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才有用?”


    李稷腦中一片混亂,他死了,西戎人能得到什麽?


    不管他最終是被怎麽打敗的,他如果注定必死無疑,那麽他一定會選擇將自己炸得一幹二淨。


    別說屍骨和功力,西戎人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撈不到。


    這種情況下,他死了,有什麽用?


    如果西戎人是想通過此舉挑釁東吳,完全沒必要。且不說西戎和東吳之間隔的國家最多,西戎人就算想占領全大陸,估計打到最後才能打到東吳。


    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義父推算出他死在西戎人手上,趙暮人也絕不會發兵為他報仇。


    他的義父和趙暮人都是至為謹慎之人,不會中如此低級的挑釁。


    東吳連獸神都已經沒了,根本沒有任何值得西戎人感興趣的東西。


    之前太祖皇帝和大司命將西戎徹底打傷,西戎最式微的時候,還曾向東吳送過和親公主。


    西戎實在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和東吳。


    “我知道你不明白,不過萬事就是如此,”烏禪胥望著愣愣站在地上的李稷,目光戲謔,“如果你真想怪,隻能怪你命不好。”


    命不好?


    李稷目光微凝,忽然想起九年前,他被人從東吳王宮中捉出去時,一群人圍著他想要將他分而食之時的畫麵。


    他,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被囚禁,被鞭打,被覬覦,終於被人當作人看待,卻又失去。


    他,是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不該存在於這世間嗎?


    “李稷!”


    這時一隻微涼的手攥住了他的衣襟,嬴抱月用腦袋一把撞向李稷的下顎,“醒醒,這人是在迷惑你!”


    李稷渾身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望著遠處烏禪胥深不見底的雙眸,渾身發涼。


    是鬼瞳!


    他曾經隻在北寒閣中的古籍裏看過,這是西戎邪術的一種,據說隻有等階四以上的修行者才能掌握,施術者通過目光和話語能將對手拖入最深夢魘之中,在對手失去神智後殺人於無形。


    修煉至至高的境界,甚至可以操縱記憶。


    但這門邪術,據說二十年前就已經失傳了。


    “哦,你居然能看出來?”


    烏禪胥垂下目光,一雙淺色的雙眸玩味地打量著嬴抱月,“前秦公主,你今年到底幾歲了?”


    這人為什麽會好奇嬴抱月的年紀?


    李稷心中浮現一絲猶疑,但望著此人重新抬起手中的長劍,他渾身肌肉繃緊,用手護住嬴抱月的後腦勺,猛地一跺地麵。


    “抓緊了!”


    隨著他一跺腳,地麵上居然出現了一個大洞,下一刻兩人的身影倏然消失在了洞中。


    “什麽?”


    四周一直遊刃有餘的西戎殺手們第一次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烏禪胥也目光一凝,身形倏然出現在洞邊。


    洞有一人多深,裏麵能看到碎裂的岩層,岩層深處傳來淙淙的水聲。


    “是地下河!”


    烏禪胥渾身騰起一股戾氣,“給這小子擺了一道。”


    他這時才意識到,之前李稷在和他對話時,腳一直在一點點移動,這移動並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他在尋找岩層最薄的地方。


    身為水法者,李稷應該是一早就察覺到了此處有地下河,之所一開始帶著嬴抱月從上麵走,就是為了迷惑他們。


    所謂的靠近水脈,不是指他們出發時那座荒山邊的那條小河,而是指地下的這條河!


    那條圍在他們身邊的河流隻是明麵上遮掩,這條地下河才是他們最終的手段。


    “大哥,怎麽辦?”


    烏禪閭愣愣站在洞口邊,他原本很嫉妒師父將這次的任務交給兄長,但現在卻又慶幸起來,這李稷明明隻是個天階,卻沒想到這麽難纏。


    “看來我剛剛說錯了,”烏禪胥靜靜注視著岩峰下的地下河,“那小子不是命不好,而是受上天庇佑。”


    如果不是受上天庇佑,此人也不能誤打誤撞活到現在。


    “後稷的稷麽?”烏禪胥冷笑一聲,“這名字取得可比他之前的那個名字要好。”


    烏禪閭聽不懂兄長在說些什麽,手足無措地問道,“那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怎麽辦?當然是追,”烏禪胥冷冷瞥了一眼他,“難道說你想迴去在刑堂住一個月麽?”


    烏禪閭抖了抖,望向地下的暗河,“難道我們也下去?”


    李稷和嬴抱月都是水法者,一入水中如魚得水,此時恐怕不知已經遊出去多遠了,他們要怎麽追?


    “嘖,所以說水法者就是麻煩,”烏禪胥捏住手中的金杯,目光冰冷地凝視著黑暗的洞口,“我不信剛好就有這麽條暗河直通西嶺雪山,走!”


    荒草地上卷起一陣旋風,八人向西嶺雪山的方向掠去。


    ……


    ……


    “咳、咳、咳!”


    李稷擊碎頭頂上的岩層,抱著嬴抱月從地下河的盡頭爬出,地麵縫隙裏落下無數雪粒,兩人頓時劇烈咳嗽起來。


    “你還好麽?”


    李稷用袖子遮住嬴抱月的頭頂,輕聲問道。


    兩人在出水的瞬間身上的水珠就全部消失,他們沒有嗆水,但都臉色青白。


    水法者不怕水,但怕冷。


    地下河的水沒淹死他們,卻差點凍死他們。


    本來在李稷和嬴抱月的計劃中,地下河隻是萬不得已時二人保命的手段,從冰湖中爬出來後,二人就再也不想下水了,但沒想到最終還是被迫動用了這個逃命路線。


    “我沒事,”嬴抱月捂住嘴,推了推他的胸口,“你趕緊換衣服吧。”


    李稷剛剛赤著後背就下了河,看得她心驚膽戰,他的空間法器中有備用的衣服,但剛剛二人忙著逃命,沒時間換。


    “先趕路。”


    李稷沒有鬆開抱著嬴抱月的手臂,抬頭看向眼前連綿吹拂的雪花。


    一座潔白的山脈已經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日頭已經過了申時,他們曆經艱險,終於到達了西嶺雪山附近。


    望山跑死馬,此時距離雪山山底,他們還有最後至少一裏地的距離。


    “我們已經遲到了,”李稷深深吸了口氣,疲憊寒冷已經席卷了他的全身,後背疼痛得撕心裂肺,但他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


    正當李稷準備發足狂奔,身後卻再次傳來那股熟悉的氣息。


    “小子,你覺得你們跑得掉麽?”


    嬴抱月咬緊牙關,握緊了手中的落日劍。


    最後的一裏路了,明明那麽近,此時卻又那麽遠。


    她一直聆聽著李稷的心跳聲,很清楚他已經快到了極限,如果此人再出手,他真的會倒在終點的前方。


    “我看,你們還是留在這裏吧。”


    烏禪胥望著雪地上勉力支撐的二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不玩了,就這麽結束吧。”


    說著,他舉起手中長劍,身後的其他七名天階修行者也一起舉起法器。


    就這麽結束了嗎?


    嬴抱月猛地掙脫李稷的手臂,趁其不備把他往身後拉去,李稷瞳孔收縮,“抱月……”


    他的聲音泯滅在雷聲中。


    烏雲壓頂。


    鋪天蓋地的劍光向二人頭頂落下。


    然而就在這時,遠處的雪山之上,忽然騰起一股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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