。」


    連枝兒慢慢的點了點頭,然後慢慢的道,「我去看看連桁。」


    施染也知這對姐弟的脾氣秉性如出一轍,隻嘆道,「你定要好言相勸,覺不能再動手了,如今你是他至親的人,萬不可再心生嫌隙了。」


    連枝兒臉色一正,不由得點了點頭。


    等她趕過去的時候,卻見連桁正站在懸雪山腳下,任由冰冷的風吹到他的身上。


    連枝兒踩著雪慢慢的走了過去,隻低頭道,「阿桁,都是姐姐不好,你可會原諒姐姐?」


    連桁卻忽然轉過頭來,臉上卻滿是愧疚。


    「是我對不起姐姐,是我殺了那連藿,可叔父卻不跟我計較。以後我定然會好生的待他的,覺不會再猜忌半分。」


    連枝兒似乎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不由得有些錯愕。


    然而連桁的眼中皆是一片的澄澈,幹淨的實在是純粹。


    連枝兒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


    京中的寒冬好似過不完似的,隻連扯絮般的下了半個月的大雪,街上青石上的雪這層未幹,又鋪了嶄新的一層,堆砌起來,竟比磚頭還要厚。


    阮祿這一走便是大半個月。可那些大臣們卻都要開始議論紛紛,隻什麽荒唐的話都有。


    甚至有說施染得了不治之症的,或是沉迷於美色,不管朝堂上的事情,更有荒唐的竟是他被燕成王的給殺了。


    亦是有大臣因為急事來府邸,全被傅雲凰給擋了迴去,她隻跟自己的父親商議著處理了。


    而宮中的劉公公卻趁勢把持朝堂,在皇帝的麵前越發的奉承巴結,然後將宮中四個內侍封為四常侍,一時間風頭無雙。


    惜惜的身子柔弱,又有了身孕,每日雖是各色的佳肴備著,但實在是食不知味,心裏煩悶不已,胃裏也似塞了石頭磚瓦一般。


    隻是偶爾煩悶了,便去陪著瘋癲癡傻的長公主,這一年內她形銷骨立,兩鬢斑白。一個風韻猶存的女子,卻變成了老嫗一般。


    惜惜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府邸的人見長公主瘋瘋癲癲的,隻恨不得躲的遠些,隻有惜惜偶爾去給她診脈,然後陪著她說會話。


    而長公主更是有時候糊塗,有時候忽然又清楚明白起來,隻是糊塗的時候便到處發瘋一般的尋著言侯,清醒著的時候卻隻一個勁兒的流淚。


    這日她親自煮了安神的茶,然後哄著長公主喝下了。


    丫鬟們見她在這裏陪著,便覺得她性子溫和,是個好說話的人,便趁機去偷懶去了。


    細細見屋內有些冷,也沒有喚丫鬟進來,隻親自拿著銀鉤子去撥弄炭盆裏的炭火。


    而就在這時,卻見身後冷不丁的傳來的長公主的聲音,「阮祿去哪裏了?我的兒子去哪裏了?」


    惜惜嚇得手裏的銀鉤子落在了地上,急忙轉身,卻見長公主已經撲到她的麵前來了,嘴裏還不斷的要嚷嚷著要見阮祿。


    便身上穿著棉衣,她也依覺得長公主的指甲幾乎要陷入到她的肉裏了。


    她也沒有隱瞞,「夫君去北涼了,很快就會迴來了。」


    誰知長公主聽了「北涼」二字,頓變時臉色得慘白起來,「他定然是給那個女人給拐走了,為了那個女子,他什麽都可以不顧,連身家性命也不要了。」


    惜惜忙道,「不會的,王爺會迴來的,母親莫要焦心。」


    長公主卻越發的顯得瘋癲,用力的晃著她孱弱的身子,「你覺得他待你好便是愛上你了嗎?你不知他對那個女人究竟有多愛,他騙得了旁人,卻騙不了我這個母親。」


    惜惜有了身孕,如何經得起她這般的折騰,隻趕緊道,「母親,我腹中還有王爺的孩子。」


    聽到這話的長公主好似被嚇到了一般,趕緊放開了手。


    卻見長公主忽然激動的道,「快走,他不會讓你們的孩子生出來的,快走。」


    惜惜嚇的有些不知所措,「母親,這可是夫君的孩子。」


    長公主笑的忽然悽厲起來,如瘋鬼一般,也不知是清醒著還是糊塗著,「他絕不會容忍旁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的,你這傻子,快帶著你的孩子逃命去罷。」


    惜惜丟魂失魄的從屋子裏出來,卻見今日倒算晴了,刺目的陽光照在王府的琉璃瓦上,褶褶生輝。


    她被丫鬟攙扶著往迴走,卻見傅雲凰迎麵走了過來。


    這些時日她也是日日焦心。人也憔悴了很多。


    「見過王妃。」惜惜恭恭敬敬的請了安。


    傅雲凰笑著道,「我正要去請你呢,沒想到竟在這裏碰到你,今兒王爺迴來了。」


    惜惜頓時滿麵的春光,適才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王爺在哪裏?」


    「瞧你竟急成這般。」傅雲凰笑著,低聲道,「咱們府內不知多少的細作,氣能讓他明目張膽的迴來,他在城外的廟裏等著呢,等咱們過去不聲不響的將他接迴來才是。」


    惜惜頓時滿臉的歡喜,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攝政王府的馬車出行,自然是前唿後擁的,無數的侍衛開路,行人得避讓。


    傅雲凰讓人給惜惜的馬車裏鋪上了毯子,呆著倒是十分的舒服,車內的事物也一應俱全。


    惜惜不由得感嘆傅雲凰果然是個心細如塵的人,沒有一處是想不到的,不愧是阮祿的好幫手。


    馬車從厚重的積雪上經過,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有身孕的人原本就容易瞌睡,她隻歪在軟枕上,慢慢的睡著了。


    而就在這時,卻感覺自己身下的馬車猛地晃動了一下,車內置放著的小桌子也歪了,上麵的茶壺茶杯之物皆落在羊皮毯子上。


    卻聽外麵有人驚唿道,「快扯住馬,這畜生發瘋了。」


    她趕緊掀開簾子。卻見外麵已經亂成一團,那棗紅色的高頭大馬隻一個勁兒的亂竄,從眾人中間跑了出去。


    她嚇得雙腿發軟,但身邊沒有什麽能拽的住的,隻一個勁兒的在馬車內亂滾。


    很快那馬兒便脫韁而跑,馬車卻翻在了一塊石頭上,惜惜那瘦弱的身子扯壞的帕子,頓時飄了出去。


    地上的雪很厚,但她還是摔的身子似乎斷裂了一般,她下意識的低頭,卻見無暇的白雪,漸漸的被她身下的流出來的血跡給染透了。


    她有氣無力的喚著,「孩子,我的孩子。」


    旋即她的眼睛漸漸的乏了起來,好似要暈過去了一般。


    她遙遙的看著一身青緞鴉衣的阮祿出現在雪地上,隻是淡漠的看著這一切,而傅雲凰卻站在她的身邊,似乎也在麵無表情的說著什麽。


    她還是在巨大的疼痛中,昏了過去。


    等她醒了之後,外麵的天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了,隱隱有風聲,嗚咽的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卻並未下半點的雪。


    她一睜眼便看見了阮祿坐在她的床榻邊,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裏似乎蘊藏著什麽煩心的事情,眉宇也緊緊的皺著。


    她坐起來,死死的拽著阮祿的衣袖,聲音因為緊張而帶著幾分的顫抖。「王爺,咱們的孩子還在對嗎?」


    阮祿的眼中帶著幾分的哀痛,「咱們還年輕,孩子也一定會有的。今日跟你出去的奴才都一併的除去了,是他們沒有照顧好你。」


    惜惜的眼淚滾滾的落下,哭的好生的悽慘,然後才昏沉沉的再次暈了過去。


    阮祿見他睡著了,這才慢慢的出去了,外麵冷的厲害,寒風如同尖刀利刃一般的往臉上刮著。


    傅雲凰獨自一個人臉色複雜的走來,隻看著阮祿,慢慢的道,「父親說那四常侍在宮中越發的不規矩,也不知說了什麽話跟小皇帝,隻怕以後留著必有禍患。」


    阮祿卻笑得冰冷,「幾個閹人而已,蠱惑一個軟弱無能的皇帝,對咱們來說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隻是現在本王一心對付北涼,可被時間管那些無用的人。」


    傅雲凰見他如此胸有成竹的樣子,這才放心了下來,隻問道,「看來王爺這趟北涼去的收穫頗豐啊,您讓送去給朔琅王的兵器和糧草父親已經悄悄的備好了,隻等著您的吩咐,即刻能悄無聲息的送到北涼去。」


    阮祿慢慢的點了點頭,然後滔天看著廊下胡亂拍著翅膀的仙鶴,隻冷笑道,「本王得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否則憑他的本事,定然瞞不過施染去。」


    傅雲凰秀眉一皺,每次提及施染,總是能打破她的平靜,「他如何肯迴來?」


    阮祿眼底露出冷然的神色來,「他的父親不是還在洛陽嗎?這難道還不能讓他乖乖的鑽入圈套嗎?」


    她的手指慢慢的拂在手裏的暖爐上,明明燙的厲害,可指尖還在不斷的顫抖著。


    ******


    這是北涼最冷的冬天,雪下的綿延不解,亦不知凍死了多少的牛羊。


    連枝兒去狩獵迴來,連弓箭也為拉,便撿迴來一些被凍死的野兔。


    等她無精打采的迴到營帳的時候,卻遙遙的看見帳內有稀稀疏疏的燈光,便不由得心頭一暖,慢慢的走了進去。


    卻見施染正坐在屋內的軟榻上,他臉上的麵具映著火光泛出幾分的陰沉。


    她慢慢的走了過去。清了清嗓子,「聽說你今日未曾用飯,難道一會子見不到我,便食不知味了嗎?」


    施染慢慢的抬起淡色的眸子,卻見連枝兒那濕漉漉的鹿皮小靴上滿是泥汙。


    「我今日收到了落棋的書信,六日之前我父親去了。」


    連枝兒渾身一寒,竟覺得浸入骨髓的冷,她跌坐在地上,這才看清楚了他淡色瞳仁中藏匿著的痛楚。


    她顧不得替他難過。隻是趕緊說道,「你想迴中原是嗎?」


    「是。」他聲音也夾著無盡的不舍。


    昏黃的燈火下,她的臉色煞白一片,「不,你不能迴去,隻怕是那人的陰謀詭計,他現在是攝政王,覺不會輕易的放過咱們的。」


    他的眼中好似一汪深潭水,「他是我的父親。」


    連枝兒忽然想起來。當日進京的時候,亦是聽聞連他的母親死了,他未有一絲的哀傷,如今見他如此哀痛的模樣,便知道他亦是不同了。


    她害怕他會一去不歸,因為她現在手裏擁有的太多了,總是會害怕這一切都是失去。


    連枝兒強忍著心底的哀傷,「我會讓阿曾去挑選王庭最厲害的侍衛,護送你迴去。」


    施染未曾想到她竟這樣痛快的答應了,隻是慢慢的將她摟在了自己的懷裏。


    如今北涼的鐵騎在中原可以肆無忌憚的走,阮祿如今也不敢與燕成王為敵,所有施染料定阮祿不敢明目張膽的動手。


    連枝兒將臉深深的埋在他的懷裏,「我會等著你迴來的,一定。」


    施染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這些時日你一定要看好連桁,覺不能出任何的差錯,還有便是防備著朔琅王,絕不能掉以輕心。」


    連枝兒點著腦袋,任由自己的淚水將他的衣衫給浸濕了。


    連枝兒隻將他送到了掩函關,這時去洛陽最近的關口,不過五六日的工夫他便能到。


    她的身前是中原高大的城牆,身後卻是北涼無邊無盡的雪地。


    眼看著便是分別的時候,連枝兒深深的吸了口氣,「保重。」


    施染卻遙遙的似乎在尋找著什麽,連枝兒心中明白,他是在等連桁過來給自己送行,可這孩子沒有來,這讓阮祿十分的擔憂,隻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一般。


    他替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迴去罷,天冷,免得凍壞了。」


    連枝兒眼中有細碎的光澤,隻強忍著淚,「你的父親不在了,可我會陪著你,永遠也不會離開你。倘若你先一步死了,我也絕不獨活。」


    施染見他說了這樣稚氣十足的來,忍不住嘆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阿曾卻亦是滿臉的不耐,隻笑嘻嘻的大片,「郡主不必擔憂,屬下會給您的夫君完完整整的帶迴來的,若是少了一根頭髮絲,您也隻管治罪。」


    說完便踹在馬肚子上,頓時馬兒飛快的沖入城牆之內。


    施染也隻得跟上了,一時間而是鐵騎消失在高大的城牆之內。


    連枝兒卻總是感覺心裏惶恐,想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般。


    直到天邊有了晚霞,連枝兒這才轉身迴去。


    迴王庭的路很遠,但天色漸漸的晚了下來,她駕著馬隻往迴走,卻不料在路上竟上了一行商人。


    這大晚上哪裏有運貨的,難道不怕狼吃了,況且如今北涼遍地是雪。白天尚且寸步難行,更何況是晚上呢。


    她隻不遠不近的跟著,連馬也放了,隻讓它自己迴了王庭。


    她越跟著越覺得奇怪,這些人竟隻走偏僻的路,而馬車上的重物似乎很沉,幾次馬車都陷進去了。


    等那些人去生火煮飯的時候,連枝兒隻趕緊悄悄的湊上去瞧,才掀開那油布,頓時滿臉的駭然,竟全是兵器和糧食。


    這些兵器大都是中原的弓箭,竟是新造出來的。


    連枝兒聽他們說話的語調,竟是朔琅部的無疑。


    她趕緊急匆匆的迴去,明日便是連嫣的大婚,得趕緊告訴燕成王才是。


    她整整跑了兩個時辰的路,才到了燕成部,也不等眾人去迴話,她便直奔著燕成王的帳子內。


    因為明日便是大婚了,卻見遍地的歡喜熱鬧,燕成王卻正在與自己的部下喝酒,見連枝兒急匆匆的闖了進來,頓時臉色大變。


    媚夫人正在給燕成王倒酒,因為前些日子她的兒子被連桁殺了,隻哭的是死去活來,而燕成王便說要將她封為王妃,她這才好些了。


    明日她的女兒便要嫁去朔琅部了,以後她便是風頭無雙了。


    現在見了連枝兒,隻新仇舊恨的夾在了一起,隻冷哼道,「郡主,這可是我們燕成部,可不是您的王庭,好歹也顧忌一下網頁的臉麵,您這樣風風火火的闖進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擒賊來的呢。」


    如此火燒眉毛的時候,連枝兒已經不想跟呀費口舌,隻是瞧這滿屋子的人,急道,「明日不能成親。」


    如今燕成部的人皆是被歡喜沖昏了腦袋,哪裏聽得進去這話,頓時皆是勃然大怒,「郡主這是何意?」


    連枝兒深深的吸了口氣,「適才我瞧見朔琅部的人運去了幾馬車的糧草和兵器,隻怕懷揣著異心,覺不能輕易你的聯姻。」


    「你胡說什麽?」


    「隻怕是郡主看錯了罷,或是您根本不想這門親事成了,竟說這樣的謊話。」


    連枝兒不看旁人,隻是看著燕成王,慢慢的道,「叔父可信我?」


    在眾人眼裏自然都會懷疑連枝兒,畢竟這門婚事關係著王庭,自然連枝兒要阻攔。


    燕成王沉悶的有些可怕,過了良久才慢慢的道,「連枝兒,叔父相信你,可不相信今日離開北涼的那個人,這一切可都是他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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